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毒計，以身相許
泉水靜謐如鏡，熱霧飄渺，映出碧藍的天。
陌影舒服地仰靠在水中暖熱的石壁上，擔心頭冠和發簪弄丟，便乾脆連髮髻也拆解了，一個漂亮的遠拋，把頭冠發簪都丟在了岸邊的衣服上。
婀娜修長的身姿，在水裡似暢遊的魚兒，似舞動的白緞，血脈筋骨被禁錮多時，此刻暢快淋漓地完全舒展開……
「白羽，呵呵呵……太舒服了！你知道嗎？在現代，老虎可是金貴的很呢，不能殺，殺了是犯法的……」
「白羽，馬生於世，也該和人一樣，要學會享受生活……你看，這裡山清水秀，簡直是人間仙境！溲」
白羽嗅到一股怪異的氣息，仰頭看去，正見溫泉對面幾條火紅的小蛇鑽進水裡，岸上不遠處的林子里，一抹紅影一閃而過。
它在溫泉岸邊吐鼻系，拿蹄子踏著碎石，催促主人馬上離開。
她嚴陌影精通琴棋書畫，精通醫術騎術，偏偏就不懂馬語恧。
「百里玹夜就知道打打殺殺，勾心鬥角，完全不懂養生之道！你說，他要打獵，還為安凝要綠豆解毒做什麼？一炷香的時間，夠熬煮綠豆水的嗎？」
白羽氣結地快把地面踏穿。
「他不是不喜歡安凝嗎？為何親口來求解藥？！」
陌影卻越想越是煩躁，腦海中全是那人在山裡拾柴，打水，照顧未來老婆的好好老公模樣。
上馬之前，他在獵場指責她，難過什麼？！
是呀，這一切都是她求來的。
她不難過，她一點都不難過……任他去煮好了。
她一會兒仰泳，一會兒蛙泳，一會兒浮在水面，跳水上芭蕾，一會兒蹬腳踢水花，一會兒又錦鯉般鑽到水底……什麼王爺，太后，血魔，通通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白羽見她鑽進水底，許久不出來，驚得兩隻前蹄踏進水裡……
溫泉最中央，水面嘩啦一聲，熱霧裡遠遠地蹦出一個腦袋，隨即瑩白的手臂伸出水面，朝它揮手。
「嗨，白羽，我在這裡，這裡好大好深，你也下來泡一泡？舒筋活血，包治百病！」
白羽銜著她的衣袍到池邊，落在上面的小發簪和頭冠，稀里嘩啦滾了滿地，然後，半截身軀浸到了溫泉池中。
「對了，馬是會游泳的吧？百里玹夜有沒有教過你？」
見發簪都散在地上，她忙朝這邊游，「哎？白羽，你幹什麼呀？衣服放去那邊，你袍子會弄濕的……聽話，乖乖……」
突然，她腳腕上一陣刺痛，似纏了一條細滑的繩索。
她疑惑看進水裡，清澈見底的溫泉里，幾條小紅蛇，正纏住她的腳腕
「該死的——蛇！有蛇——」
她憤然扯掉一條，遠遠甩開，四周卻又游過來幾條。
「白羽，去岸上等我，這都是毒蛇！」
白羽驚恐躥上岸，焦躁地亂蹦亂跳。
陌影奮力往岸上爬，卻突然使不出力氣。
四肢麻痛，筋脈抽*搐，鼻孔里暖熱地液體淌出來，她恐慌地抹了一下，是血……這蛇毒起效太快！
白羽緊張過來，見她趴在水邊再不動彈，驚得拿嘴巴碰她的頭。
一陣笛聲清幽鳴響，天藍的身影，驚鴻般，倏然飛掠而來，似碧空里落塵的神祗。
長臂一身，未驚水面，便將她撈上岸，擱在了岸邊碎石的外袍上。
白羽忙跟過來，湊近上前，拿嘴巴碰陌影的額……
大手迅敏扯掉她腳腕上蜿蜒攀爬地幾條小蛇，那蛇落地都斷成了兩截。
婀娜的嬌軀上，著一襲白色中衣，袍子都被浸透，聊勝於無。
他凝眉避開她的身子，大掌按在她心口，猛然一股如火的力量，灌入她體內。
陌影視線已然模糊，隱約看到熟悉的俊顏，眼角里有血滴滾出來。
她抬手揪住壓在身上的大手，「百里玹夜，救我！是……蛇毒……」
大掌按在她心口微頓，隨即，他低沉聲音，命令，「別動。」
因為剛出水和蛇毒的作用，渾身發冷，她四肢失控地驚顫不止，胃裡陡然一陣翻攪，她忙側身撐在地上，「噗——咳咳咳……」
