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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一章 琵琶怨

  “結果出來了,大家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三叔公看著自己身邊的兩塊小黑板,語氣有些沉重的向在場的人問道。


  左邊的那塊小黑板上,寫了一個“人”字,下麵畫著,二三十個“正”字。而右邊的那塊小黑板上寫了一個“祖”字,在那下麵,密密麻麻的畫了五六十個“正”字。


  這一次的全族大會,三叔公沒有再搞那族老決定一切的一套。而是來了一次全族的不記名投票。同意毀壞塑像救人的,就投到“人”字那邊。不同意毀壞塑像救人的,就投到“祖字那邊。


  投票的結果很明顯,不同意的一方占了上風。當然,這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畢竟家裏有女兒的人家,在全族之中還是占少數的,尤其是現在年輕人的生孩子之前,都要用那啥超檢查一下。


  別問我“那啥超”是什麽玩意兒,二十六個字母中有一個是違·禁的,大家領會精神就好。


  還保留著祠堂的家族,通常都比較尊重傳統。在他們看來,祖宗無疑是很重要的存在。甚至比那些同宗同族的女孩們還要重要。當然,這並不是說那些,投到祖宗那邊的人,視人命如草芥。他們隻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選擇了一個自己比較能接受的選項罷了。


  而那些家裏有女孩的人家,男人們一個個陰沉著臉,如喪考妣。剛剛二叔公已經盡全力為他們爭取了,可是投票的結果依舊是這樣。這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是什麽呢?無非就是給一個幾乎絕望的人一點希望的曙光,而在他即將抓住這縷曙光的時候,又殘忍的讓這縷曙光,在他麵前湮滅。


  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已經忍不住心中那份痛失愛女之苦,當場哭了出來。


  沒有人去勸慰,甚至於那些投了“祖”字票的人,都在躲閃著這幾個漢子,連眼神都不敢瞟過去。他們知道,對於那些女孩來說,他們就是凶手。那不是和他們毫無關係的路人,每一個女孩,都是他們的血脈親族。


  “結果已經出來了,既然大家……”


  三叔公的話剛剛說了一半,夜空中突然想起了一聲弦樂之聲。


  那樂聲仿佛有魔力一般,讓大家不由自主的,將注意力轉了過去。


  琵琶,很多人都聽出了那是琵琶的聲音。這曲子,好像是叫《琵琶怨》吧,曲調哀婉淒涼,惹人心傷。


  可是讓人難以想象的是,一把琵琶的曲聲,如何能在夜空中傳得如此悠遠卻又如此的清晰。


  “嗚嗚嗚……”


  一陣哭聲響起,不同於祠堂內漢子們的嚎啕,那是一種幽怨的嗚咽,充滿了痛苦與無助的女子哭聲,也許就連哭聲的主人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哭泣,她們隻是覺得自己心中最淒苦無助的那一抹情緒,被這哀怨的曲聲給徹底的撩撥了起來。


  這哭聲就好像會傳染一樣。一開始的時候,隻是在一個方向傳來了很低的哭聲。繼而,四麵八方都開始有哭聲傳來。那都是女人的哭聲,有的聽起來是年輕的女孩,有的聽起來,可能是他們的母親,祖母,外婆……


  祠堂裏的人們都覺得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麽東西壓住了一般。那種壓抑感甚至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他們當然知道那是誰在哭。


  那是他們的女兒,侄女,外甥女。那是他們的妻子,姐妹,弟媳,甚至母親……


  幽怨的哭泣聲彷如一波海浪朝著祠堂裏的眾人席卷而來。那種內疚帶來的窒息感讓他的鼻子不由自主的開始發酸,眼圈難以控製的開始濕潤,一個個女孩兒們鮮活的麵孔開始在他們的眼前浮現,那一聲聲清甜可人的“叔叔”“伯伯”“爺爺”“哥哥”在他們的耳邊仿如幻聽一般回蕩起來。


  陶朱莊很富,但是並不是說每一家都是富人,範土根就是一個一事無成的老光棍,生活全靠莊子裏的救濟。作為男丁,全族大會他也是有資格參加的,隻是為了那一口救濟,他是怎麽都不會違逆族長的意思。


  原本在投了票之後,他就隻是靜靜地蹲在一個角落裏等著族會的結束,可是此刻他卻在眾人忍不住抹淚的時候顫巍巍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範土根的窮,來源於他的頹廢,在當年他喜歡的女孩兒慘死之後,範土根就好像一個傀儡一樣,失去了生活的意義。可是這一次,範土根覺得自己隨波逐流的投票似乎是投錯了。曾幾何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深愛過的那個女孩兒是否也像現在那些剛剛被宣判了死刑的女孩們兒一樣無助的哭泣呢?

