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十九(木蓮篇)
「新入太監的名冊上並沒有你的名字,你是怎麼混進來的?」小太監低低的嗓音中帶著惶恐,「要是被人知道了,你還哪有命在?」
「放心吧,我是頂了斜芳殿下人房中病死的小豆子的名出來的。」另有一人不以為意的聲音傳來,「這宮裡除了你,還有誰認識我?你不說,別人又怎麼會知道?」
先前的小太監又道:「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快想辦法出去吧。」
「傻瓜才要出去呢!」那人冷哼一聲,無賴道,「我好不容易才混了進來,找了個這麼安全的地方,要是出去,那些賭庄的老大能放過我?」
「你不出去?你又沒凈身,在雜役房十幾個人睡通鋪,遲早穿幫,到時候,一樣活不了!溲」
「行了行了,到時候再說。」那人不耐煩地說著,轉而,又嘻笑道,「怎麼說也是舊識,先借幾兩銀子花花。」
「這宮裡哪還用得著銀子……」小太監說到一半,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顫聲道,「你,你又在賭……你還真是,一點也不知道悔改。不行,這樣下去,遲早被你害你,你還是快點出宮,你若不出去,我就只能去向汪公公揭發你了。」
「你敢!我告訴你……恧」
屋內刻意壓低了的聲音朦朦朧朧,有些聽不清楚,我側耳細聽,卻只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由輕蹙眉頭。
看來,是有人尚未凈身便混了進來。這些個奴才,一天不盯著,他們就敢徇私枉法,幹些驚天動地的事兒來。竟然,連男人也敢放進來了。
若不好好整治,這後宮,如何了得?
屋內傳來『啪』的一生木凳翻到在地的聲音,我心下暗叫不好,轉頭,示意奴才們沖了進去。
梅香扶著我踏入小殿,只見殿中一身著太監服飾的人被反剪雙臂,扣跪在地,他的身邊橫躺著另一個小太監,雙唇微張,兩眼瞪得大大的,脖子上滿是紫紅的手指印。
蹲在地上的小林子用手談了談他的鼻息,搖了搖頭,伸手一撫,將其雙眼閉上,抬頭,朝我恭敬回道:「主子,已經死了。」
我轉頭,看向被羈押在旁的小太監,吩咐道:「給他驗身。」
「是,主子。」小林子得令,轉身上前,那小太監早被羈押他的二人拉起身來,小林子伸手從他的褲頭邊緣探了進去,渾身一僵,神色巨變,回身上前,壓低了聲音稟道:「主子,尚未凈身。」
我沉了臉色,冷冷吩咐道:「拖下去,打死為止!」
那太監渾身顫慄,面色驚恐,掙扎著沙啞道:「娘娘,娘娘饒命!奴才不想死,奴才,願意為娘娘效命……」
小林子看我神色不虞,忙走上前去,從衣袖中摸了塊軟木,往那人口中一塞,揮了揮手,命人往外拖去。
我心下一動,想起這幾日剛從浣衣局,雜役房中挑選出來的幾個宮女,調教她們,缺的不正是眼前這個奴才么?
「等等。」我開口叫住了正把人往外拖的小太監,轉頭,看向梅香,若有似無地點頭示意,淡淡開口道,「若用杖刑,行刑司的太監過來驗屍,難免會發現他尚未凈身一事,此事若鬧開來,本宮協理六宮,也難辭其咎。梅香,賜葯吧!」
梅香抬頭,朝我眨了眨眼,繼而,垂首答道:「是,主子,奴婢這就去辦。」
我轉頭,朝小林子吩咐道:「小林子,即刻去傳汪公公來見本宮,這宮裡的規矩,是時候該好好立一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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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接著小林子打了帘子進來通稟道:「主子,汪公公來了。」
我點點頭,小林子忙打了帘子,待汪公公入了殿,便躬身退了出去。汪公公走上前來,跪了行禮:「奴才給宸妃娘娘請安,主子萬福金安!」
我不緊不慢地呷了口茶,將手中的掐絲琳琅福紋蓋碗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砰』的一聲脆響,驚得汪公公臉上的討好的笑意僵了一下,抬眸,對上我眸中凌厲的冷意,渾身一顫,臉色變了又變,隱隱迷漫上惴惴不安之色。
我輕抿薄唇,冷冷開口:「萬福金安,本宮要再認為如今宮裡事事萬福,可就離惴惴不安不遠了!」
汪公公圓圓的胖臉終是有了惶恐之色,低下頭去,以額觸地:「奴才該死,主子息怒!」
「主子?本宮受不起汪公公這聲尊稱。」我冷哼一聲,嗤笑出聲,「汪公公如今穩坐內務府副總管之位,事事唯衛總管馬首是瞻,哪裡還記得本宮這個主子?」
「奴才惶恐,可不管主子認不認,奴才心裡,只有娘娘才是奴才的主子。」汪公公面色劇變,神色驚惶,額頭早已冒了密密一層冷汗,「奴才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和權力,都是主子一手提拔,奴才一刻也不敢想忘。」
我淡淡一笑,緩了神色,開口的聲音聽不出半絲波動的情緒來:「汪公公能這樣想,就是本宮的福氣。汪公公也算是手握內務府的老人了,有些事做得,可就不是本宮的福氣了。」
汪公公跪倒在地的身子簌簌顫抖不已,我心下冷哼,眼底,閃過一絲蔑視。不成器的東西,敢做不敢當,既然要做,又漏洞百出!
