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狼崽寶寶太偏心
百里玹夜瞧著母子倆親熱,慵懶歪在地上,似累癱了,那姿態仍似醉美微醺的酒神般,優雅邪魅。
「我含辛茹苦教了大半個月,他竟不肯叫爹,怎就學會叫娘了?你教過他?」
她不曾刻意教過,只是每一次在夢裡重逢,總是與兒子說話逗趣。
小傢伙咿咿呀呀地回應她,也似有聊不完的話,久而久之,便學會了吧。
她溫柔擁緊懷中的小身體,壓抑了一整天的淚和著渾濁的血咽進肚子里,一句話不想與面前的男子說溲。
百里玹夜擔心地挪進,把她們母子倆環入懷裡,不動聲色打量著她的一身怪異裝扮。
她妝容不對,髮髻不對,身上的錦袍也不對。
妝容太過精細濃艷,冷而妖,厲而媚,紫紅的唇,似能沁出辛辣的濃香,誘得他氣血沸騰,心猿意馬恧。
高綰的飛鸞髻,是雙龍銜珠的展翼鳳冠,無與倫比的奢華貴雅,上面掛著淡金綃紗,飄逸於背後,雍容清逸,驚艷如仙。
一身金色袍服更是紫雲龍紋,錦繡流光,修身的剪裁,將婀娜的身姿完全凸顯,胸前的瑩白肌膚呼之欲出,直往他眼睛里擠。
被他看得不自然,她低垂著眼帘,輕撫著兒子的小脊背,漠然開口。
「鳳隱被刺殺,是你安排的?」
「是。」他伸手摸她的臉兒,笑得魅惑迷人,「他必須死!」
「可你差點殺了我!鳳隱幫我擋住了所有的箭,若非他,此刻你不會見到我。」
「我知道,他一定會幫你擋。」
「你怎就如此篤定?萬一他不會呢?你要連我一起殺?」
「我的計劃周密萬全,絕不會有差錯!」
他手掌托起她的臉兒,逼迫她正視自己,拇指輕撫她的唇。
「他視你如掌上明珠,視你為血魔族奪取天下的最有利工具,怎會讓你受到傷害?他冊封你為血魔儲君,便是最好的證明!」
「百里玹夜,你若逢賭必贏,是你的運氣,但你不能把我押在賭桌上,我是你兒子的母親!」
「這不是賭!我有萬全的把握能成功才那樣做,否則如何除掉他?你是他唯一的軟肋!」
她氣惱打開他的手,不准他再碰自己。
他暖熱的大手無處安放,落在兒子的腦後,輕輕托著,一切看似溫馨融融。
軟嫩的小胖墩,正歡喜於一家團聚,小手擺弄著母親脖頸上的玉珠項鏈,完全不理會父親的焦躁,咿呀滿是讚美之詞。
小小的他,卻並非聽不出兩人正在爭吵,他也並非沒有感受到,母親剛經歷的生死一線。
父親壞得掉了一層碎渣渣,他怎可能叫他爹爹?
小傢伙噼里啪啦,對娘親介紹自己的大房間,出口卻全都是呀呀呀……呀呀呀……
百里玹夜見母子倆故意躲開自己,頓時百感交集。
「陌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和孩子。」
他的理由,總是讓她啞口無言。
陌影見兒子伸手指向內室,順勢抱著他避開百里玹夜,循著小手指的方向,走到小巧玲瓏的床榻前,把他放進去。
柔軟的鵝黃色小被褥,滿是淡淡的奶香味兒,淡藍的垂紗籠罩下來,溫馨如夢。
「哇!這是寶寶的小床么?好漂亮呢!」
「呀呀……」
「是誰給寶寶準備的?」
小胖手直指父親,仍是不肯叫爹。
陌影側首看了眼身後,卻沒有誇那男人布置貼心,只道,「寶寶好聰明,能回答娘親的問題呢!」
小傢伙扶著床欄杆搖搖晃晃站起來。
陌影一手護在他背後,一手搖動床上的半點骨頭形床鈴,見床榻上還有一個異常嬌小的小提琴玩具,她讓兒子坐下,便拿起模擬的小玩具,簡單拉了兩下。
這音色纖細,用起來,並不亞於她那把大的。
她信手拈來一曲兒歌,隨奏隨唱。
