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第一百一十四章
眾人又謝了恩,這才起身入坐。正殿右手側端坐著朝中重臣,靖康王自然坐在右首位,接下去自然是房丞相,端木大夫。因著皇上乃新皇,宮中嬪妃不多,皇后便下了懿旨准許朝中大臣攜帶夫人入宮,因此正殿左手側此時也做得滿滿的,嬪妃們與身後的夫人旦是母女的皆頻頻相望,眉目之中傳遞著親情。
皇上開了宴,眾人也跟著喝了起來,幾杯下肚,也就不那麼拘束了,皇上高聲與眾臣談笑著,這邊嬪妃們與命婦們也閑聊起來了。
階下坐於位首的西寧楨宇口中談笑風生,眼神卻頻頻朝我瞟了過來,眼中滿是刻骨的相思痛,彷彿流星劃過夜空轉瞬不見。
我心頭一酸,喉嚨彷彿哽著一塊硬物,鼻子微算,眼中升起一團霧氣,咽在口中的糕點卻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姐姐,今日大喜的日子,大家喝得這麼盡興,咱們姐妹倆也滿飲一杯吧。」定宸太妃兩杯下肚,臉頰微紅,親自替我斟滿了酒。
我愣生生地扯開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端了桌上的酒杯朝定宸太妃一舉,仰頭一飲而盡,放杯之時卻見西寧楨宇正凝視著我。
我口中的烈酒一直燒到胃中,嗆得我幾乎要流出淚來,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雪亮的悲哀之色,彷彿流星劃過夜空般轉瞬即逝溲。
可從他低頭拿起酒壺不住往蓮花金盞中倒酒,仰頭暢飲的急切中,我知道他看見了,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匆匆別過頭去,和定宸太妃閑說了幾句,又誇皇后賢惠。
定宸太妃忙笑道:「皇后,還不快向皇太后敬酒。」說著又將我杯中的酒斟滿,我呵呵笑著喝了下去。
皇上興緻頗高,傳了歌舞助興。樂聲一起,便有一女子身著輕薄的輕紗舞衫,在伴舞眾人的簇擁下緩緩盈步登台,聞樂起舞,纖長盈透的裙帶隨著旋轉兒漫天飛舞,飄逸之姿,美若流雲,贏得喝彩之聲一片。
我因心中苦悶,在定宸太妃的勸說下又飲了兩杯,竟覺著頭有些眩暈,不由得伸手揉了揉頭。定宸太妃忙關心道:「姐姐,你鳳體初愈,不宜操勞,宴會怕是還有些時候呢,妹妹命人送你到偏殿歇息一會子吧。」
我頭眩暈得厲害,便點了點頭,由春桃扶了從後殿退了出去,偏殿倒也不小,裝飾素凈,春桃伺候我躺下,輕聲道:「太后,你先躺會子,奴婢令小全子在外間守著,奴婢回去給您煎湯藥過來。」
我本不想在大過年裡服用湯藥,於是便命人從昨兒個起便停了葯,如今看來卻是非服不可了,我點點頭,不再說話,考入軟軟的被褥中恧。
朦朧中耳中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眼前的燈光藤然亮了起來,我皺了皺眉頭,眯著眼喚道:「春桃……」
回應我的卻是一陣抽氣聲,我藤然想起此刻並未身在莫殤宮中,而是在福壽宮偏殿之中,忙睜開眼,轉過頭卻赫然發現床前圍了一堆太監、宮女,簇擁著皇上立在跟前。
我頭疼欲裂,奇怪道:「皇兒,哀家這是怎麼啦?」
「怎麼啦?」皇上冷冷地看著我,又瞟了旁邊一眼:「朕也想問問母后這是怎麼回事呢!」
我心下一驚,忙坐起身來,卻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衣衫不整,忙拉了錦被捂著,卻驚覺床前跪了一身著男子里衫之人,定睛一看,卻驚出一身冷汗,失聲道:「靖康王?!你怎麼……..」
西寧楨宇早已醒來,渾身冷汗泠泠,重重地朝皇上磕了一個頭,勉強道:「皇上,微臣…….」卻藤然覺得如今再做任何解釋皆是枉然,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皇上氣得渾身發抖,看看西寧楨宇,又轉過臉來,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冷冷道:「母后,你太令兒臣失望了,別人傳,兒臣只是不信,想不到如今……」
此時我已猜到發生什麼事了,想不到如今深居簡出的我也有人要害,慘然一笑,喃喃道:「皇兒,哀家是被人所害!」
皇上內心波濤洶湧,胸膛劇烈的起伏著,皇后見勢不妙,輕喚了聲「皇上」,待要再勸,皇上已驟然發作,厲聲喝道:「衛公公,傳掖庭令!」
皇后一聽,看了我一眼,滿臉擔憂,又叫了聲:「皇上……」
皇上惡狠狠地瞪著靖康王,殺意頓生,但幾乎是立刻,又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冷冷道:「靖康王酒後無狀,御前失儀,著閉門思過,沒有朕的旨意不許再踏出王府大門一步!」
思過?這是明擺著的圈禁。但我仍是鬆了一口氣,小玄子忙上前提醒呆跪在地上的西寧楨宇:「王爺,快快謝恩!」
西寧楨宇狀似沒有聽見般僵在原地,小玄子忙使了一個臉色,小曲子忙帶人上來摻著他磕了個頭,架起他朝外而去,直到門口之時,他才淡淡開口道:「皇上,微臣本想待開春請辭,不想皇上連幾日也等不了了……」
皇上全身一怔,愣在當場,半響才道:「衛公公,太後娘娘重病卧床不起,需留在莫殤宮中靜心調養,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前往打擾!」
皇上看了我一眼,毅然決然地轉身而去,我只覺得心如死灰,手足發軟,一動也動不得,只是愣愣地看著床頂。
混混沌沌地回到宮中,任由奴才們伺候著,任由小碌子等人勸說,也不再言語,入行屍走肉般活著,最常做的事便是坐在窗前獃獃地看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