「御膳房的採辦是你負責的吧?」看他身子猛然一顫,我心中的怒意更盛了,「如今皇後娘娘命本宮協理六宮瑣事,本宮信任汪公公是自己人,從未過問,可汪公公手下那些管事都幹了些什麼,汪公公心裡不會沒有數吧?若是東窗事發,別說汪公公,就連本宮,也難逃其責!」
「主子息怒,奴才該死!」汪公公磕了個頭,抬起身來,顫聲回道,「主子饒命,奴才不是不管,而是…不敢管啊!」
「嗯?」我輕蹙眉頭,疑惑道,「不敢?難不成那些個奴才後面還有人?是誰?」
我雙眼緊緊盯著他,咬牙沉聲道:「據本宮所知,衛公公一心侍奉皇上,並不常過問內務府的事,而皇後娘娘的心思更是落在了太子身上,內務府掌著實權的,可就是你汪公公了。」
「主子明察!」汪公公一臉有苦說不出的模樣,大聲喊著冤枉,「主子有所不知,別說御膳房,宮裡其他各處的採辦都是當初皇後娘娘為了換下淑妃娘娘的人,親口點名任命的。奴才雖說做了這個副主管,但在他們眼中,心裡,只有皇后一個主子,根本就不把奴才方在眼裡,甚至還說…還說……」
我心下一驚,急切開口問道:「說什麼?」
汪公公悄悄抬頭看了我一眼,對上我凌厲的雙眼,迅速低下頭去,小心翼翼低聲回道:「他們當著面尊敬主子,可背地裡,卻瞧不起主子,說主子…主子不過一個比他們還要低等的浣衣局粗使宮女,要不是皇後娘娘給您臉面,哪有今時今日的風光。」
「還說主子…說主子沒有自知之明,皇後娘娘給你點臉面,就忘了自己是誰,拿著雞毛當令箭,根本就不配…協理六宮……」
「夠了!」我忍不住怒喝出聲,手掌猛然拍向小几,『砰』的一聲,汪公公慌忙低下頭去,住了嘴。
我忍不住收緊了廣袖下的十指,長長的丹寇深深掐入手心,絲絲疼痛從手心蔓延開去,直到心底。
想不到,宮裡竟是這般光景,虧我還自認為自己身居妃位,六宮大權在握,榮寵萬千,風光無限呢!
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壓抑住心底的怒意,淡淡開口:「你做這內務府副總管的位置時日也不短了,這種情形怎麼不早說?」
「主子與皇後娘娘情同姐妹,事事以皇後娘娘為先,奴才怕說了,主子反而覺得是奴才在挑撥你和皇後娘娘的感情。奴才受些委曲,又有什麼要緊?最主要的,還是主子的心意……」汪公公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緩緩道出心中的疑慮,「只是,不知道那些奴才是妄自菲薄,自視甚高,亦或是皇後娘娘根本就是…防著主子……」
我心下一緊,他的話,豈不正是我心中所想?是與不是,一試不就知道了么?
我淡淡一笑,低下頭去,壓低了聲音開口道:「汪公公想做名副其實的內務府副總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