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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丁府的喪事

  不管盧傲的心裡,到底有著怎樣的盤算,但他總算是親自幫征北大將軍府的人收了屍。 

  此刻,丁琳喝了半罈子的百年窖藏老酒,頭昏腦脹,回到僻靜的丁府,去找他的爺爺丁儒公問話。 

  只是剛剛進入丁府,他的腳跟,就再次站立不住了。 

  丁府上下,在丁琳剛剛離開不足三個小時內,就掛滿了白布。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丁琳抓住門口的一個家僕,冷聲質問。 

  家僕嚇得一陣哆嗦,答道:「是,是老夫人她……」 

  「奶奶她,她怎麼了!」 

  丁琳的心頭,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老夫人,已經離開了.……」 

  家僕深埋著頭答道,神情凄婉,似乎也略有一些感傷。 

  丁琳聞言,腦袋裡嗡嗡作響,身體再一次感到無比的沉重。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聽到這些,她的身體搖搖晃晃,已經難以支撐。 

  「將軍,請您節哀順變。」 

  家僕不會騙人,只是殷勤地動身,攙扶住身體搖搖晃晃的丁琳。 

  「節哀順變么?」 

  丁琳在心中,早已有了準備,只是濕潤的眼眶,突然一紅,晶瑩的眼淚就奪眶而出。 

  「節哀隨便么。」 

  她在口中不停地呢喃著這句話。 

  強行克制掉下來的淚水,輕輕將攙扶著自己的家僕推開。 

  抬眼看向後院的方向,但她什麼都看不見。 

  她的視線,被那刺目的艷陽,和充盈的淚光,閃得花了。 

  她無比熟悉的丁府內,那滿園的菊花、桂花,都不再令她感到痴醉。 

  她瘋了一般地沖入內院,從那七轉八回的長亭中快速穿過。 

  這樣一位絕世美人,潸然淚下,悲慟地狂奔。 

  就連長亭上,那些本無感情的常青藤,都為她感到心疼了。 

  她直奔別院的後院而去。 

  尚未站定身形,後院內堂,那漆黑的棺木,那一個個家僕,身穿麻衣,頭戴白布,低頭默哀的樣子,都令她感到身體無比的沉重。 

  丁儒公一頭華髮,卻也要雙膝跪倒在棺木之前。 

  「爺爺~」 

  丁琳聲音顫抖地輕呼一聲。 

  神情恍惚地走入內壇,走到丁儒公的身後。 

  「爺爺,奶奶她.……」 

  她強行令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但仍然難免有些哽咽。 

  「噓!」 

  丁儒公看起來很堅強,他沒有落淚,只是伸出一根食指,堵在嘴巴上,輕柔地說道: 

  「別吵,你奶奶只是睡著了。」 

  「睡著了?」 

  丁琳再次哽咽一聲,眼淚就決堤而下了。 

  她再也無法抑制,心頭悲慟的情緒。 

  她無法跟爺爺一樣抑制自己的哭聲。 

  「嗚嗚嗚~~」 

  她的哭聲,由小變大,越來越凄婉悲慟。 

  丁儒公從來不允許她哭,但今日,丁儒公也不再阻止。 

  她畢竟只是一個年僅十九歲的少女。 

  年幼喪母,少年喪父。 

  此間,又失去她最親近的奶奶。 

  前一晚,她還跟奶奶促膝長談。 

  前一晚,她還受到奶奶的保護,才免去了爺爺的責罰。 

  前一晚,她甚至沒有盡心侍候一下對她好了一輩子的奶奶。 

  前一晚,她沒有給奶奶梳梳頭,寬寬衣,暖暖心窩子。 

  奶奶和爺爺一樣,都是一頭華髮。 

  只是現在的奶奶,已經無法再給她任何保護。 

  奶奶睡著了,永遠的睡著了。 

  她停下哭聲的時候,堅強地拂去面上的淚痕。 

  她要讓自己的奶奶,最後看到自己笑的樣子。 

  她笑得很難看,但她堅強地站起身來,緩緩來到奶奶的棺木前,移開棺木蓋子,看到了一張安詳的臉。 

  奶奶的臉色蠟黃,已經沒有生命的氣息。 

  奶奶永遠緊閉上了雙眼,她永遠,都不會拉著丁琳的手,關心她的生活細節。 

  奶奶不會再絮叨任何事。 

  看著已經離開的奶奶,她無法再笑得出來,但她偏要強硬地咧開嘴,盡量展露出自認為奶奶最喜歡的微笑。 

  淚水,實在無力抑制,大顆大顆地滾了下來。 

  晶瑩剔透的淚珠,滴落在奶奶的壽服上,暈開了一朵朵絢麗的太陽花。 

  她趴在棺木旁邊,良久。 

  眼淚再次停下來的時候,身體都在發抖。 

  終於冷冷地側目過來,雙目雖然發紅,但仍然可以顯示出她內心的不滿。 

  「告訴我,為什麼要讓二哥去死。」 

  回來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 

  二哥為什麼不離開,而躺在地上的那具骨骸,決計不可能是楊九天,也不可能是大哥丁奉。 

  「我以為,你可以明白的。」 

  丁儒公仍然面無表情,平靜地說道。 

  丁琳卻無法平靜,她平生第一次責問自己的爺爺。 

  「到底是為什麼,難道可以替大哥找一個替身,二哥就不能?」 

  「我以為,你可以明白的。」 

  丁儒公重複著這句話,但他的聲音,開始不再平靜。 

  他的樣子,彷彿在這頃刻之間,就變得更加蒼老了許多。 

  「呼呼!」 

  內堂外,冷然襲來一陣暖暖的清風。 

  清風徐徐而來,吹起丁儒公紅色團花錦衣的衣擺,更吹動著他身上的麻衣,和頭上的白布。 

  一陣冗長的沉默,他終於可以剋制心頭悲慟的情緒,再一次顯得極為平靜地說道: 

