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九皇子悄然邂逅
眾皇子臉色頓時如炸開了調色盤,一片黃綠藍靛紫。
百里蘊斟酌良久,若有所思地捻著酒盅,終是沒有勇氣吭聲駁斥。
百里遙看向皇后。皇后搖頭,命他不準多嘴。
百里祺,百里璘,握著雙拳,欲言又止,卻也抵不過心底的膽怯。
百里羿則不顧一切,迅疾起身,對嚴太后說道,「皇祖母,陌影身體虛弱,不宜遠嫁天狼。溲」
德妃手上的茶盅噹啷一聲,摔在地上,茶盅蓋溜溜滾到了紅毯上,她忙求救看向百里尺素。
百里尺素沉默綳著脊背,視線在嚴太后和天狼太后之間流轉,不敢輕舉妄動……
已然過了子夜,秋風清冷刺骨,兩排篝火的火焰,不穩跳躍,被風吹亂的火苗,似乍舞的魔影恧。
嚴太后擺手示意百里羿坐下。
鳳想容卻冷睨嚴太后一眼,命百里羿出來。
百里羿只得起身離席,單膝跪在紅毯上。
百里尺素忙起身,對鳳想容俯首說道,「請太後娘娘恕罪,羿兒與陌影青梅竹馬,自幼一起長大,聽得太后如此提議,難免緊張陌影,請太后寬恕他的唐突。」
鳳想容俯視著百里羿,眼角里閃爍著陰沉的殺氣。將他從頭看到腳,卻憑氣息也未能嗅出,他到底是被誰轉變的。
「百里羿,你與嚴陌影訂婚,又解除婚約,不是嫌棄她么?」
「接觸婚約,實屬誤會……」
「從前那些齷齪事,哀家沒興趣聽。你妄想利用陌影,借血魔王之手當靖周儲君,你便阻撓她嫁於哀家的九孫兒?!」
百里羿頓時惱羞成怒,雙眸血紅,抬頭盯住那萬年不老的妖媚容顏。
這老妖婆遠在天狼,竟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甚至連他和陌影最隱秘的交易也一清二楚,顯然,她在靖周皇宮,派了不少暗人。
鳳想容卻欣賞著他的怒容,愜意地笑道,「你不能給她幸福,就別多管閑事,哀家這回……饒你不死!」
嚴太后略鬆一口氣,示意百里羿退下,側首道,「鳳想容,你別高興的太早,懷景可不一定答應這門婚事。」
鳳想容轉頭看嚴太后,「我們就看一看,嚴懷景如何做主吧。哀家有的是耐心等他的答案。」
說著,她端起血茶的茶盅,朝著百里尺素舉起,「先敬未來的親家!」
百里尺素默然俯首,沒有端茶。
鳳想容兀自喝完,似喝了一杯苦瓜汁,「該死的,這杯血竟然是臭的?!心地善良的人類,真是越來越少了。」
嚴太后冷笑,「那是因為,好人都被吸血鬼捕殺了,我們能給你準備的,就只有豬血。」
鳳想容不置可否的聳肩一笑,卻因口中的「豬血」差點吐出來。
她忙攏著裙裾站起身來,「哀家去漱口,然後,就歇息了。你們繼續,不醉不歸!」
她龍椅沒有坐熱,就這樣丟下一個大難題,悠然離去。
幾個皇子都起身到嚴太後面前來,「皇祖母……」
「散了吧,哀家乏了。」嚴太后卻是在想著,如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伸手,搭住紅煞的手,「陪哀家去看看陌影。」
紅煞忙道,「屬下剛剛去過,陌影郡主身體遭受重創,昏迷未醒。七殿下被南贏王趕了出來,香茹,吉祥、如意也都不準入內,這會兒南贏王還在氣頭上,太后還是暫別過去。」
*
帳內和暖如春,陌影睜開眼,看向床頭櫃和梳妝台,卻沒有看到那一束藍色妖姬。
那一大束藍色妖姬,共四十朵,於小窗下的陽光里,花瓣上的金粉瑩瑩閃光,美得冷艷妖冶。
但是此刻,梳妝台上有一大束梅花,不知何處採摘來的,花枝清新鮮艷,似剛剛開綻的。
外面陽光晴好,有清越的笛聲隱約傳來,然後被大片歡笑聲和吶喊聲淹沒。
陌影被笛聲吸引,忍不住坐起身來,腸胃還有些刺痛,周身筋骨全然不像自己的,手腳也不聽使喚。
這兩日,她大都是睡睡醒醒,意識斷續,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百里玹夜似乎從昨日起,就不曾再進來。