「我有一頭小毛驢,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手裡拿著小皮鞭,我心裡正得意,不知怎麼骨碌碌摔了我一身泥!啦啦啦啦……」
歡快的曲調,溫柔的歌聲,樂得小傢伙拍小手。
百里玹夜悄無聲響地靠近過來,又是委屈,又是難過,百口莫辯,還有點多餘。
陌影唱完,見兒子嚷著要玩,把小提琴放在小床里,手把手的拿著兒子的小手,握住琴弓,摩擦在琴弦上,小提琴發出輕柔的聲響。
「好不好玩?」
小傢伙玩得不亦樂乎,兩手把著琴弓,似拉鋸子般地玩起來,卻發出,「吱吱吱……」的奇怪響聲。
百里玹夜瞧著有趣,忙道,「寶寶,給爹爹玩一下。」
小傢伙忙把琴弓藏到背後,萬分嫌棄地嘟嘴大叫,「爹壞!爹壞!」
陌影詫異挑眉,幸災樂禍地斜睨他一眼。
「你這小崽子,原來會叫爹呢?」
百里玹夜驚覺自己被這小娃兒惡整半月,頓時氣得臉色鐵青,修長的手指戳在兒子腦門上。
小傢伙不甘示弱,仍是大叫,「爹壞!」
「小沒良心的,好好的爹不叫,竟然說爹壞哈?你才壞哩!」
「爹壞!」小傢伙憤懣哼哼不停,連滾帶爬,小提琴也拖到小床角落裡。
陌影忙幫兒子揉了揉被他戳的位置,拿脊背擋住他的攻勢。
他卻緊追不捨,借著欺負兒子,順勢把婀娜地身子抵在小床上圍欄上,親昵埋首她頸窩裡,貪戀地呼吸著她甜膩馥郁的香氣。
她氣惱地掙扎,卻被他強硬地抱起。
擔心兒子看出異樣,她矛盾揪著他的袍服,未再掙扎。
所幸,他只是攬著她坐在外室的美人榻上,未再得寸進尺。
「朝政之事,交給榮紹。我在京城南八百里處的金門鎮的明月錢莊,明日午時,你來,我們一起離開血魔。」
她低垂著眼帘,一聲不應。
眼下一堆爛攤子,她如何離開?
更何況,他回去是要成婚的,她去湊什麼熱鬧?當初執意離開,亦是不願看他迎娶別人的。卻沒想到,嫌隙竟這樣越來越大。
不過,朝政交給榮紹?
難怪,榮紹那張臉,總像是一張晴雨表。
她狐疑側首,唇瓣觸在他的臉頰上,心頭微顫,「榮紹是你的人?」
他猶豫片刻,終是沒有告訴她,榮紹是他的師父。
「他正忙於收買朝中官員,事情有些棘手。譽平王雖不動聲色,在朝中的力量卻詭譎殷實。」
「御熙王,你如此手段,何愁天下不得?同一個王位,我做鳳隱的傀儡,和做你的傀儡,並無差別!」
他不悅嘆了口氣,卻終是不忍再苛責。「陌影,我不會傷害你。而且,我得到的,將會是屬於你的血魔。」
她自嘲笑了笑,漠然提醒。「百里玹夜,我差點死在你手裡!」
「鳳隱不死,你如此當著血魔儲君,會害你父王得謀逆之罪,嚴氏將被滿門抄斬!做事之前,你該動動腦子。」
做事之前,她的確該動一動腦子的,要考慮父王,考慮嚴氏,還要看清楚自己的處境,否則,怎知他如此漠視自己的生死?!
那火球砸下來,火勢兇猛,若非鳳隱拿羽翼抵擋,她早已被燒成一團灰燼。
「我已是鳳陌影!而且,我已經寫信去靖周,與父王解除父女關係,從此與嚴家再無瓜葛。」
他不可置信地怒視著她,「你說什麼?!」
「隨母姓,與隨父姓,對我來說,並無差別。更何況,父王也始終忌憚我是吸血鬼,早早離開,大家都解脫。」
說完,她掙脫他的懷抱,進入內室抱起孩子,「我要去探視母妃,孩子我先抱走。」
說完,她便消失無蹤。
強烈的怒,爆燃成火,燒盡了暖如陽的寢殿,他坐在美人榻上,一動不動,浸在一片火海中,怒聲嘶吼,發泄不出……
血魔儲君,那將意味著,他們再無在一起的可能。
她會嫁給一個擁有血魔精純之血的男子!
