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湖水幽深人求生，希望之後是絕望
冰涼的湖水包裹著薑陽還存有感覺的大腦，但卻絲毫壓不下他心中湧起的一股股慌亂感，那條斷腿也終究是飄了過來，和他的鼻子來了一次親密接觸後又在受到了一股相反的推力之下開始向著遠離的一邊晃悠悠地蕩走了。
“不能慌，不能慌！”薑陽腦中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不斷地給自己暗示著。說來倒也有些作用，在經曆過最初的慌亂之後，他也漸漸地緩了過來。
感受著水流正在自下而上地流過薑陽的臉，薑陽明白了自己正在往下沉去。他開始慢慢地嚐試著去操控他還能夠操控的身體。
咽了一口口水，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喉結鼓動了一下，說明脖子沒有失去控製。再細細感受，這寂靜的環境下好像還能夠聽到自己砰砰心跳聲；將心神下沉，胸膛還能夠動作；閉上嘴狠狠地向外吐了一口水，肚子果然起伏了一下。
而再往下，薑陽再次試著登了一下腿，但卻是沒有絲毫的反應。看來，除了四肢，其他地方還能夠正常活動，但，是啊，除了四肢，除了四肢又還剩下些什麽呢？特別是身處這樣一個窒息的環境中，沒有了四肢的協助，死神的降臨也不過是遲早罷了。薑陽雖然之前就有了幾分猜測，但仍然是對這個結果感到十分失望。
“不，不能夠！”薑陽突然就咬緊了牙齒，嘴唇向著兩邊狠狠一咧，兩眼圓睜，看著甚是有些不甘。他不甘心啊，不甘心就此沉湎在這幽深的水底，這是生靈與生俱來的對生的渴望和對死亡的抗拒。這是一種本能，一種來自靈魂的本能。
他用了自己全部的心神，將其灌注於自己的左半邊身體，他借著十分陰暗的光線向著斜下方看向那隻仿若無骨隨意飄著的左手。他努力地想要動一動其上的手指。
一次，兩次，三次。。。。。手指還是沒動，但薑陽也沒有停下來，他隻是狠狠地盯著那隻手，一次又一次地嚐試動一下手指。這在平常是多麽簡單的動作呀，但在這個時候，卻又是多麽的困難！
薑陽已經沒有了時間的觀念，隻是重複著，就像是掛在懸崖絕壁上的人，突然看見了一條藤蔓，他不會去管這跟藤蔓能否支撐住他的重量，憑借這跟藤蔓能否爬上懸崖，他隻知道，他必須要去抓住它，隻因為抓住他就還有一絲生還的希望，而這一絲希望就是他現在的全部。
仿佛有一層隔膜被打破；又像是終於突破了一個臨界點；一個跑了許久許久的人終於看到了那條象征著終點的橫線並衝過了它。
原本彎曲著的五根手指突然間狠狠地握成了一個拳，並不深的指甲卻是紮進手掌的血肉之中，點點殷紅開始從拳縫之間滲透出來，向著四麵擴散開去，然後隨著距離增加慢慢變得很淡。
薑陽的身體也隨著這拳頭的一握渾身一陣，原本猙獰的麵容一鬆，然後就是一喜，緊接著就將力氣灌注於左手上，然後便向上舉到了眼前，兩眼直直地盯著它，眼神中滿是藏不住的愉悅之色。
他終於鬆開了緊握的拳頭，看向了手掌中的幾處傷口，有些疑惑為什麽好像並沒有感受到血肉被抓破的痛。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薑陽很突然間的就將身體向前彎曲，兩腳向上抬起，用膝蓋頂到了自己的胸膛，左手和右手交叉抱住了自己的小腿，腦袋狠狠地向著下麵埋了進去，先前還帶著些欣喜的神色此時已是全無。
臉色也是瞬間變得蒼白，就像是常年沒有曬過太陽的人一般，白的有些森冷，像骨頭，五官緊緊的擰在了一起，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摸樣，向下埋著的腦袋不停地砸向兩隻膝蓋。
痛，痛，痛，無與倫比的疼痛，各種各樣的痛，有外傷帶來的那種撕裂的疼痛，有從內而外發出來的深入骨髓的痛，全身上下無處不痛，四肢，胸膛，脊背，還有腦袋裏傳來的缺氧的痛。
有科學證明，人的腦袋存在著一種保護機製，當大腦認為你不能承受的時候，它就會選擇去關閉一些功能。記憶讓你痛苦，它就會讓你失去這段記憶。而當它認為你不能夠承受這疼痛的時候，它就會關閉你的痛覺感官，當然，關閉這些感官不是沒有代價的。
薑陽就這樣用他的額頭不斷地撞擊著自己的膝蓋，似乎妄圖用這樣的方式來緩解一下痛苦。
又是一陣很突然的動作，薑陽原本蜷縮在一起的身體在一瞬間打了開來，呈現出了一個大字型的行狀，原本猙獰的麵容再無一絲感情，嘴唇緊閉著，兩眼也不再睜得很大，眼神有些冰冷。兩頰的肌肉卻是有些小幅度的顫抖。
薑陽輕輕地向上揚起了頭，看向了那越來越小的光圈，打開的四肢猛得一用力，自上而下打在了水裏，整個身體也終於止住了向下跌的趨勢，水流開始自上而下的刷過他的麵龐。
他隻是不斷地重複著這個打水的動作，頻率很快，兩手在兩邊不斷地向下劃，然後再腋下舉上來，兩腳從兩邊向下蹬在中間合並後彎曲上，循環往複。
