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得勢

  兩輛車從街道擦身而過,漆黑的玻璃完全藏匿住了我和他的臉,我極力想要看清車內的景象,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聽說嚴汝筠在道上仇敵很多,他的車都是防彈鐵皮,玻璃也有夾層,防備著有人仇殺暗算,我還記得那晚他抱著我,我在他腰間摸到了一把冰冷的手槍。


  他擁有普通男人身上看不到的冷清與凶狠,那種隨時都會廝殺的猖狂與黑暗。


  司機從後視鏡發現我在張望,特意放慢速度問我要不要下去買東西,我盯著嚴汝筠的車消失在霧氣深重的街頭,脫口而出問,“嚴先生是不是有了女人。”


  司機說沒有,嚴先生的事五爺都知道,並沒聽到他提起。


  柳小姐偏頭沒好氣看我,“你管他幹什麽?”


  我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立刻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俱樂部有人提他,我想起來隨口問一句。”


  柳小姐盯著我看了半響,我非常坦蕩平靜,沒有讓她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她環抱雙臂冷哼一聲,“他有沒有我不知道,可你這輩子除了五爺是有不了別的男人了。除非五爺把你用膩了扔掉,可你知道他曾經幹女兒的下場嗎?”


  她微笑的臉孔朝我逼近一些,“他平生最討厭自己用過的東西別人再碰,尤其是女人。隻要他不是別有所圖把女人送出去,你就沒資格再爬上其他男人的床。”


  我笑著撫了撫長發別在耳後,“柳小姐不也是嗎,我好歹還有被送出去的可能,柳小姐可是連頭發絲都是五爺專屬,逃的機會都沒有。如果五爺至死不娶你,你隻能做個婚姻之外徘徊的女人,和他的兩個女兒爭家產,和他的亡妻爭祠堂。”


  柳小姐最痛恨別人戳破這份事實,女人是世上最自欺欺人的物種,一麵渴望事實,一麵又逃避憎惡事實。


  她比任何一個情婦都想轉正,她最好的時光都給了五爺,她根本不知道離開這個老男人她該怎樣,又能怎樣。她從跟他那一刻起就沒想過輸。


  柳小姐驚慌著自己越來越老,對風流成性的五爺也越來越把握不住,她曾經麵對他的幹女兒總能像一宮之主那樣坦然容納,現在她已經見不得五爺喜歡任何一個女人,多一個就意味著多一道阻礙,多一份競爭,耗到五爺死她也就真的沒戲可唱。


  但她不肯當著我的麵承認她的軟肋,她冷笑著靠在椅背上,對此充耳不聞,“五爺身邊的女人,都很嫉妒我。也許我距離最後目的還有一步之差,可你們有千步萬步。都是出來混男人風月的,混的好不好,婚姻可不是唯一的衡量。當老婆有什麽好呀,你看劉太太和趙太太,她們的正室當得還不如一個三兒,狼狽得像條狗。”


  司機屏息靜氣,聽得出我們電光火石,隨時都要爆炸在下一刻,他將車開得飛快。


  柳小姐說完不屑一顧嗤了聲,“再說一個死去的黃臉婆,五爺不是情深意重的人,活著的他還惦記不過來,會把死了的擱在心上嗎?多少沒錢沒勢的男人死了老婆就迫不及待續弦給孩子找後媽,何況是他們。”


  我一臉笑容沒再和她繼續爭執,胳膊擰不過大腿,拌幾句嘴適可而止,我現在還沒有得罪她的資格。


  車到達別墅外停穩,司機將後門打開迎我們下去,寬大的玻璃窗內燈火通明,五爺還沒睡,我特意看了眼周邊街道,我見過嚴汝筠的兩輛車,這裏都沒有。


  今天的事我覺得他是為了救我才出麵,柳小姐雖然是他名義上的幹娘,但之前兩次我看得出他並不敬重她,如果不是有我在,她根本逃不過今晚的災難。


  柳小姐彎腰下車的同時,我一隻手撐在她頭頂,她以為我是護她的頭討好她,笑得十分得意又狂妄,我俯身湊過去小聲說,“柳小姐難道沒有聽過,活著的人永遠爭不過死去的人。因為死不能複生五個字留給陽世無法彌補的遺憾,而且冤冤相報是很可怕的事,柳小姐這十幾年,見得應該很多。”


  她身子一抖,臉色有些白,我笑著將手從她頭頂收回,在她驚慌的注視下徑直推開大門。


  我隔著一扇玻璃看向庭院外的長街,柳小姐還保持剛才的姿勢沒有動,她慘白的臉孔在路燈照射下沒有半點血色,好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正在悄無聲息的浮出水麵。


