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墓地重逢
她剛蹲下身子沒多久，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李香雲跑了過來，經過大半夜的奔波，李香雲發絲淩亂，原本梳理整齊的頭發被汗水打濕，胡亂的粘在她的額頭上，她的外套也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現在隻露出裏麵一套黑色的雲錦短打。可是即便她形容狼狽，麵上卻也不見絲毫的慌張，她跑到了唐繡瑾近前的時候，忽然停下，俯下身子，把耳朵貼在地上，然後又起身換了個方向跑了。
在她靠近唐繡瑾的時候，唐繡瑾原本是很想站出來喚她一聲的，可是還沒有等她來得及出聲，李香雲就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唐繡瑾想起自己以前在話本裏聽過，有的人可以聽聲辨位，甚至隔著老遠就能判斷出敵軍與自己的距離，她一直以為那是話本上誇大的，誰承想，居然在李香雲身上看見了真正的絕活。
但是唐繡瑾已經在這黑乎乎的地方跋涉了一整晚，在看到自己好友的時候，幾乎是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即站出去與她相認，所以她連忙出聲喚了一下：“香……”
忽然一雙手從背後伸出，一隻摟住了她的肩膀，另一隻緊緊的捂住了唐繡瑾的嘴，把她那句話給堵了回去。
唐繡瑾頭皮發麻，渾身的血都涼了下去，與此相對的，是胸腔裏那顆心髒毫無預兆的炸起，差點沒給嚇暈過去。
那雙手的力道一開始並不大，在察覺到唐繡瑾沒有乖乖聽話的意思以後忽然加大了力氣，一扭一送，就把唐繡瑾給鎖在了懷裏，然後緊緊地捂住她的嘴巴，讓她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唐繡瑾正待掙紮，便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是我。”
即便是春日裏的一聲悶雷，也沒有這一聲更讓人震驚了。
唐繡瑾就像被人給敲了一悶棍一樣，耳邊的一切聲音都遠去了，隻有那一聲稱得上是清雅溫潤的“是我”穿破她的耳膜，如一隻小鼓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她的心房，在她的胸腔之中回蕩。
太子。
他居然回來了。
時間就像被凝固了一樣，原本已經蓄滿了勇氣的唐繡瑾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上。
太子察覺到唐繡瑾這點細微的響動，把它當做了無聲的反抗，又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別動，有人來了。”
唐繡瑾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麻木的看著太子話音落下後不久，便出來了七八個穿著軍服的男人，這亂墳附近好幾個岔路口，那些男人們來到這裏，也迷茫地停頓了一會兒，嘴裏罵了幾句，最後挑了一個跟李香雲相反的方向走了。
等他們走到徹底看不見了，太子才放開了捂住她的嘴的手，現在他的手心都已經出汗了，再怎麽強裝鎮定，他所建的那些心理預設都在見到唐繡瑾的那一間就土崩瓦解。
我連累她的家族至此，她會恨我嗎？太子不動聲色的想著，做足了心理建設以後，才強做鎮定的說：“唐姑娘，好久不見了。”
唐繡瑾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在夢境中一樣，朝思慕想又愛又恨的人，活生生的站在麵前，他在經曆了這樣大的變故之後，居然與之前別無二致。
“你如今已經是廢太子了，你說如果我向皇帝陛下檢舉的話，能不能用你換我的父親出來呢？”唐繡瑾忽然譏誚的說，她的目光就像一道刀片一樣，隻在太子身上掃了一下，就差點給他掃出一道血口子來。
太子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他想伸手去抓唐繡瑾的腕子，唐繡瑾卻一甩手就把他給拍開了。
“皇子殿下還請自重。”
唐繡瑾的這個叫法沒有任何問題，他現在已經不是太子了，但卻依然是皇子，然而厲明昕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唐繡瑾從來沒有叫過他的名字，以前眾人都太子太子的叫著，倒也不覺得如何，突然開始叫皇子，便無端的彌漫上了一股疏離感。
厲明昕有些手足無措的說：“對不起，你不要生氣，我其實……”
唐繡瑾毫不猶豫地打斷他的話：“你我二人本就毫無關係，有些逾越的話還是不要說了。”
