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黑店
“慢一點,沒人跟你們搶。”唐繡瑾也還坐在這張席麵上沒有起來,這次出來,她和厲明昕扮演一對新婚夫妻,雖然唐繡瑾心裏不甘不願,但是也不好拒絕,畢竟兩個男女,如果不是夫妻卻還處處待在一起的話,那看起來也太可疑了。
她剛才也目睹了這場慘劇的全程,雖然嘴裏不說,心裏也對那抱著兩個女孩子的婦人頗為同情,看到厲明昕招呼他們過來一桌吃飯,不但沒有一絲不悅,反而還對厲明昕有了一些改觀。
等這三個女人狼吞虎咽的把東西吃完了,厲明昕才不緊不慢的敲了敲桌子:“還餓嗎?”
那個年長的婦人清醒過來,很不好意思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然後拉過兩個還在不停地吃糕點的小女孩,責令他們和自己一起出來,正對著厲明昕跪下,一邊磕頭一邊答話:“不餓了。”
厲明昕身份特殊,要對著他磕頭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這幾個頭磕下去也沒讓厲明昕有什麽動容,他隻是平靜的擺一擺手:“你們起來說話,我看著兩個孩子還沒吃飽,既然還餓,就再吃吧。”
那婦人眼眶一紅,居然落下淚來。
兩個孩子歡呼一聲,撲到桌子上,繼續狼吞虎咽的吃著,唐繡瑾看著,皺了皺眉頭,把那一直在旁邊訕笑的老板娘喊過來,讓她再上了兩碗湯。
兩個孩子還在狼吞虎咽的吃,為首的婦人雖然勉強控製住了自己的行為,但是還是忍不住感到一些不好意思,她在這裏要了很多天的飯,這是第一戶招呼她們進酒樓還吃的人家。
緊接著,這位宛如天人一般的公子哥開口了:“既然你已經吃飽了,那可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公子,您說,我一定知無不答。”
“你是新鄉人?”厲明昕溫溫雅雅的,不緊不慢的問道,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以後,也不再廢話,當即進入了正題。
“新鄉現在如何了?”
“死的死,逃的逃,基本上沒剩幾個活人了。”提到自己的家鄉,婦人悲從中來,但是她還謹記著自己現在是在回答公子的話,居然硬是忍住了自己嚎啕大哭的衝動,隻是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掉落下來,在她那汙髒的臉上衝開一條明顯的淚痕。
厲明昕倒吸了一口冷氣,沒想到新鄉現在居然已經到如此地步了,他忍不住追問道:“朝廷不是下撥了賑災銀子嗎?怎麽就會沒人了呢?”
“公子有所不知,我們下麵的人是半兩銀子也沒見著,甚至就連施齋的人也沒有。”
“哦?”厲明昕坐直了身子。他控製住了自己臉上的表情,但是心裏卻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朝廷賑災是不會直接發銀子的,一般都是由中央把銀子調撥到地方,再由地方到那些米鋪中去統一采買,做成餐飯,施舍給災民。他也知道這種方法肯定會讓中間環節的官員大撈油水,卻沒想到他們居然喪心病狂至此,連一點稀粥也不願意施舍給災民了。
問清楚了新鄉的具體情況,那婦人帶著的兩個小女孩也終於吃夠了本,打著飽嗝從桌子上下來了。
唐繡瑾看她們著實可憐可愛,便把她們叫過來,從懷中拿出了一錠銀子,放在她們手上:“你們拿去吧,把這個春天過完了再說。”
如今雖然已經算是在春天了,可是天氣依舊嚴寒,外麵的雪才化掉不久,一陣一陣的冷風吹過來,刺得人骨頭生疼,唐繡瑾的這句話卻像是在料峭的春風之中點燃了一盞爐火一般,那個婦人一下子就跪了下來:“活菩薩啊!”
唐繡瑾:“……”
她沒想到自己隻是隨意的動了一個善念,居然就直接升級成了活菩薩,而那個老板娘則是麵色一沉,連眼睛都瞪圓了。
這可是一錠銀子!他們酒樓開半個月的生意才能賺到這麽多錢呢,這個敗家娘們兒居然隨手就可以賞賜出去?
