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煮酒論英雄
深宮寂寞,白七淺現在才深有體會。
多少次,只要自己閉上眼睛,夜離淵絕世傲然的身影就會出現在她的面前,讓她無語凝咽。
明明告訴過自己,不要去再去想他。
奈何,心不由己。
雲妃前來看望她的時候,很是驚訝:「扶搖,怎麼幾日不見,你消瘦了如此多?」
白七淺摸摸自己的臉頰,原來,這幾日她真的瘦下來許多。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容,美麗的眼眸染上一層淡淡的憂愁,凝視著雲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雲妃皺起了眉頭:「扶搖,我從未看到過你如此頹廢的模樣。」
以前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她的眼中流露出來的,始終是一抹揮之不去的自信。
雲妃輕泯一口茶水,幽然嘆息。
想起曾經,白七淺心底驀然一驚,目光收了回來:「雲染,你說得對,我不應該這樣頹廢下去。」當初立下的誓言浮現在腦海中,這輩子,她要活得萬民敬仰。
白七淺揚眉一笑:「紫苑,將我的七弦琴取過來。」
紫苑回到主殿中,將白七淺的七弦琴取過來,遞給她,隨即乖巧的站立在一旁。
玉手纖纖,撥動著琴弦,調試琴音。
回想起她第一次在宴會上彈奏,一曲鳳求凰,驚艷了眾人。
就連夜離淵的眼中也滿是不可思議,那時候他一定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也精通音律。
夜離淵的音律造詣之高,放眼整個槿徽皇朝,也是無人能及。可是他卻很少彈奏,現在看來,怕是曲高者寡。
白七淺吩咐說道:「雲染,不如今日我們也學一回古人,煮酒論英雄。」
雲妃眼中放出一陣懾人的光芒,拍手稱讚:「好,在這宮中沉寂久了,倒是很少有這份激情,今日,我也就陪著你肆意一回!」
白七淺大笑:「紫苑,擺上火爐,端上桂花釀。」
紫苑應了一聲,就退下去。不小片刻,便是有兩位宮娥手盈盈走了過來,其中一位手中端著鎏金的小火爐,另外一位則是提著一個食盒。
雲染站起身子,接過紫苑手中的酒壺,輕聲說道:「還是讓我來。」
紫苑笑容滿面:「雲妃娘娘,這些事情還是讓婢子來。」
說罷,紫苑點上了火爐,火爐上擺放著精緻的盆。她在裡面添加了一半的清水,然後將酒壺放在盆中。
白七淺沉思了片刻,柔聲說道:「我唱一段曲兒,看你想起哪一位英雄人物,你看這樣可好?」
雲染笑靨生花:「都依你。」
婠婠嬌俏的聲音傳來:「姑姑,這樣自然是好的。雲妃娘娘又能聽你唱曲兒,又能聽你彈琴,還能夠聽你說故事呢,這樣怎麼會不好?」
雲妃笑起來:「婠婠,你的意思是我佔了你姑姑的便宜?」
婠婠吐了吐舌頭:「雲妃娘娘,這是你自己說的,婠婠可是沒有說哦。」
白七淺笑道:「婠婠,你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你若是再這樣,雲妃娘娘以後可不理你了。」
婠婠嘟起小嘴,蹭到雲染的懷中:「雲妃娘娘這麼疼婠婠,怎麼會不管婠婠呢?」
雲染摸摸婠婠的腦袋:「婠婠乖,我們來聽扶搖彈琴。」
玉手輕撥琴弦,白七淺開口吟唱:「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怎知斯人乾坤掌。」
雲妃思忖片刻:「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倒是讓我想起媚姒。」
婠婠連忙說道:「姑姑,我也知道媚姒。她是禍國殃民的妖妃,冠寵後宮。相傳,皇上八百里文書相催,說國都有難。守在邊關的將士,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趕過來。就是為了讓媚姒看一眼千軍萬馬的景象,博她一笑。」
雲妃也感嘆道:「百里文書加急催,千機紅塵萬里歸。」
紫苑斟滿酒,遞給雲妃與白七淺:「娘娘,倘若那帝王有些分寸,也不會做這等荒唐的事情。」
白七淺舉杯,與雲妃相對飲:「紫苑說得不錯,錯不在美人,而在帝王。」
婠婠睜著純情的眼眸:「姑姑,為什麼錯不在美人?太傅曾對我說,若不是妖妃禍亂後宮,國將不會亡。」
白七淺飲下溫熱的酒,緩緩說道:「不過是帝王昏庸無道罷了。」
雲妃飲了一口酒:「敵國破,謀臣亡。功高震主,被君王所誅,數不勝數。」
白七淺笑了笑,撥動琴弦,吟唱道:「帝王不相復,天下盡化塵與土。諸侯盡西去,奈何生不見瑤母。行人未見還,成敗留與青史書。王侯將相,不過爾爾,命豈憑天助。」