跳躍的火光里,衝過來一個月白的俊雅身影,他拍撫著身上的火苗,不羈地笑了笑,「玹夜,你這是要玩火自焚呢?你沒忘記這是夢境吧?」
瞬間,大火消失,恢復成靜雅溫馨的寢殿。他綠眸微抬,打量著面前的莫清歌,「何事?」
「刺殺鳳隱……我怕計劃不成,便命人在靈蛇毒箭上塗了夜血煞,射箭之後,又投了一枚火彈。」
話說道一半,他便頓住話音,在百里玹夜身側坐下來,偷覷他一眼。
「事後,我才知道,鳳隱冊封陌影為儲君。」
百里玹夜這才明白,為何陌影那般怨恨震怒。夜血煞,火彈,每一個都是致命的。
「清歌,你為何要這樣做?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害死陌影?」
莫清歌懊惱點頭,又忍不住辯解,「既然有機會殺鳳隱,為何不能殺個徹底?你忘了,他上次追殺你兒子的事?」
「我沒忘,鳳隱的確罪該萬死。」
他試探問道,「陌影是不是來過?她沒有怪你吧?」
「有,她很生氣。」
「那……她還會跟你回去靖周嗎?」
「她現在是鳳陌影。」
莫清歌若有所悟地點頭,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太后曾說,要讓她做你的平妻。看樣子,恐怕她不會答應。」
百里玹夜彎下腰去,手肘撐在膝蓋上,痛苦地按住臉。
莫清歌手落在他肩上,心口的痛卻緩緩疏解開。
*
江南很暖,冬天卻同樣也會下雪。
厚厚的積雪,壓彎了青松枝頭。
遠遠看上去,綠意深濃,靜雪蓬鬆,如詩如畫。
她抱著兒子從樹下的鵝卵石小路穿過,在母妃的寢居門外停住腳步。
隱約聽到門裡有沉厚的男子聲音,她抱著孩子微僵,遲疑良久,才鼓起勇氣推門進去。
垂紗珍珠簾那邊,唯美的銅鶴香爐,曲頸向天,香煙裊裊,鋪展滿室的梅花地毯,踩上去靜柔無聲。
鳳迤邐正坐在窗前的綉案前,縫製一雙小巧玲瓏的虎頭鞋。
她髮髻挽在螓首一側,以淡雅的梅花簪點綴,清雅一身梅香,沁人心魄。
嚴懷景正坐在綉案對面的茶几旁喝茶,梨花木的高背椅,容下那魁偉俊雅的身軀,似王座一般。
陌影穿過簾幕,看了看兩人,忐忑地跪下去。
「女兒不孝,請父王和母妃責罰!」
嚴懷景俯視她凝冷如霜的臉兒,百感交集地嘆了口氣。
「今兒沒有受傷吧?」
「謝父王關切,沒有。」
「年初一,我和你母妃一直等著你過來,想吃頓團圓飯,竟是等到現在。想必你已經在血魔皇宮吃飽了。」
聽出他話中有怨懟,她俯首道,「父王,您還是責罰女兒吧。」
「罰你什麼?血魔是你母妃守護了近千年的,落在歹人手裡,倒是不如傳給你。」
嚴懷景起身走到她面前,抱過她懷中的孩子,寵憐摸了摸外孫的小臉兒。
「鳳隱和你母妃是親兄妹。依照血魔王朝上古的規矩,為保精純之血的純凈,他們該成婚。
但是,婚俗經年累月的改變,世俗流言,積毀銷骨,他已然不能迎娶自己的妹妹。
他和你母妃同享血魔多年,一個主理朝堂,一個征戰沙場,同甘共苦,不曾出過任何差錯。
血魔王朝的百姓,視他們如神祗,他對你母妃的疼惜與在乎,亦是刻在骨血里。
當初你母妃懷著目的嫁給為父,亦是為了讓血魔王朝的精純之血,力量更加強大。
但是,我們相愛了,也捨不得你被鳳隱利用。為父之前保護你,是怕他會傷害你。
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把血魔王朝放在你手上。」
陌影沉默。這才明白,為何鳳隱在祭台上吹奏的笛聲能讓母親落淚,那複雜的愛,穿越千年,是任何人都無法抹殺的。
鳳迤邐忙著給小外孫拿玩具,漫不經心地問,「鳳隱的身體怎麼樣了?」
「太醫們說,劇毒難解,要換血。」
「那就換吧。」
「我不想給他換,他打我,傷我,逼我殺人,我恨他!」
嚴懷景搖頭,「你若不換,那群皇叔必然要和皇子們廝殺到底,憑你,除非殺光他們,否則,如何鎮得住?再說,譽平王手段毒辣,憑你們幾個小輩,絕非你能斗得過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就不信我會輸給譽平王!」