她隱約聽到過他在外面冷聲咆哮,半夢半醒間,便見他在小窗外……
她扶著床沿,桌案,梳妝台,到小窗前,窗外卻沒有人。
手無意識地拉開梳妝台的抽屜,取出一瓶葯,倒出藥丸吞了,又心不在焉地倒了一杯水喝下。
身體舒服了許多,卻見窗外一隻皮毛純白的長耳兔子一蹦一跳地經過。
那兔子後腿上,刺了一個戴著紅絲帶的飛鏢,所經之處,草葉上沾了鮮紅的血。
「香茹?香茹……吉祥,如意……」
她朝著門口喚了幾聲,無人應。
她忙掀開營帳門帘出去,卻見門外竟無一人駐守。
「奇怪,人呢?」
剛才明明聽到一陣笛聲,這會兒也尋不到了。
因擔心那隻兔子,她忙繞到小窗下,就見那隻可憐的兔子因失血過多,已經跳不動。
「嘿!小乖乖,你是從月宮裡跑出來的嗎?!」
她蹲下來,把長耳兔抱在懷裡,似抱了一個柔軟的雪球,心也跟著輕盈和暖了。
她憐憫地輕撫它毛茸茸的腦袋,「是誰射傷了你?」
「是我!」
眼前,一雙翹首狼紋金革靴停駐。
她抬眸,視線沿著天藍色的龍紋錦袍向上,看到一雙白皙的大手,左手拿著一根碧玉長笛,右手中指和食指捏著一枚飛鏢。
她視線在那笛子上一頓,視線再向上,對上一張眉目魅惑的俊顏。
飽滿的額,精緻的下頜,似被刻刀精雕細琢過,光芒瑰麗的綠眸,有勾魂攝魄的魔力。
奇怪的是,他與百里玹夜竟有幾分相仿。這一身咄咄逼人的威嚴與霸氣,竟也如出一轍!
陌影抱著兔子站起身來,「你是……」
「彌天。姑娘是……」
「嚴陌影。」
「原來是三郡主!」
他口氣淡然,並無半分客氣。綠眸邪冷打量著她,看獵物般,與看她懷裡的兔子並無二致。
「這兔子是在下的,郡主能否歸還?」說著,他收起飛鏢,大手伸過來。
陌影按住兔子後退上的傷口,站起身來,猶豫片刻,不肯給。
彌天失笑低頭,探看她低垂的臉兒,見她神情里透著幾分不情願,玩味試探道,「郡主?!」
她抱著兔子,悶聲良久,才道,「我買下它。」
彌天失笑,「我打它是為吃了它,不賣。」
「你可以拿了銀子,再去打別的獵物。」
「郡主看我像叫花子嗎?」
陌影又看他兩眼,這廝一身金貴,當然不像叫花子,那悲憫之心恐怕也早就被銅臭銹住了。
「……這兔子已經受了傷,你還要吃它,不覺得很過分嗎?」
「在下是狼人,狼吃兔子,天經地義。」
「在食物鏈頂端,就能囂張跋扈?!」
他挑眉啞然失笑,視線落在她荷邊領的紅色睡袍上。
「郡主這一身睡袍倒是很美,若能拿來交換,我倒是可以考慮把這兔子送給郡主。」
陌影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袍子,所幸,裡面還有一件睡裙。
她不疑有他,一手抱著兔子,一手當即就把睡袍脫下來給他,「去打野豬,不要追著兔子跑。」
他視線溜過她婀娜的身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著睡袍,轉身便走了。
陌影抱著兔子返回帳內,忙取下兔子腿上的飛鏢,給它止血,包紮……
門外,三個女子驚慌地突然闖進來,領首的卻是幽芙,後面則是兩個面生的吸血鬼女子。
陌影看她們一眼,手上微微一頓。
原來,父親不只不準百里玹夜來,還連香茹,吉祥,如意都打發了。
「郡主,您怎麼起來了?」
「躺了太久,身上都發霉了。」
幽芙示意兩個丫鬟在屏風那邊等候,擔心地繞過屏風,就見她給兔子包紮好,一旁還放著一枚染血的飛鏢……
她疑惑拿起飛鏢看了看,小金鏢是菱形的,沒有花紋,沒有字,只有一條紅絲帶。
「郡主,這兔子和飛鏢哪兒來的?」
「剛才我起床,正看到它經過窗外。」
「可有人來過?」
「有,打這兔子的人,叫彌天。」
幽芙擔心地打量著她,「他可有傷害郡主?郡主怎麼只穿了睡裙?袍子呢?」
「他要了我的睡袍交換這兔子。」