  我隻是隨口嚇唬她一句,沒想到就中了,看來她爬到這個位置,手上染的血可不少。


  再純情無辜的女人,也有黑暗的過往,何況本身就不是善類。


  我轉身換了鞋走進客廳,豔豔坐在五爺腿上喂他吃水果,她嬌滴滴笑著索要一雙鑲了鑽石的高跟鞋,想要穿上給幹爹跳支舞。


  五爺對她有求必應,答應她明天就去買。


  豔豔是我見過的最會哄男人也最貪得無厭的女人,她這個年紀比我吃過的鹽多,對人情冷暖更透徹,她心知肚明男人是沒有常性的動物,做不到長長久久,口袋裏票子越充足,骨頭裏的劣性就越濃。趁著他還對自己著迷,多撈點沒壞處,總不能浪費掉自己的大好時機。


  豔豔確實有手段,在她麵前不隻是我,連修煉成人精的柳小姐也黯然失色。


  豔豔到達目的摟著五爺脖子正要吻,餘光瞥到我回來,她笑著喊了聲任姐姐,五爺偏頭看過來,發現隻有我自己,他臉色有些難堪,“怎麽這麽晚,柳芷倫呢?”


  我沒來得及說話,柳小姐從門外進來,五爺已經很多年沒有喊過她全名,都是叫芷倫或者稱呼你,可見除了氣憤的因素,自己在他心上的分量也輕了不少,柳小姐不很痛快答應了聲,豔豔從五爺腿上起來,五爺問她去哪裏,她說柳姐姐在場,怎麽輪得到她霸著幹爹不放。


  五爺拉住她的手又將她扯到自己懷裏,“你坐著,不用管她們。”


  豔豔咬著嘴唇十分為難的唔了聲,她看著柳小姐得了便宜賣乖,“柳姐姐,幹爹這樣說,您不會生氣吧?”


  豔豔可不是通情達理的姑娘,五爺寵她不計較,但她確實不懂事,這分明是做戲,讓五爺在氣憤柳小姐的同時更喜歡她的識大體,點燃他暴怒的火焰,也把給柳小姐的下馬威栽得更足,柳小姐臉色有些陰冷,她皮笑肉不笑說了句沒事,你坐著吧。


  豔豔笑著重新坐在五爺腿上,勾住他脖子問他還要不要吃,五爺手在她胸口抓了一把,“要吃什麽?”


  豔豔說吃櫻桃呀。


  五爺眼神往下瞟,探入她領口裏,“我吃你的小櫻桃。”


  豔豔握拳在他肩膀上捶打,“幹爹越老越不正經!”


  “怎麽嫌我老了?”


  豔豔垂下頭媚笑,“幹爹還老呀,那天底下就沒身強力壯的男人了。”


  他們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柳小姐臉色已經難堪到了極點,隻是礙著情麵不能甩手走人,畢竟五爺對她還在氣頭上,她現在半點放肆的事也不能做。


  豔豔快十一點突發奇想要喝榴蓮粥,這個時辰上哪兒買去,保姆一籌莫展,想拿榴蓮汁代替,柳小姐告訴保姆別搭理她,恃寵而驕的狐媚子,她早晚要收拾掉。


  保姆當然更聽柳小姐的話,結果豔豔等了半個小時也沒看見榴蓮,急得吵鬧起來,五爺打了保姆給她出氣,保姆捂著臉不敢出賣柳小姐,隻能自己背這個黑鍋。


  這一巴掌等於打在柳小姐臉上,她隱忍了很久的情緒終於悄無聲息的爆發了,豔豔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她算計下的魚肉,還覺得五爺寵她,她在麵子上贏了柳小姐,以後也不用把她放在眼裏,為此沾沾自喜。


  這一晚五爺又留宿在豔豔房裏,柳小姐盯著關上的門咬了咬牙,砰地一聲甩上。


  當初我最風光時,也沒有像豔豔這麽作死。


  我記得我還把五爺往外推過,告訴他去找柳小姐,她為他操持裏裏外外不容易,該給的體麵絕不能忽視。


  男人的偏疼固然很重要,可頻繁的霸占也會加速男人對自己興趣的消耗,讓肉體的味道變得越來越平淡,想吃吃不著,想摸摸不到,讓他過過癮但不能吃飽喝足,才是聰明女人套牢金主的手段,更何況對五爺虎視眈眈的情婦那麽多,都在為自己的榮華富貴謀出路,哪個也不是好惹的。


  半夜睡到迷迷糊糊時我聽見豔豔房裏傳出呻吟聲,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不過五爺縱欲過度持久性很差,沒多久就結束,完事後豔豔又給他跳了一支舞,樂曲結束時她似乎沒站穩摔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重的巨響,幾名保姆從四麵八方的屋子裏衝進去查看,動靜鬧得很大,我懶得理會,翻了個身繼續睡。


  轉天早晨吃飯沒看見豔豔,保姆說方小姐膝蓋受了傷,磕裂了一小塊骨頭,不算很嚴重,可一兩周之內恐怕出不了門,五爺在外麵還有個非常重要的應酬,他從不獨身赴約,所以隻能帶著我去。


  五爺應酬多,但近幾年都是嚴汝筠替他出頭,他很少本人過去,除非是十分重要的大人物,關乎他生意上的根基命脈,他才會親自去賞這個臉麵。


  柳小姐放下筷子問五爺是什麽應酬,他說是沈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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