黑濁的血吐出去，身體頓時輕鬆了許多。
修長的手指，撩開她擋在臉側的長發，見她臉上有血污，他忙從溫泉里捧了水過來給她洗臉，又捧了水過來，讓她漱口。
陌影驚魂未定，想起剛才的一幕，腦子還在嗡嗡響，視線觸及那幾條紅色斷蛇，恐慌地忙向後縮。
「沒事了，都死了！」
這不是百里玹夜的聲音。
陌影尷尬地忙拉起衣袍裹住身體，視線觸及他腰間別著的玉笛，抬眸正對上一雙幽涼的綠眸。
剛才，視線模糊，乍看到這張輪廓熟悉的臉……他和百里玹夜真的像極。
「彌天……」
「這次，郡主沒有叫錯名字。」清冷的綠眸淡然閃過一抹淺笑，「郡主若是冷的話，再去水裡泡一會兒。我去拾柴過來生火。」
「多謝。」
「不客氣。」
瞧著他朝林子走去，她忙道，「說來慚愧，那隻兔子死了。」
一隻兔子死了，也值得大驚小怪？這女人是哪根筋搭錯了，還是太懵懂無知？
天狼族傳說，只有心至純至善至美之人，血液才會甘甜如蜜。
是因她從不殺生，從不暗生歹意，對兔子也如此憐憫，血液才會甜美至此嗎？
思及即將進行的陰謀將會把她拖入萬丈深淵，他煩躁地握住雙拳，轉身想諷刺她幾句，卻正見她臉上愧疚斑駁，泫然欲泣。
她為一隻兔子難過，卻不知，別人用比殺兔子更殘忍百倍的方式，要將她置於死地。
「在下沒有拜託郡主醫治那隻兔子，郡主拿袍子交換，它便是郡主的，郡主沒有保護好它，是郡主自己的事，不必對在下說慚愧。」
「可是，我的袍子也被幽芙搶回來了……」
「沒有，還在我這裡，幽芙搶走的，是我的睡袍。」
「既然如此，你留住我的睡袍做什麼？」
「很快，你就會明白。」說完，他轉身就走，怕再多看他就會心軟，就會不忍。
陌影站起身來，披上衣袍，頓時褪去柔弱，冷聲喚他，「彌天！」
他停住腳步，「郡主還有何事？」
「你直說吧，你要利用我的袍子做什麼？你用那隻兔子誘我出來，到底什麼目的？你跟蹤我到底要做什麼？」
他挑眉，莞爾回眸看她，眼底陡然一片深冷。
「原來，郡主這樣聰慧……」
陌影因他陰沉的口氣，頓生警惕。
他卻瞬間欺進，將她擁入懷裡，柔軟的身子，濕熱的觸感，香暖的氣息，讓他頓時氣血沸騰，幾乎壓抑不知獵食者的貪婪本性。
「既然郡主想知道目的，事不宜遲，就現在吧。」
「你要幹什麼？放開我……放開我……」見近在咫尺的雙眸森冷瑩綠，她恐懼地尖叫，「白羽，跑！回獵場！」
靈慧的馬兒，轉身便躥進林子里……
她卻被封了玉枕穴。
溫泉對岸的密林內，嚴如玉見藍袍男子抱了陌影飛離，憤然低咒一聲，嚴陌影不死，她必須改變計策。
她丟了手上用來盛放毒蛇的紅布包，沿著來時的路，又走又爬，離了山谷。
看到百里遙在原處不耐煩地踱著步子，她驚喜地忙奔過去，主動撲進他懷裡。
「殿下，我回來了。」
嬌媚的笑顏，拿捏恰到好處，還有幾分吁吁地喘。
百里遙又是焦急，又是煩躁，一眼打量過她，見她鬢邊被樹枝颳得凌亂，雙頰粉艷嫵媚，不自在地呼出一口氣，疏冷拉開距離，未再多苛責。
「你……你怎去了這麼久？」
「說了人家內急如廁嘛，女孩子，總要麻煩些的。」
說著，她親昵挽住他的手臂，若有似無，挺高胸前一隅，蹭在他身上，「走吧，我們去打獵。」
百里遙躲避洪水猛獸般，忙抽回手臂。
「還是回獵場吧，老七他們恐怕早就獵了猛虎回去。」
對於他一再疏冷躲避，她不以為然，痛快地應了回去，卻走到馬旁，把細軟的手兒伸向百里遙。
「勞煩殿下抱我上馬，人家上不去。」
百里遙凝眉無奈，只得托住她的后腰，示意她踩住腳蹬……
嬌軀被托高，她卻佯裝腳下踩空，突然擰身，把他撲倒在地上……
偏偏不巧，百里遙腦後正撞在了山石上，當即暈厥過去。
「殿下？殿下……」嚴如玉恐慌騎在他身上，拼力地晃，「殿下，你不要嚇我！殿下……」