速度好像有了些增加，流過臉頰的水流感受得越來越明顯，而仰著的頭顱上一雙沒有色彩的眼睛看向那越來越大的光圈。
就像一跟離弦的箭，向著既定的目標一往無前的向前飛去，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他，來阻擋的一切都要被這隻箭攜帶的鋒芒所撕碎。
除了一種情況，微風擋不住一隻箭的腳步，強風擋不住這隻箭的腳步，但狂風呢？暴風呢？颶風呢？一隻箭終究還隻是一隻箭，當它前方的阻礙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終究也是要迷失在狂風之中的。
壓力，無比大的壓力，自水麵上傳來，遠遠看著的光圈也在這股壓力之下似乎成了一個橢圓形。
就像是那隻一往無前的箭突然間遇上了迎麵而來的一陣暴風，一陣狂暴無比的風，有著或許一刻的抵抗，然後便被裹入其中，隻能夠被風帶向它要去的方向。
薑陽也抵抗過，可是沒有成功，不，不能談成不成功，隻能討論是否曾經抵抗過。他和“那陣風”有過一瞬間的交鋒，也是他為自己的生路做出的交鋒，可惜，他敗了！
以比之前更加快的速度向下沉去，薑陽沒有動作，在被“那陣風”裹挾
著轉換了好幾個形態後，他突然看見了那個緊緊抓著他左腳的那個野人，那個野人好像也已經失去了生命一般，被水流帶著飄來蕩去，應該是從來都沒有剪過的頭發向著四麵散了開去。薑陽不由發出了一聲嗤笑。
隻是一眼過後，他便又被轉換了姿態，成了仰麵看向上方的樣子。薑陽看著那個不斷變換著形態的光圈，似乎離他非常的近，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努力向上伸去。卻是什麽也沒有握到，隻有湖水從縫隙中流出的感覺。
薑陽感覺自己真的很累了，身體周遭的疼痛感不需要他強壓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就消失了，是什麽時候呢？好像就是他開始向下沉的時候吧！
“睡吧，把眼睛閉上吧！”腦海中一個聲音開始回蕩起來，像是在一個極小的房間中一樣，反射回來的聲音開始疊加，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哎，罷了！”薑陽聽著那聲音，沒有反抗，也沒有順從，隻是從心底，從靈魂的深處有一聲深深的歎息傳來。
而薑陽的雙眼也終於開始慢慢的合上了，神采也淡了下去。
好像過了很久吧，一股強大的反震之力突然從背後傳來，薑陽原本微閉的雙眼被這反震之力一陣，竟又是重新睜了開來，他勉力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很是費力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嗬，就到底了嗎？”原來，在那股巨大無比的推力下，薑陽竟以極快的速度沉到了湖底。那一陣反震的力量就是來自他的身體和湖底一塊石頭的撞擊。
撞擊之下，他的身體又開始向上反彈了一段距離後，重新開始下落。看來那股力量到了這湖底終於是消散了。薑陽用餘光打量了一下周圍，很黑，很黑，什麽都看不到，隻有在他剛才撞擊的那塊石頭旁邊有些不甚明亮的光，也是綠油油的。倒是有些嚇人。
雖然不亮，倒也是能夠照亮一下周圍的環境，像是一個洞口。
“嗯，大概是一個洞吧！”薑陽沒有多想，隻是腦袋中浮現的一個想法罷了，當然，深處這幽深的湖底，強大的水壓和早已經受窒息煎熬了很久的大腦也開始罷工，讓他不再能夠想很多了。
“去那裏看看吧！”這應該是薑陽主觀上為自己下的最後一個命令，去那裏看看，去那裏看看，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去的路上。
隨著這最後一道命令的發出，薑陽的四肢開始劃動，沒有了之前的頻率與速度，很慢，但仍然是在向著那個方向前去。
在這湖底，時間的感覺真的讓人紊亂，它過得很快還是過得很慢完全取決於人自身的觀感，沒有外物的比對下，有時候，就像是一個世紀那麽長。
所以，薑陽感覺自己真的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當他發出那一個指令的時候，他就再一次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而這一次，失去的更加徹底，或許，隻是保留了一雙眼睛的使用權而已。而為什麽還留下這一雙眼睛，大概是他想看看自己最後魂歸的地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