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起(十一)
太后待人走了后,看著兒子倉皇無措的模樣,心中暗灘一聲,道:「德婕妤心地善良,待人寬容,老天爺是不會忍心就此收了她去的,皇兒不必太過焦慮。」
皇上紋絲不動,也不答話。
太后沉默片刻,又道:「皇兒,你這樣不吃不喝也於事無補,若是德婕妤醒來見你此等模樣,她也會跟哀家一樣心疼難過的。」
皇上動了一下,抬眼無神地望向太后,還是沒有出聲。
太后又道:「哀家十五歲進宮,在這宮裡呆了四十多年了,這種事早已見怪不經了。你這般不顧惜自己的身子,叫德婕妤指望什麼?皇兒,你已過不惑之年了,若真真是真心疼德婕妤的,就應該好好顧惜自己的身子。你如今這般折騰自己,他日德婕妤即便是產下皇子也只能是任人宰割的孤兒寡母。你不顧自己,難道也不顧她了么?這江山社稷也不顧了么?」
太后說完起身便走了。
屋子裡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半晌,才聽見皇上提聲道:「楊德槐!」
楊德槐在外面侯著見太后只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折實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正發愣間,聽得皇上在裡面叫,忙進得屋裡恭敬地跪了:「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傳膳!」
「啊?!」楊德槐愣了一下,隨即欣喜若狂道:「奴才遵旨!」說完忙跑出去安排人傳膳。
接連三天,我躺在床上,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昏迷的時間越來越短,但無論怎麼用力也沒有辦法睜開眼,張開嘴,皇上也逐漸恢復了正常的生活,我索性靜心躺著聽屋子裡的動靜。
端木晴來了幾次,因著天冷的關係,被皇上責令回去靜養,綵衣也在皇上回來的第二天就放了回來,她不顧身子虛弱,一回來就親自照顧我,時常跪在床前低泣自責。
宮裡其他姐妹也相繼來了,病中的皇后令展翠姑姑親自送了禮過來探望,淑妃也來過兩次,就連麗貴妃也親自來過一次。
幾日來,皇上除了早朝及批閱奏摺外,幾乎都在攖雨殿里,親自給我喂葯,守著我,等我醒來。
我感到了他的心痛,臉頰上滴落的溫熱液體訴說著他的深情厚意。我第一次感到了心痛。對,心痛,如油落燒紅的煎鍋般『滋』地一聲,從心裡向周圍擴散開去,直擴散至四肢百骸。
痛得快不能呼吸,用力地張了口想大口呼吸,卻正趕上他渡送進喉的葯,竟嗆了個正著,『咳、咳』聲中也睜開了雙眼。
手中的碗『哐啷』一聲掉在地上,皇上如被人點了穴道般愣在當場,怔怔地看著我。我朱唇輕啟,連張了幾次,才幾不可聞地喚了聲:「肅郎!」
皇上方在回過神來,確認是我醒來了,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喜極而泣,伸手抹去眼淚,才微笑道:「是,是我!」
他握著我的手,竟不能自已地顫抖著。我忍不住回握著他的手,鼻子一酸,霧氣瀰漫滿雙眼。
眼前的這個男人已年過不惑,微有些發福,兩鬢也已有了白髮,可是,他卻是除了娘之外第一個給我溫暖,讓我取暖的男人。想想自己,卻僅僅因著權勢而攀附,迎合於他,心中不免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