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眼光
唐繡瑾莫名其妙:“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秦媽一雙三角眼吊起老高,嘴角露出一個刻薄的弧度:“你是聽不懂人話嗎?還是從來沒有照過鏡子?”
唐繡瑾:“……”
唐繡瑾略微感到有點憋屈,但是現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還是沒有跟秦媽計較,繼續熬藥去了。
另一頭,厲明昕陪著張老板處理了一場突發事件。
事件的起因非常簡單,張老板的這個棚戶區管理製度非常特殊,他大概聚集了五千人在這裏,其中兩千多名青壯年是他召集的打手,剩下的三千多人都是婦孺,而這些打手於婦孺之間互為親屬關係。
換句話說就是,每一個打手都有一兩個人質被張老板扣下了。
打手需要幫著張老板做事,而婦孺每天不能出門,就負責些開墾荒地、打掃屋子、搭建棚戶一類的活,但是棚戶這邊管理出了問題,有一個地位挺高的打手的妻子被活活欺負死了,他心裏一發狠,就帶著自己底下的三十餘人大半夜的撞開了棚戶區的門,帶著親人逃走了。
這些人逃跑之前還給張老板留下了一封威脅信,說他們要去知州大人那裏告狀。
張老板看見那封信以後,先是冷笑了幾聲,然後二話沒說帶上了三四百打手前去抓捕。
他們出去圍捕了兩天,終於在附近的一座山溝裏堵到了人。
現在兩邊就正在對峙。
張老板搓了搓手,點上了一根旱煙,抽了一口以後,吐出一道煙圈,然後他就在煙霧繚繞之中問道:“小王,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不夠好?”
被他稱作小王的那個男人,看起來不過二十餘歲,五官平平無奇,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個木樁一樣,壯實又老實。他連眼圈都是紅的,目光中透出狼一般的凶狠來:“你他丨媽好個屁,你還我老婆!”
張老板冷漠的說:“你老婆生病了,所以我們才沒有管她的,難不成你要壞了我們這裏的規矩嗎?”
“你放屁,她隻是風寒了而已,你們怎麽敢做出活埋的事?這是要遭天譴的!”
張老板把旱煙一磕,目光銳利起來:“你最好嘴巴放幹淨一點,我當初立下的規矩,你是自己要加入幫派的,既然給我簽了賣身契,那就得按照我的規矩來,怎麽這會兒又要反悔了?”
小王嗬嗬冷笑著,慢慢揚起頭,向著天空流淚,他說:“是啊,當初是我動了歪腦筋,走上賭博這條路,賭得家破人亡,不得不把妻兒也賠上……”
他一邊說這句話,跟在他身邊的那些人也都露出懊惱或悲哀的情緒來,厲明昕注意到這些人的表情,不由的心中微微一動。
張老板不會在意落在隊伍末尾的人在想些什麽,他居高臨下的說:“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麽好東西嗎?錢是你自己欠下的,又不是我逼著你賭來的,既然主動為我賣命,那就不要再把自己當做一個良民了,你們的命都是我的,給我為奴為婢,是你們的福分。”
“你現在要如何?”
“如何?諸位逃跑的時候怎麽沒想到被我抓回來會怎麽處置?”張老板吧嗒吧嗒的抽著手裏的旱煙:“違反規矩,三刀六洞,難道都忘了嗎?”
見到自己的結局這樣淒慘,小王那些人反而都起了鬥誌,沒有要束手待斃的意思了。
張老板冷漠的說:“既然你們不念舊情,那我也給你們留不得臉麵了,直接打死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要了。”
話音剛落,他帶來的這些打手們就衝著那些想要叛逃的人衝了過去。
製服的過程非常迅速,張老板人多勢眾,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對方。
這時候小王已經被打的奄奄一息了,他帶出來的兄弟們也有很多被活活打死了,他趴在地上,一邊喘息一邊笑。
張老板:“死到臨頭還笑得出來?”
“你沒發現你抓住的人數不對嗎?”
張老板一挑眉毛:“你這是幾個意思?”
小王的臉上露出暢快而又恣意的笑容,當他笑出來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春風得意的年輕人一般,雖然被壓在地上,卻也沒有之前那副落魄的樣子,他說:“我已經派了好幾個兄弟,偷偷出發去告你啦,你就等著朝廷來收你的命吧。”
張老板抽煙的動作一頓,他大跨步走上前來,一腳踏在小王的臉上:“看來你是給臉不要臉了。”
小王的臉被他踩在地上,沾了很多的泥巴,還有很多破口,但是眼睛卻亮得驚人,他說:“我在地獄裏等著你。”
張老板拿旱煙煙頭在他身上磕了磕,有意地把那些還燃燒著的煙絲磕進他的領子裏,燙得他一個哆嗦,然後他說:“你看看哪個官會理你?連知州大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了。”
在他們背後,厲明昕握緊了雙拳。
小王以及跟他一起叛逃出來的那二十三個人死無全屍。
厲明昕木著臉跟著這群人回去,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語。
他覺得如今事態的發展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知道這些人喪心病狂,但是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敢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張老板,這個所謂的賭莊老板,居然在地震之後,把整個新鄉圈成了自己的國中之國,仗著地震之後的閉塞,讓外地根本聽不到這裏的消息,也用嚴格的管理讓新鄉之人壓根就走不出去。
他到底想幹什麽,想造反嗎?