  邁著搖晃的腳步,範土根走到了那兩塊小黑板前,用滿是皺紋的老手抹掉了“祖”字板最下麵那個正字最底下的一橫,然後顫顫巍巍的捏起粉筆,在“人”字板上劃出了一橫。


  做完這一切,範土根沒有跟任何人說話,轉過身子,搖搖晃晃的走向了祠堂門口。他很清楚,族長和大部分人都是反對破壞祖像的,這一筆劃下去,很可能就劃斷了他那來自莊子裏的救濟。可是……突然浮現在眼前的那張麵孔卻讓他忍不住就這麽做了。哪怕餓死又何妨?反正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權當是為了她,做最後一件事吧。


  就算最後村裏的女孩兒們不能因此得救,最起碼,範土根覺得自己的良心上過得去,也對得起當年那個慘死在二十五歲生日的她……


  “範土根!你把族裏的族會當兒戲了嗎!”


  坐在族老位置上的範老六怒吼出聲,範土根那一票根本就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但是這種行為真的讓他覺得很礙眼。


  然而,範老六的吼聲還沒有落下,人群中,又有一個佝僂著身子的漢子走了出來。他叫施仵,村子裏的埋屍人。


  學著範土根的樣子,施仵抹掉了“祖”字板上的一豎,然後在範土根那一橫下添了一筆。


  “花雕林裏,我親手埋了五十二個姑娘了。不想再埋了,一個都不想了……”


  施仵之後,是壽衣店的老板和棺材鋪的夥計,還有幾個平日裏幫忙抬棺材的杠夫。這都是平日裏最接近死亡的一群人,對於死人這種事情,他們本應是司空見慣的,甚至於死人對他們來說,代表著有一筆錢進賬。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聽著那來自四麵八方的嗚咽聲,他們感覺自己的心被揪疼了。


  一個又一個,一筆又一筆,“祖”字板上的正字被人一筆筆抹去,“人”字板上的正字被一筆筆寫出,三叔公和範老六等族老無言的看著眼前的一幕。他們知道自己現在最好的選擇是閉嘴。已經說什麽都不管用了,甚至於三叔公自己被二哥那拷問般的眼神看的都有點不敢抬頭。


  塵埃落定,“祖”字板上隻剩下那麽稀稀落落的幾個“正”字,“人”字板,卻是已經被填滿了。


  “結果出來了,大家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同樣的一句話,隻不過這次說話的卻不是三叔公,而是二叔公。


  三叔公輕歎一聲,搖搖頭,不再說話。


  族會畢竟不是國家暴力機關,沒有絕對的強製性,在大多數人要求救人為先的情況下,哪怕他們再說什麽都是徒勞的。


  彈完最後一個音符,施逸萱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這把琵琶今天是怎麽了,張凡隻是把手指按了上去而已,自己的琵琶就好像裝了一個超級音箱一樣,那聲音的穿透力簡直超出了她的想象。


  “衣服都濕了。”


  張凡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為女孩兒擦拭著俏臉上的淚痕,剛剛那此起彼伏的嗚咽聲同樣讓施逸萱自己難以承受,一曲未完,她已經是淚流滿麵。


  “濕了就濕了吧,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如此。”


  施逸萱輕輕的歎著氣,手指在琴弦上撥弄了一下,她想撥出一個歡快的音符來緩和一下情緒的,然而這一次手指似乎和琵琶同時背叛了她,那隨手而出的音符依舊帶著幾分哀傷。


  “也許這次的濕,是為了以後都不濕呢?”


  天生麗質的她即便不施粉黛,也依舊顯得格外楚楚動人,尤其是此時那淒楚的模樣真的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愛一番。


  張凡捧著施逸萱的麵頰,有些發癡。那輕啟的朱唇,以及臉上越來越濃重的紅暈讓他不由自主的把臉湊了過去,

  溫軟,柔嫩,她的唇原來是這個滋味嗎?那麽,她的丁香小舌呢?

  幾乎是本能的,張凡把舌頭朝著女孩兒的口中探了過去,而施逸萱則是沒有半分的抗拒,任由這個男人施為。


  沒有任何被侵犯的感覺,她心中有的隻有幸福。


  “要了我吧。”


  施逸萱在心中低低的念叨著,這是第一次,張凡如此主動的侵略著她,她感覺自己的整個人都要被心中的那團火熱給融化了。


  一次就好,哪怕就隻有這一次,讓我完完全全成為你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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