見那修長的睫緊閉無動靜，她恐慌地忙摸他的頭，後腦勺竟是一片血污。
細長的指忙伸到他鼻尖下，探了探他的鼻息，確定還有呼吸，才呼出一口氣。
「可惡！姑奶奶可是橫了心投懷送抱！怎成個事兒就這麼難？」
*
日影西斜，已然偏近未時。
被宏大的樹冠遮擋，林中冷暗，群馬奔過，鳥雀驚飛而起。
兩個時辰，翻過了五座山，過了一片山崖，入了瀑布爆響的崖底。
玉麒麟在崎嶇的山林內，彷彿如履平地。
百里玹夜下馬，又把安凝扶下馬，讚賞拍了拍玉麒麟的脖頸，沿著水流繼續前行。
安凝跟在他身側，擔心地回頭看，所幸，在半路甩開了百里羿和麗娃郡主。
「玹夜，陌影沒有跟過來，她是不是誤會了……」
百里玹夜回頭看了一眼，憑牽引，感覺到陌影安然無恙，就在獵場附近的距離內。
「她膽小，不會跑太遠，也不會到危險的地方去，我回去便能尋到她。」
然而，縱然在這無人曾闖入的山林內，一行人卻還是無法放鬆，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終於，順流而下，走了約莫兩里路，抵達了一處不起眼地山洞前。
百里玹夜解下馬背上的半袋綠豆給安凝。
「慕容珝在裡面準備了柴米油鹽，還有鍋子和被褥，先把這東西煮了解毒，天黑之後，你們再啟程離開。」
百里煒忙上前來，伸手環住安凝的肩。
曾經，心思幾番搖擺，他知道自己被利用，也深知這女子交付了深情。
昨晚，她縱然沒有神力護體，仍是不顧一切擋在他身前，他已別無選擇。
他感激地拍了拍百里玹夜的肩，「老七，多謝你……若還能活著，我們繼續做兄弟，若此一別就生死相隔，我們來生還做兄弟。」
百里玹夜動容無言，上前給他一個擁抱，大力拍了拍他的背，「好好照顧安凝，她雖任性了些，對你是真心的。」
「我明白，我會的。」
見兩人冰釋前嫌，和睦安好，一如從前，安凝愧疚地眼眶灼紅，迅速抬手抹掉眼淚。
洞里的人，聽到馬蹄聲，忙迎出來。
是一身尋常婦人打扮的淑妃，她笑顏寬和，全無半分虛假客套，眼底也沒有了謹小慎微，警惕陰謀的算計。
跟在她身後出來的，是被百里玹夜救出大牢的慕容珝，他一身黑袍，冷酷俊雅，幾番折磨，不過是磨掉了幾分戾氣。
百里嫣一見二人，喚了聲母妃，忙收躍下馬背，卻是驚喜地朝男子飛撲過去。
男子擁住她，溫柔一吻落在她額上，視線卻忍不住在人群里尋找。
百里嫣悻悻鬆開他，便調皮地揪住他的耳朵，「慕容珝，你抱著本公主呢，還敢惦記別人？！」
「嫣兒……」淑妃無奈地嗔怒笑了笑，帶百里煒和安凝先進了山洞。
「我只是想對陌影道謝的。」莫容珝擁緊她，眼底還是難掩失落。
當初，他犯下死罪，仍能離開水牢，是因嚴陌影一句話，才保住性命。
被轉移到普通牢房，每日得百里嫣好酒好肉的照顧，有嶄新的衣袍可穿，獄卒們也對他畢恭畢敬……
這一切，也是因嚴陌影。
現在，他能離開那裡，徹底得以自由，還是因為那女子。
湖心棧橋，她狼狽地流鼻血，惶恐不安，怕他誤會，不停地解釋，卻不知自己服用了千年人蔘所致……
他利用她的善良，想借她永遠留在靖周，始終也未能對她道歉。
他有愧於她的信任，懼怕見到她，又怕從此一別，再沒機會對她道謝。
百里玹夜眼神複雜地看他一眼，對百里香叮囑幾句，先進去山洞裡，才對慕容珝道，「陌影知道我一定會救你出來，她也早就原諒你，否則不會為你求情。在宮裡，她和五姐最要好，你照顧好五姐，便是對她道了謝。」
百里嫣聽得這話，卻激動地眼眶灼紅，一拳捶在百里玹夜胸膛上，「說完就快滾，陌影怎受得了你這樣肉麻？！」
百里玹夜無奈笑了笑，轉身上馬，沿著溪流疾馳而去。
百里嫣忍不住大聲叮囑，「保護好陌影，別讓她受委屈。」