老板娘心思活絡起來,她也不在這裏站著了,偷偷的往後退了幾步,叫過來一個小夥計,伏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小夥計則是麵露喜色地點點頭,然後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厲明昕又扭著那婦人問了一些新鄉的事情,等到確定徹底從她身上挖掘不出半點信息了,才讓她帶著自己的兩個女兒走了。
那個瘦骨嶙峋的婦人年紀並不大,眼淚汪汪的抱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千恩萬謝的出了門,把那錠銀子揣進了身體最裏層。
她出門的時候左顧右盼了一番,確認這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個衣衫襤褸的行乞者以後,才帶著女兒快步走過街道,可是她沒看到的是,就在她身後的酒樓裏,兩個年輕男子行動詭異地跟了上來。
老板娘一直在這酒樓裏等著夥計們的消息,然而她等了整整一下午,待到那幾位金主客人都已經回房休息了,兩個派出去的小夥計還是沒有回來。
等到日落西山之時,他們終於回來了,老板娘欣喜不已,一把抓住其中一個夥計的衣領子,焦急的追問道:“怎麽樣,搶到了嗎?”
這個小夥計垂頭喪氣的:“那臭娘們兒實在是太敏銳了,城裏頭人多,不好動手,我們一路跟著她到了鄉下才出來,結果那娘們拚死反抗,為了不讓我們把銀子拿走,居然把銀子丟到河裏去了。”
“什麽?”老板娘一下子臉色猙獰,憤怒的打了他一耳光:“你這個沒有用的東西,連這點小事都幹不好嗎?”
那個夥計被她打了一個踉蹌,後退了好幾步,然後委屈地嘟囔道:“那婆娘這麽剽悍,我也沒有辦法呀。”
“後來呢?你們有沒有把銀子撈回來?”
另一個小夥計解釋道:“老板娘,您這就不地道了,這麽冷的天兒,我們哪敢下河呀。”
“那你們為什麽回來得這麽晚?”老板娘狐疑的問,忽然她心中靈光一閃,猜疑道:“你們怕不是已經把銀子拿到手裏了,這一下午就是去花天酒地把銀子用掉了,這才編個謊話回來騙我。”
兩個小夥計叫苦不迭:“老板娘,沒有這回事,我們是萬萬不敢的。那婆娘把銀子丟了以後,我們打了她一頓,然後拿她的兩個小崽子做威脅,讓她自己下河去撈,結果她撈著撈著就被河水衝跑了,我們看這事兒鬧大了,到下遊去找了一轉,實在沒找著人,這才回來。”
老板娘眼珠子轉了轉,覺得這個理由聽起來還像是那麽回事兒,也就放過了這兩個小夥計。
其中一個小夥子是她的親侄子,沒有那麽怕她,見老板娘這副樣子,又笑嘻嘻的湊上來說:“姑母,那一個小乞丐到底是從哪裏弄到這麽多錢的?”
老板娘拍了他一下:“咱家店裏來了大客戶,現在就住在二樓,一會兒你去伺候他,記得好好服侍人家,說不定給你一點賞賜銀兩,就夠你一個月的煙錢了。”
那小夥計聞言眼睛都亮了,從廚房裏拿了幾盤子果盤,然後問清楚了那些貴客住的房間,就興衝衝的過去送果盤了。
然而,過不了幾分鍾,他卻罵罵咧咧地下來了。
老板娘斜睨了他一眼:“怎麽了?”
“哪有那麽大方,我什麽吉祥話都說了,他們也沒有給我封個紅包。”
老板娘喘了口氣:“這些貴客好像對咱們家印象不太好,今天還因為我打那個臭乞丐而訓斥我了,呀呸,不就是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嘛。”
那小夥計眼珠轉了轉,忽然湊過來道:“我聽他們口音好像是外地的。”
“唔,應該是京城那邊的。”老板娘想了想:“可能是那邊的大官家的娃吧,這城裏人就是和咱們不一樣。”
他的侄子卻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有什麽不一樣的,隻要他們沒了命,不都是骨頭架子一副嗎?”
老板娘一個哆嗦,震驚地抬起頭來。
“姑母,咱們也不是沒有幹過這行的事兒,他們幾個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在這裏沒人命,難不成還會有人找過來討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