雲妃拍手:「王侯將相,不過爾爾,命豈憑天助。這番話,說得真好。」
紫苑在一旁感慨:「娘娘,我倒是想起歷史上一位草莽英雄。當年天下紛爭,他揭竿起義,誅殺暴君。」
雲妃大聲笑道:「紫苑,你說的可是趙啟明?」
紫苑點頭:「不錯,正是趙啟明。我很喜歡他說的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說罷,替白七淺與雲妃斟滿酒。
白七淺緩緩說道:「帝王不相復,天下盡化塵與土。君王萬歲,只是這萬歲,又真的能夠萬歲么?無限山河,埋葬了多少帝王將相。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雲妃笑了笑:「君王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些不過只是一種美好的期許罷了。」
白七淺凝視著遠處的風景:「你說得對,這只是一種美好的期許,倘若真的既壽永昌,那該是……」
話語還沒有落音,倒是被婠婠給搶著回答:「那該是萬年的烏龜。」
雲妃一時沒有忍住,含在嘴中的酒水噴了出來,掩嘴大笑起來。
婠婠臉色羞紅:「雲妃娘娘,我可是沒有說錯。那話是姑姑說的,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
雲妃打趣道:「扶搖,你平日里還教導婠婠這些?」
白七淺頗有些尷尬的說道:「我就是平日里說說罷了,哪知道這個鬼丫頭竟然學了去。」
婠婠做了一個鬼臉。
白七淺寵溺的看著婠婠,眼中滿是笑意:「西楚萬人敵,霸王烏騅沉舟破釜。楚歌四面起,奈若何,魂斷烏江惹新露。鴻門赴宴陳倉渡,大風起,雲飛揚,高處苦。毒酒自酌堪比胯下辱,何以富貴論膏沐。」
聽聞白七淺的唱詞,眾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白七淺低聲說道:「西楚霸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是多麼的豪情壯志。可惜後來兵敗,他心愛的女人在他面前自刎而亡。他逃到烏江,面對著蒼茫的河水,最終自刎。就連他的坐騎,也沉入了江中。」
雲妃若有所思:「西楚霸王?我倒是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物。」
白七淺笑了笑:「這只是我在小說話本中看到的一個人物罷了,一時心有感慨。」
紫苑好奇的問道:「娘娘,那你將他的故事說給我們聽聽。」
白七淺醞釀情緒,將項羽與虞姬的故事大致說了一遍。
雲妃眼中滴落下眼淚:「西楚霸王這樣鐵錚錚的一位男兒,想不到也有這樣的柔情。不過,這種感情大概也只存在於小說劇本之中,現實里,想必也不會有。」
雲妃又何嘗知道,在白七淺原來的那個時空里,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白七淺幽然的說道:「世間男子,如項羽者,能有幾人。」
空氣中流轉著淡淡的憂傷。
婠婠率先打破了沉默:「姑姑,鴻門宴是什麼?」
白七淺解釋說道:「這也是那小說劇本中的一個情節,說的是劉邦帶著眾位心腹屬下去赴宴。鴻門宴,其實是場生死宴會。」
劉邦最終能夠贏得項羽,其主要原因,不過六個字:知進退,明得失。
雲妃端起酒杯:「扶搖,你是喜歡西楚霸王,還是喜歡劉邦呢?」
白七淺將酒杯中的酒水一口飲盡,笑著說道:「我既不喜歡西楚霸王,也不喜歡劉邦。」
雲染掩嘴笑了起來,頗有興緻的說道:「倘若是我,我倒是甘願做虞姬,陪伴在西楚霸王的身邊。」
白七淺低聲說道:「我只想當扶搖,只想陪伴在夜離淵的身邊。」
低沉的聲音,好似喃喃般的嘆息,就這樣飄散在空中,最終散落在他的心上。
不遠處,那一抹淺白色的身影輕輕的晃動,眼中是化不開的哀傷。薄涼的唇蠕動了片刻,最終只是沉沉的嘆息。誰又能知曉,他這輩子也只想當她的夫君,陪伴在她的身邊。
可是,他的淺淺早已經香消玉殞,隨風而逝。
風起,四周的樹葉嘩嘩作響,好似情人般的訴說。
園子里有些花兒的花瓣被風吹落,四處飄散。夜離淵伸出手掌,手心落下一枚淡粉色的花瓣。
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清香,憂傷了他的心。
夜離淵就這樣靜靜的站立在這裡,陷入自己的回憶之中。
殊不知道,在他的身後,那位面容與白七淺有著八分相似的女子,眼中含著怨恨的光芒。雙手死死的抓著自己衣裳的一角,好像那是她的仇人一般,想要活生生的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