百里玹夜轉頭，朝她擺了擺手，消失在山溪盡頭。
*
暮色四起，繁星初上，篝火在營地內漸次亮起，映得山野如白晝。
百里玹夜返回獵場，已是酉時三刻。
他催著玉麒麟馳騁奔過高台前的賽場，一眼看到白羽……
靜謐美麗的白馬，貴雅孤立，正被拴在高台的石柱上。
他心裡鬆了一口氣，環視全場，高台與兩側的看台上，都沒了人，更不見陌影的蹤影。
他叫了高台下駐守的護衛過來問詢，才知，白羽是自己奔回來的，眾人這會兒都去了篝火宴，給凱旋歸來的三位得勝者輕功。
鳳賢、鳳頤，百里羿與麗娃郡主，都獵了猛虎回來，活生生地被關在了籠子里，猛虎哀嚎嘶叫，震徹整座大營，讓得勝凱旋者驕傲不已。
正帶護衛巡邏的鄭烽，見百里玹夜讓護衛把白羽和玉麒麟牽去馬廄，忙迎上來行禮。
「殿下……您一個人回來的？五公主，六皇子，十公主他們呢？」
「不管你的事，別多問。」
鄭烽聽得一怔，側首看了眼四周，再不敢多嘴。
百里玹夜狐疑道，「陌影幾時回來的？」
「她沒有回來，是白羽自己回來的。南贏王和血魔王都擔心不已，已經帶人出去找了，連幽芙和兩個吸血鬼丫鬟也跟著去了，已經一個時辰，還未回來。」
百里玹夜卻清楚地感覺到，陌影就在營地內。
她的心跳聲，近在咫尺，平穩有力，甚至能震顫她的脈搏。
「派人去給南贏王送信，說陌影早就回來了。」說完，他就朝陌影的寢帳走去。
鄭烽大惑不解，忙依言照做，並派人去通知太后。
*
晚宴之上，酒宴酣暢，舞姬們歌舞方停，拖著冗長的裙裾散去……
有人扯著嗓門起鬨，讓莎車國素有夜鶯之喉的麗娃郡主清唱一曲。
麗娃堆上笑，不著痕迹環視滿場，見百里蘊，百里羿等幾位皇子都在，卻未見百里玹夜，揪著絲帕，眉峰微皺。
場內呼聲高漲，她從容站起身，娉婷扶禮，卻未開口，先咳嗽起來，直咳得她身側的十五公主百里晴忙抬袖掩鼻捂臉。
滿場頓時噓聲一片。
百里珣若有所思地冷睨她一眼，轉頭看皇后。
皇後會意，堆上笑來，溫聲笑道，「既然麗娃郡主身體不便，改日再唱吧。」
麗娃忽然就不咳嗽了，忙俯首道，「多謝娘娘，既然大家盛情，麗娃卻之不恭。麗娃的婢女熱嘉極擅跳舞，不如，讓她跳一曲我們莎車國的民間俗舞，為大家助興！」
眾人自是不願看婢女跳舞，但美人如花，如此委婉，亦是不好推拒，於是滿場掌聲稀稀落落，也算是捧了場。
鳳想容端著酒盅醉歪在鳳椅上，見嚴太后憂心忡忡，她紫眸陰柔一笑，不羈地從宮女手上拿過酒壺，親手給嚴太后斟滿酒杯。
「放心，你那些孫兒孫女不會有事的，陌影也會安然無恙的回來。」
嚴太后全無半分飲酒進食的心情，卻礙於諸國使臣在，不得不鳳儀端雅地安坐在椅子上。
場內樂聲響起，將人的思緒帶入了莎車國的異域美景里……
喚名熱嘉的婢女，臉罩薄紗，星眸神秘，在紅毯旋身，似翩蝶飛於花間，裙擺飄展如顫顫的荷葉，美麗絕倫。
鳳想容瞧了片刻，忍不住諷笑搖頭，「麗娃可真是愚蠢，竟讓婢女搶了風頭！」
嚴太后冷睨她一眼，卻猜不透她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自願來靖周和親的女子，都不簡單，麗娃是奔著玹夜來的，豈會在眾人面前浪費歌喉？聽聞她在莎車國，為背誦玹夜的喜好，曾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鳳想容卻瞧著麗娃冷笑道，「可……哀家聽說，莎車國君想讓她嫁給南贏王，誕育一個力量神秘的孩子，以成為莎車國未來的中流砥柱。」 ——
題外話-——二更就來，O(∩0∩)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