另外剛才張老板話中所透露出來的信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河霽知州,杜迎飛。
厲明昕輕輕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思考著那句“知州大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了”的真實性,河霽知州他曾經見過,以前他是太子,元嘉帝做事並不會避諱他,會帶著他見重要省份的官員,這位杜迎飛就是其中之一。
杜迎飛是寒門出生的官宦,元嘉二年的兩榜進士,在他的印象裏,是一個帶著一點圓滑的能臣,至少給他厲明昕留下的印象中是挺不錯的。
他也會跟這個所謂的張老板相勾結嗎?
厲明昕腳步一頓,徑直向著張老板那個豪華的營帳走去。
張老板對他的到來很是意外,這些天裏,他和這個年輕人一起共事,也曾經特意觀察過他,因為厲明昕的容貌實在是太出眾了,一個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放在一群由農夫村婦組成的野路子兵裏麵,怎麽看怎麽紮眼。但是他觀察了這麽久,也沒看出他身上有什麽不同尋常來,如果他不是一個銀樣蠟槍頭的小白臉的話,那就隻能說他在藏拙。
“這麽晚還來找我,你有什麽事嗎?”張老板坐在躺椅上搖搖晃晃,連站起來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厲明昕沒有計較他的無禮,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我有辦法幫大人抓到那幾條漏網之魚。”
“哦?”聽到他這麽說,張老板算是提起了一點興趣,他撩開眼皮看著厲明昕,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圈,然後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他說:“你仔細說說。”
“逃出去四十三人,其中男子二十四,婦孺一十九,我們方才一共抓到了二十二個男子,卻連一個婦孺也沒有看到,所以我猜測,我覺得那些婦孺一定是分成了兩隊,由這兩名逃掉的男子帶隊,趁著我們抓他們的大部隊的時候逃走的。”
“哦?”張老板把旱煙摸出來,再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然後坐在椅子上晃來晃去,就是不肯用正眼看厲明昕,他說:“算術題嗎?私塾裏的小娃娃也會做,你有何高見?”
“我建議封鎖去北邊的山角下等人。”
張老板看著他:“你就這麽確信他們會從那裏出來?”
“我確信。”
厲明昕來的時候觀察過著那座山,西側叢林茂盛,東側陡峭懸崖,唯獨上山的南麵與另一邊的北麵還算平緩,所以他猜測他們一定是從這邊走的,而且現在或許還在山上沒有下來,如果守在北麵的話,說不定可以甕中捉鱉。
張老板吧嗒吧嗒地連抽了好幾口煙,然後在連煙霧繚繞之中點了點頭:“大晚上的我不想再出去一趟,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吧,你去把他們帶回來。”
厲明昕點點頭:“我需要幾個幫手。”
“隨便你帶哪些人,自個兒去點。”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厲明昕帶回了十一人。
這些人的確如他所說,大部分都是婦孺,隻有領頭是一個男人,那男人看起來年紀不小了,帶著一群女人在山中東躲西藏,好不容易等張老板走了才敢下山,誰知一下山就被厲明昕給堵了一個正著,現在正一肚子的氣,一邊走一邊罵,看那架勢,像是恨不得要把厲明昕的祖宗十八代給刨出來。
厲明昕連理都不理他一下,自顧自地朝前走。
他們這一隊人馬,就像是剛剛從山裏抓回了一隻茁壯獵物的獵人一般,雄赳赳氣昂昂的走著,接受眾人目光的洗禮。
唐繡瑾也看到了這一幕,她從窗戶裏探出頭來,老遠的和厲明昕對視了一眼,厲明昕就像是跟她心有靈犀一樣,恰好轉過頭來,衝著唐繡瑾點點頭。
秦媽突然說:“厲公子往這邊看了。”
唐繡瑾笑眯眯的:“是啊。”
秦媽突然發難:“你應什麽聲,我跟你說話了嗎?”
唐繡瑾覺得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完全不可理喻,偷偷望天翻了個白眼,再也不搭理她了。
厲明昕徑直去向張老板邀功,他說:“抱歉,是我托大了,我隻抓回了一隊,另一隊還在山裏沒出來。”
那些婦女們哭成一團,一個個像被野獸叼走的小雞一般,跪在地上哀哭。
張老板從座位上下來,滿意的繞著那些哭泣的婦女們走了一圈,然後看了一下領頭的男人,隨意的踢了一腳。
“沒抓過來就算了,抓到這些人已經很讓我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