  「你二哥自小就很要強,任何事情,他都必須爭當第一。在家裡,他要勝過自己的大哥。在外面,他不容許自己輸給任何人,甚至是上將軍盧思定,他也從未看在眼內。他心高氣傲,武道修為,也是丁家男兒中,歷史以來,造詣最高的一個。在他得知上將軍盧思定,不僅武道修為達到了意武層次,而且奇門遁甲的功夫,也同樣舉世無雙的時候,他又開始潛心研究奇門遁甲。如今,他的奇門遁甲,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所做出來的機關,恐怕就連盧思定本人,也未必能夠看得明白。」 

  「爺爺,這難道就是二哥要選擇死去的理由么?」 

  丁琳心如明鏡,對這一切,同樣無比了解。她冷冷打斷丁儒公的話。 

  但丁儒公並未受到影響。 

  「你聽我把話說完。」 

  丁儒公用懇求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孫女。 

  丁琳從未見過這麼寬容的爺爺,這也令她有些動容。 

  「好!」 

  簡單的回答。 

  丁儒公便是繼續說道: 

  「你二哥要強,所以他不甘心做一個平凡的人。如果要他庸庸碌碌的苟活於世,他寧可化作一堆塵土,隨風悠揚而去。他是我最疼愛的孫兒,你以為,他走了,我就不心痛么!」 

  說到這裡,丁儒公也難免老淚橫秋。 

  這是丁琳平生第一次,看到自己堅強了一輩子的爺爺落淚的樣子。 

  就算是父親丁固,和叔父丁復戰死沙場的時候,爺爺也只是一臉憤慨地仰天嘶吼一聲:丁家的男人,無愧天地,就算是死,也是無上的光榮! 

  後來丁毅在戰場上斷了雙腿,爺爺頭一次沉默。 

  而今,丁毅死了,爺爺又頭一次落淚。 

  的確,丁毅是爺爺的心頭肉。 

  丁毅一死,爺爺一定深受打擊。而且就是這時候,和爺爺相濡以沫了一輩子的奶奶,又與世長辭。 

  爺爺心中的疼痛,恐怕比任何人都要來的強烈。 

  對此,她動容了,她感動了,她哭了,但同時,她也放下了,寬恕了。 

  二哥走了,至少她還有大哥。 

  「那麼,大哥到底去了哪裡?」 

  「你二哥做的密道,只能走一次。走完,那密道就會自動封鎖。密道的盡頭,是楊九天所在的楊家鎮。還有,你大哥在被楊九天帶離征北大將軍府之前,已經被我派的人,替他服下了失憶丹。以後,你大哥不會再記得自己曾經的身份,他甚至不會記得自己姓丁,從今以後,他會過上真正太平的日子。」 

  丁儒公任由淚水滑落,但那雙蒼老的眼睛里,很快就變得充滿了憤怒。 

  丁琳可以理解爺爺的憤怒,因為她也同樣憤怒著。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如今的丁家,雖然還是顏國的三大權貴之一。 

  但丁家男兒已經死絕,往後,很快就會逐漸衰敗。 

  想到很快就要去顏國邊境的青玉湖公幹,她強行克制了自己悲慟的情緒。 

  她仍然記得,自己是丁家軍的主帥。 

  作為主帥,無論遇到任何事,都不可以讓自己變得脆弱。 

  「好,好,好!」 

  於是,她連說了三聲好。 

  不舍地看著棺木中,一臉安詳的奶奶,不舍地替奶奶蓋上厚重的棺木蓋子,就漠然地轉過身去,大步離開了內堂。 

  「你要去哪兒。」丁儒公急切地起身問道。 

  「給二哥處理完後事,我就會即刻趕往楊家鎮。爺爺去青玉湖的時候,不必等我了。」 

  說完,丁琳就決然地離開了丁府。 

  她找到幫助自己打理征北大將軍府殘局的盧傲。 

  和盧傲一起,將二哥和「大哥」的骨灰,灑在了王城外的草坪上。 

  微風,將他們的骨灰,漫在了浩渺的虛空中。 

  隨風飄揚,也不知道要去往何處。 

  盧傲仍然那樣英俊,充滿了紳士風度,他輕輕搖著手中的油畫扇,輕聲地問道:「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丁琳道:「我要去青玉湖的軍事學院教學,以後,請你幫我照看好丁府的一切。」 

  說完,丁琳躍上白馬,直奔顏國以南的楊家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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