「郡主為何拿睡袍交換?」
「他說不缺銀子,非要我的睡袍交換。」
幽芙焦躁跺腳一嘆,轉身就奔了出去。
陌影顰眉看了眼門口,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就是一件睡袍么?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她朝屏風那邊的兩個丫鬟命令,「你們幫我打水過來,我要沐浴更衣。」
見她們要出去,她忙又糾正,「你們叫什麼名字?」
「奴婢紫芸。」「奴婢紫燕。」兩個女子俯首跪在地上,拜見新主。
「剛才為何都不在?去哪兒了?」
「剛才聽到一陣笛聲,幽芙說,那笛聲詭異,能亂氣血,我們便去追吹笛人了。」
陌影疑惑思忖片刻,想到彌天手上的玉笛——原來,這是一招聲東擊西?可他並沒有傷害她呀。
「我不太習慣陌生人服侍,你們能把香茹和吉祥、如意找回來嗎?」
兩人相視,紫燕說道,「王爺已經與太后說過了,不必她們再來服侍郡主。」
「這樣……」陌影擔心地輕撫兔子瘦弱柔軟的身子,「她們可還好嗎?還在這裡,還是被遣回了皇宮?」
「還在,鄧慎言昨兒把她們帶到了七殿下那邊。」
「這就好。」
紫芸忙道,「香茹姑娘已經交代了郡主平日的習慣,奴婢們都記著呢,若郡主不願我們在跟前,我們為郡主備下東西,便在門外守著。」
陌影眼眶微紅,不禁越是惦念那三個丫頭,卻還是道,「有勞二位。」
兩個丫鬟身影奇快地呼嘯閃過,帳內頓時幽冷地瀰漫開一股吸血鬼的陳腐之氣。
陌影不悅嘆了口氣,卻見平日里用的牙膏,牙刷,沐浴露,洗髮水,浴巾,浴袍竟都在片刻之間備好。
浴桶抬進來,卻是大桶冷水。
兩個丫鬟手按在浴桶邊沿,不過片刻,水便緩緩地冒出熱氣來。
一層花瓣撒上去,香氣蒸騰出來,兩人俯首告退。
陌影抱著兔子,看著那浴桶,默然無言,只能接納這樣突兀的改變。
幽芙去而復返,突然闖進來,一身幽冷之氣,又將剛剛回暖的馨香打散。
她把搶回的紅袍擱在衣架上,轉身,便劈頭蓋臉地怒斥陌影。
「還好,這衣服是找回來了,郡主已經不是孩子,當謹言慎行,步步小心。以後,郡主尤其謹記,不要與陌生人講話,也不要接受陌生人給的東西。」
說著,她便奪了陌影懷中剛包紮好的兔子,一把丟出了窗外。
陌影擔心地轉頭看出去,就見兔子墜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
父親想保護她,她心知肚明,可……現在,她沒有任何被保護的感覺,只覺得一切美好都被徹底毀掉了。
她看著那兔子,眼淚落下來,「你丟掉我的藍色妖姬,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但……那是一條命!」
「那只是一隻兔子,萬一上面帶了劇毒,郡主現在便死無葬身之地。」
「你出去!」
幽芙不可置信地盯著她,雙眸氤氳成血紅,「郡主說什麼?」
「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屬下就在外面,會寸步不離地守著郡主。」
陌影憤然脫下睡裙,將自己浸在水底,心裡窒悶壓抑,透不上氣,眼淚都散在水底。
沐浴之後,她打開衣箱,想儘快穿上衣袍逃出這座營帳,卻又愣住。
衣箱里,有熟悉的袍子,卻也添了些陌生的。
橙色,紅色,綠色,黃色,月白色,天青色,煙紫色,藕粉色,唯獨沒有寶藍色。
幽芙聽到衣箱爆響,忙進來,她嘆了口氣,從中選出一套玫紅色的騎裝。
「穿這套,喜慶嬌艷,不會太張揚。」
陌影淚眼模糊,那紅袍在眼底糊成一團血,心底的怒火卻如何也壓抑不住。
「把我的衣服還回來,把香茹,和吉祥、如意還給我!」
幽芙強硬地拿出紅袍,讓紫燕和紫芸服侍她更衣。