她永遠不會讓鳳隱醒來,也不會在他的逼迫下,與百里玹夜相互殘殺。
鳳迤邐輕易看出女兒的心思,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百里玹夜是真的愛你不假,但是,他的愛和他的皇權相較,微不足道。成大事者,不拘於兒女私情,今日他徹底地做到了,你卻沒有做到。」
嚴懷景抬手,制止她訓斥女兒。
「陌影,孩子留下,你回去歇著吧。」
陌影不放心,也不舍離開,「父王,百里珣有沒有因為女兒,傷害嚴家人?」
「你現在姓鳳,他沒有理由傷害嚴家。」
「這就好。女兒告退。」
陌影起身走出寢居,隨手帶上門,聽到門裡面鳳迤邐玩笑地說到……
「懷景,你看這小狼崽,真是像極了百里玹夜,這雙綠眼睛能看透人心似地。我們若把他養大了,他會不會和他爹聯手,殺了我們?」
嚴懷景嗔笑斥道,「盡胡說!」
「他遲早會查到那件事的……」
*
一早,陌影睜開眼,還是沒有想通,母妃口中所說的「那件事」是指的什麼。
烏羌小世子呼延祈佑說,百里玹夜的母親是被百里珣害死的,他一再重申,他所言都是真的。
那件事……應該與母妃和父王無關。
她憂心忡忡地沉思良久,才發現,任然和任離就站在床前,狐疑地瞅著自己。
「你們要當門神,就去門外,別在這裡杵著!」
她疲累地躺著不願挪動。
自打來了血魔皇宮,每天被逼著早起練功,好不容易鳳隱病重,她必須睡個痛快。
過年,也總該有個年假才是。
她是儲君,有權利制定幾個假期吧?!譬如年假,元宵假,情人假,國慶假……這些必不可少。
任然手撫在床沿,見她眼珠在眼皮下來迴轉動,輕咳兩聲。
「陛下的境況不太好。御醫院的太醫今早來了兩次,說陛下神智混沌,一直在喚迤邐長公主的名字,而且,吐血不止。」
「公主應該去瞧瞧,憑公主的醫術,若要解毒,不是難事。」任離難得口氣小心。
陌影不耐煩地冷斥,「讓他吐……吐死他。」
任然忙道,「陛下救了公主,是事實!」
「他逼著我殺人,讓我痛不欲生,也是事實。一時的好,無法抹除他的壞。」
她拉高錦被蒙住頭。
「順便傳話,讓禮部那群老傢伙,給他籌備葬禮,為感謝他救我一命,我給他風光大葬!」
床前兩個龍蝠金甲的男子相視,無奈搖頭。
任離叫了宮女進來,伺候她洗漱。
任然幫她掀了錦被,不准她繼續睡。
陌影扯著被子,執拗和他爭搶,卻到底是搶不過,乾脆就那麼縮著身子,面朝床里,繼續睡。
任然把被子疊起來,放在床角。
「奏摺送到了御書房,總共三箱,若是公主殿下這麼睡下去,朝政都耽擱了。」
陌影躺著不動,想起百里玹夜說的,讓榮紹代為處理朝政,她憤然坐起身來,眼底紅光詭艷幽冷地微黯。
「傳本宮懿旨,將榮紹禁足寢居,沒有本宮的命令,任何人不準探視。」
任然百思不解,「公主,榮紹總管自從跟在陛下身邊,近八千年從未獲罪,您這樣將他囚禁,若沒有個切實的罪名,恐怕難以服眾。」
罪名,莫須有!這昏君,她是當定了。
下床,她蹬上宮靴。
「本宮喜歡的人,被鳳隱定死罪,讓本宮親手斬殺。本宮看他的總管不順眼,囚禁起來無可厚非!」
「朝中百官都對公主被封儲君之事不滿,若是公主如此任意妄為,恐怕……」
陌影不耐煩他的勸阻,「馬上把他關起來,不得有誤!」
任然哭笑不得,頓時明白,這丫頭壓根兒就是和百里玹夜慪氣,拿榮紹當出氣筒。
「可是……皇宮總管若是被關起來,平日的瑣事雜事,該由誰處置?」
「偌大一個皇宮,就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
任然嘆出一口氣,「有。」
「誰?」
「陛下。」
陌影氣得髮指,抬腳便要踢過去。
任然瞬間躲出兩丈遠,礙於她威嚴冷怒的眼神,還是畢恭畢敬地跪下去,「公主息怒,還請公主以大局為重!」
「誰的大局?血魔朝堂大局,還是百里玹夜的大局?任然,你別忘了,你是本宮的人!」陌影氣惱地白他一眼,冷怒喚道,「任離,過來!」 ——
題外話-——二更很快來O(∩0∩)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