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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汝筠和薛朝瑰的婚禮如期而至。


  在一個非常燦爛的周末。


  我是在前一晚才從鋪天蓋地淹沒了整座城池的的報紙上看見這場被稱為最龐大的世紀婚禮,我比預料中會歇斯底裏的自己更加平靜淡然,就像是一個局外人,看著一場有趣的戲劇,毫無反應,也毫無波瀾。


  我早已有準備,即使它來得如此突然倉促。


  東莞再沒有比嚴汝筠和薛榮耀地位更高貴的商人,這兩家的婚事幾乎讓商海地動山搖,同僚都心知肚明榮耀和崇爾一定會聯手壟斷整個城市和多半個省的市場,對於這些同樣涉獵房產家具和傳媒的公司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


  沿海城市依傍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龐大而洶湧的商業界本身就是瞬息萬變,崇爾與榮耀哪一個都是一座大山,兩方珠聯璧合如同一座珠穆朗瑪峰,它的高度與寬度,讓其餘山脈連天際都觸不到。


  這場匆忙的婚事伴隨著利益碰撞,市場衝突以及桃色八卦掀起了軒然大波,不提嚴汝筠身份地位,薛朝瑰出身名門,又是薛榮耀的掌上明珠,婚禮用一年時間籌備都不為過,而從他們在一起的消息曝出到結婚才僅僅三個月,許多人猜測薛朝瑰是奉子成婚,不然兩方都不會這樣著急。


  聞風趕到的記者圍堵在婚禮場所外的草坪,架起相機長槍短炮,凡是涉及這場婚禮幕後人員都對此三緘其口,誰也不曾提及到底是不是雙喜臨門。


  如此神秘感令這場婚禮備受矚目和期待。


  婚禮當天章晉並沒有去現場,而是買了許多食物到別墅,他來時我正睡著,等我下樓他已經等了很久,他笑著問我是否睡得好,他托人乘船捎來了北方醃製的酸梨幹,南省買不到這種開胃的蜜餞。


  我站在樓口一臉漠然,看他將滿滿一袋子食物倒在餐桌上,那些花花綠綠的包裝讓人垂涎,唯獨激不起我半點歡喜。


  他察覺到我的冷淡,臉上維持的笑容收了收,他耐人尋味說,“任小姐,您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我反問他是什麽日子。


  他抬起頭注視我,“是您重生的日子。”


  我冷冷勾唇,“你的伶牙俐齒,我見識過,不用再賣弄。”


  “任小姐難道不知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道理嗎。”


  我盯著他不說話,他將一包梨幹握在手裏,朝我走過來,“這世上一切事都有正反兩麵。筠哥並不是一個可以被女人駕馭的男人,薛小姐成為了嚴夫人,不代表她就能夠得到比您更多的東西,而您錯失這個身份,也不一定就沒戲可唱。一個男人的愧疚和憐憫,足夠殺死一切敵人。”


  我蹙著的眉頭逐漸舒緩,他笑著將那包梨幹扔給我,在它拋向空中並且墜落的兩秒鍾裏,我腦子閃過一萬種念頭,最終我伸手接住,“薛朝瑰招安你,看來失敗了。”


  他笑著說也許外人看她春風得意,但如果讓他選擇,他更願意接受暫時失利的我的橄欖枝。


  我挑了挑眉,“不怕我連累嗎。”


  他說不到最後一刻誰又能評定輸贏呢,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章晉是嚴汝筠身邊隱藏最深最有城府的人,絲毫不比宋錚舟遜色,宋錚舟精於功夫應酬,章晉手段卓絕,我不知道嚴汝筠是否看透這一點,但章晉似乎在他麵前非常隱忍低調,從來沒有鋒芒畢露過。


  我笑了聲,舉起那包梨幹朝他晃了晃,“借你吉言,真有那一天,我勢必不會忘記你今日的雪中送炭。”


  他笑而不語,朝我微微頷首,我轉身走上二樓。


  我坐在梳妝台前,坐了整整一天,鏡子中的窗外,從天高雲淡湛藍如洗,到黃昏日落暮靄沉沉,我一動不動,像感覺不到麻木和鈍痛。


  保姆中午進來一次,問我是否喝湯,我拒絕了她,她不死心,盛了一小盅送過來,傍晚她忽然想起碗沒有收拾,又敲門來找,她在門口頓住,她有些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我,我隻是沉默了一天,仿佛滄桑憔悴了一世。


  我紅腫著一雙眼睛問朝我走來的保姆,“幾點了。”


  她清楚我其實想問她婚禮結束了嗎,但她不敢說,她輕輕關上門說六點了。


  我哦了一聲,“天長了,冬天時候,五點都沒有這麽亮。”


  我手指觸摸到鏡子,從冰涼的玻璃裏撫摸自己的眉眼,“我還不到二十歲,為什麽臉上看不到一丁點明媚。”


  保姆唉聲歎氣勸我,“夫人懷孕了,當然不像以前那麽紅潤漂亮,您沒聽說過嗎,兒奔生娘奔死,懷孕的滋味隻有嚐過的女人才知道,雖然說被人捧著照顧著,但是兩個月孕吐,五個月水腫,八個多月有的都下不了床喘不了氣,還要在懷著孩子時擔心自己的丈夫是否忠誠,擔心自己的身材會不會走樣,孩子能不能健康落地,這些源源不斷的痛苦折磨得不少女人得了抑鬱症。”


  她說完看到放在床頭的碗還是原樣,裏麵的湯羹一點沒少,她歎了口氣,“夫人天天不怎麽吃東西,身體怎麽頂得住,到時候生產是要受罪的。”


  堅硬的玻璃冰痛了手指,我被刺疼猛地收回來,“女人為什麽要生產,是傳宗接代還是留住男人。”


  保姆遲疑了下,“都有。在男人和外人眼中,到了一定歲數還沒有生育過的女人,是不健全不完整的女人,因為女人生來的職責和使命,就是孕育後代,讓這個世界生機勃勃。女強人也好,女聖人也好,都不如一個母親的分量重。”


  我忽然看到鏡子中的自己,鬢角冒出一根雪白的發絲,像行走在皚皚大雪中,沾染了一片白霜。


  我用指甲挑出來,狠狠拔斷,這是一根通體亮白的頭發,我呆滯注視著它被我了結的殘命,“你看,我長白發了,我老了。”


  保姆聽到我這樣滄桑悲涼的語氣,她忽然紅了眼眶,她哽咽說夫人隻有十九歲,怎麽可能老。


  我拉開抽屜找出一柄打火機,點燃一張紙,白紙被迅速燃燒,我的臉映著熊熊烈火,將那根頭發和焚燒的紙一起拋入空空的胭脂盒裏。


  “世上有兩種苦,一得不到的苦,二是鍾情一個人得到又不能廝守的苦。佛不是說過嗎,感情的苦最不能解脫,一來二去深陷其中,它沒有頭發這樣容易拔除,就會熬幹人的青春和光華,蒼老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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