「王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郡主的安危著想!」
*
這個季節,山頂上已然一片蕭索,因獵場四周四面環山,山中遍布溫泉地暖潮濕,林木花草才比別處青郁。
碧空無雲,陽光晴朗,宏大的高台金頂,金欄,朱紅盤龍雲柱,輝煌閃耀。
貴雅無匹的太后,帝王,將相,妃嬪,以及諸國使臣,端坐其中,皆是錦衣華服,貴雅無匹,卻是一個比一個靜冷,一個比一個威嚴端肅,乍看上去,像極七彩寶石塑成的人物像。
陌影搭著紫芸的手臂踏上樓梯,滿場之人,轟然站起,卻不是看她,而是緊張地盯著賽場上的動靜。
參加狩獵賽的一對兒對兒璧人,正策馬疾馳回來。
領首的是百里玹夜,他擁著安凝,身下的玉麒麟快如閃電,跑在了最前面。
緊隨其後的,是六皇子。與他共乘一匹的,是天狼十七公主呼延薇。
大皇子馬背上,是血魔三公主鳳荷。
鳳賢則懷抱著五公主百里嫣。
鳳頤身前坐著的是十公主百里香。
而二皇子百里遙懷裡,則抱著興奮歡呼的嚴如玉。
另外,還有一位奇裝異服的女子,是莎車國國君帶來的麗娃郡主,雖然決定與靖周和親,卻尚未未擇選哪位皇子。
這會兒她被四皇子百里羿擁著,一雙眼睛卻直望著前面的百里玹夜……
陌影在長梯上駐足一停,望著那一幕,眼眶便幽幽灼燙。
曾經她無意間闖進竹林,看到百里煒與安凝的柔情蜜意……
曾經百里嫣執著地央求她,冒死去大牢探望慕容珝……
百里香的手上,還戴著一枚不知是誰送給她的定情手鐲……
如今那彈指既定生死的帝王,太后,三言兩語,便生生將所有人的命運扭曲了。
皇族無親無愛,真可謂,淋漓盡致。
陌影不忍再看下去,收回視線,硬著頭皮登上高台,唇角揚起,絕美的鵝蛋臉上,再尋不到半絲不快與傷痛。
她給太后請了安,喚血魔王鳳隱,「舅父金安。」
鳳隱一身綉龍紅袍,眸光複雜的打量著她,凝望她嬌艷逼人的玫紅,神情恍惚,眼底又閃過一絲劇痛。
「怎穿這樣一身?」
陌影疑惑看了看身上的袍子,「舅父覺得……不好看?」
鳳隱沉聲一嘆,「好看,這樣打扮,更像迤邐。」
「哦。」陌影不禁疑惑,幽芙為自己選這一身,難道是刻意讓他看到?
鳳隱突然不自然地深吸一口氣,視線避開了她妝容精緻的臉兒,溫聲道,「身體怎麼樣了?」
「還好。」
「陌影,舅父不是有意傷害你!舅父想讓你當血魔王朝真正的公主。」
陌影因他痛苦低啞的聲音,不禁看他一眼。這男子實在太美,卻會拿眼淚害人,此刻他哽咽著,不知又在醞釀什麼毒計。
「謝舅父抬愛,陌影福薄命淺,恐怕無緣當血魔王朝的公主。」
嚴懷景注意到鳳隱與女兒說話,忙從靖周百官席位上起身,按著佩劍快步過來。
「陌影,怎這就下床走動?」
陌影喚了聲父王,忙俯首道,「服了葯,已經痊癒。」
嚴懷景將她從頭看到腳,越看越滿意,「過來,給天狼太后請安。」
陌影疑惑上前,在父親的指引下剛跪下,就見眼前的女子嬌媚地大笑著,突然站起身來,拖著立領金鳳華服,瞬間經過自己,到了金欄杆前。
陌影凝眉看父親。
嚴懷景大手按在她肩上,示意她稍安。
「哈哈哈……還是哀家的夜兒拔得頭籌,他和安凝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陌影恍然失笑。原來,天狼太后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嚴懷景冷睨鳳想容一眼,擔心地俯視著陌影,提醒道,「陌影,論輩分天狼太后是你的姑外婆。」
「姑外婆!」
鳳想容被這柔柔一聲輕喚,攪得再也笑不出來。
等到下面的人宣布了百里玹夜與安凝勝,她才轉身回來,彎腰,親手把陌影扶起來,眸光尖銳地細細打量她。 ——
題外話-——二更很快來O(∩0∩)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