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
從唐繡瑾第一句話開始，厲明昕就一直用一種十分悲哀的眼神看著她，待她這句話說出來以後，更是靜默了許久。
此時正是黎明，太陽還未從地平線上升起，卻先把光線投射了過來，黎明時的那點微弱的曦光透過樹枝打在厲明昕的臉上，讓他的臉顯得晦暗不明。
他們二人僵立了太久的時間，林間開始彌漫起了濃重的霜氣。深冬時節的霜氣還是有些凍人，很快就凝上了厲明昕的眉梢。
原本厲明昕眉眼長得棱角分明，他多年被厲韜打壓，看人的時候習慣性的低垂眉眼，倒也不顯得鋒利，但是當他用那種悲涼又心痛的眼神盯著唐繡瑾的時候，卻能讓人感受到他身上的那種驚濤駭浪一樣的悲哀。
唐繡瑾靜靜地回望他，心想——該斷了。
“我知道我連累姑娘甚多，你也對我有諸多失望，但是我今天前來，便是想要尋一個彌補的機會，希望姑娘能夠成全。”
直到聽到這句話時，唐繡瑾心中才起了一點微微的波瀾，她抬起眼睛，凝視著他：“你要怎麽彌補？難道那些私軍不是你自己豢養的？”
這次真正惹惱元嘉帝的事情就是豢養私軍，沒有哪個皇帝會容忍太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這些小動作，唐英傑也是被這個緣由拉下馬來的。但是問題是，那些私軍的確是太子養的，以前他為了取信於唐繡瑾，還帶著她去看過，如今這項罪名莫明奇妙的被扣在了唐英傑的頭上，如果想把他給撈出來的話，隻有厲明昕自己去皇帝麵前自辯。
厲明昕自然也對這一情況心知肚明，他現在真是滿腹的苦澀，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稍不注意，居然就淪落到了這種境地。但是既然事已至此，再去追溯自己的無能已經沒有意義，隻能想方設法得把損失降到最低。
他鼓足勇氣，再次去牽了唐繡瑾的手，這次唐繡瑾也沒有再甩開他，隻是用她那雙通透的大眼睛靜靜的看著他。厲明昕說：“事情並非沒有回旋的餘地，我手頭還有一些底牌沒有出來。不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定護你無虞。”
隨後厲明昕輕輕靠過來，在唐繡瑾的耳邊一些話，唐繡瑾聽完以後臉色稍霽，這才終於相信了他。
他倆在這裏拉扯了許久，天邊的太陽已經微微露出了頭，晨光鋪灑下來，倒顯得這亂葬崗也沒有那麽陰森了。
厲明昕知道唐繡瑾心裏對他有芥蒂，倒也沒有像以前那樣緊挨著她，隻是站在她身前寸許地處，引著她往前走：“你不必擔心李香雲，我已經安排人去接她了。”
唐繡瑾：“哦。”
又是相對無言。
他們之間的詭異氣氛一直持續到厲明昕的手下帶著李香雲和李管家歸來為止。
“我還當這些人是誰，好大的本事，原來居然是前太子殿下的人。”老遠的，李香雲人還未至，聲音卻已經傳到了二人麵前。
她身為青雲宗的弟子，那些普通的家將本就追不上她，但是躲了一夜之後，多多少少也有些疲憊，太子的人就是在這個時候上前把她給控製住了，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麽，這種趁人不備的行為都多多少少激起了李香雲的警惕，這讓她心裏一直憋著一股火，一看到太子，馬上就爆發了出來，說的話也沒有那麽客氣了。
厲明昕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唐繡瑾卻一下子覺得鬆了一口氣，李香雲在她看來是個可以信任的“自己人”，在經曆了太子訂婚等一係列的事情以後，李香雲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經超過厲明昕了。
“香雲，你回來了。”唐繡瑾欣喜地迎過去，略帶興奮的叫了一聲。
李香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明顯是因為之前的事而餘怒未消，在看到唐繡瑾居然跟厲明昕站在一起以後，臉色更臭了，衝著他們冷哼一聲，便自顧自的走了。
在這種情況下，任誰都會覺得很尷尬，好在厲明昕身份高貴，李香雲就算再對他不滿，也不敢表現的太明顯，而唐繡瑾猶豫了一下，馬上選擇跟了過去。
李香雲走著走著，忽然回過頭來，看到了綴在自己身後的小尾巴，頓時橫眉豎目：“你跟著我幹什麽？”
唐繡瑾：“我和你一起走。”
李香雲：“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裏，你跟來又有什麽用，兩個人一起摸瞎嗎？”
唐繡瑾：“……”
她們現在也沒有什麽好去處，因為那些逃犯，京城經常已經全城戒嚴，回去是不太可能了，而如果要去外地的話，憑著兩個女人，也是人生地不熟，怎麽想都不太方便。
所以李香雲和唐繡瑾兩個人，兜兜轉轉，還是隻能回去找厲明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