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8章 鄉間的金發少女
媞泰妮亞，薔薇宮
一位位身著雪白霧凇披風的侍衛駐守此地，他們是新皇的親信和心腹，大多出身貴族，其家族也是過往效忠王太子兄弟的盟友。
雖然在愛曼克兄弟登位後，這些家族都曾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壓，但總歸還是有不少人活下來, 而他們也比其他貴族更為忠於埃裏奧，這位昔日王太子的後裔。
此刻，宮中一處靜謐的庭院內，埃裏奧正躺在草坪上午睡，他身側則跪坐著一位銀紫發絲的女仆，將埃裏奧枕在自己膝蓋上。
經過數日的連續工作，不斷發布命令, 調集軍隊，這位年輕的君主也終於抵達疲憊的極限, 在午間不知不覺睡下。
“埃裏奧睡著的樣子真是很可愛呢。”柯諾絲看著陽光下這位年輕的君主，有點想摸摸他的臉頰，不過還是忍住了。
雖然她平日裏經常惡作劇，不過這時還是希望埃裏奧能好好睡一會。
庭院內除了她和埃裏奧外，就隻有其他兩位女仆了，不過這兩位很識趣的站的遠遠的，隻有柯諾絲叫，她們才會過去。
雖然這位銀紫發絲的女孩也是女仆，但宮中幾乎沒人會將她當女仆看待，而即便是如今帝都內大貴族們，也對這位女仆尊敬有加，不敢得罪。
大貴族的家族傳承久遠，其中一些人能隱約覺察出這位女孩的真實身份，所以也不會刻意去打聽和招惹。
再至於其他, 帝國暗月如今除了效忠帝皇外，就是聽從這位銀紫女仆的命令了。也由此可見其身份之高。
幾隻鳥兒飛過宮殿的上空，偶爾落下, 站在潔白的宮殿穹頂上歇息，發出幾聲鳥鳴，庭院除了少許微風拂過，再無其他聲響。
就這樣，許久之後，寧靜才被推動的門扉打破，然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柯諾絲即便沒有回頭，此刻也知道是誰進來了，她等著那輕微的腳步走到身前，才抬頭。
“陛下睡著了嗎。”安娜用口型比著話語，將端著銀雕的盤子輕輕放在草坪上，這時也慢慢彎下身來。
柯諾絲點點頭，看了下安娜端來的剔透葡萄，紫瓤橙子，然後拿起一顆青色透明的葡萄放入口中吃起來。
雖說是女仆，但她從未將自己當外人，這樣的行為身邊人也早已習慣了。
兩人安靜坐在午後的草坪上，直到後來因為氣溫逐漸升高，埃裏奧才緩緩醒來。
“安娜姐姐。”他略為意外的看著自己身旁的兩人, 這才慢慢坐起來。
“埃裏奧好偏心, 明明枕著我的膝蓋睡了這麽久, 起來第一個卻是喊安娜姐姐。”柯諾絲佯裝吃醋的模樣。
“哪裏有。”埃裏奧搖搖頭，不過現在可不是三年前，他逐漸習慣柯諾絲經常捉弄他的舉動。
“我們去亭子裏坐會吧。”
說著，他站起來活動了下身子，和兩人來到陰涼的圓亭中坐下，這時安娜幫他剝起橙子來，而埃裏奧稍微清醒後也立馬詢問起柯諾絲如今的軍情。
“這麽著急嗎。”柯諾絲看著埃裏奧這閑不下來的模樣，略為不滿，但還是開口和他匯報起來。
“現在獅鷲公爵的大軍已經攻陷了西部的三個行省，那裏本來就沒太多城塞，再加上倉促應對，所以退敗的很快。”
“不過在之後的溪穀之地，有著堅固高大的鵝白石要塞，那是德賽伯爵的封地，他是你父親的兄弟，也就是安斯艾爾王太子的好友，所以不用擔心他會輕易背叛。”
“溪穀之地那塊地方確實難以通行，不過我記得在靠近南方的山間，有著一條山路可以穿越。”埃裏奧回憶此前看過的地圖。
“你說是狼口嶺嗎，那裏隻適合小部隊，不適合大軍穿行，後勤運輸也困難。”柯諾絲搖搖頭，但似乎有想起什麽。
“不過也確實是個麻煩，如果獅鷲公爵奪下那裏，就可派各種小部隊在後方騷擾，這樣鵝白石要塞也會陷入困境。”
“派誰過去呢。”柯諾絲側頭撐在桌子上。
“達爾西現在正帶兵北上抵擋渡鴉公爵的大軍，北部的荒原很適合騎兵發揮。巴澤爾早就不在了，西弗萊在皇後逃走後，也不見蹤影，估計是隱居避世了吧。”
“沒什麽大將呢，埃裏奧。”柯諾絲又拿起幾顆葡萄，慢慢的吃著。
埃裏奧靠在椅背上，閉目凝思，沒有理會這慵懶的女仆。
好一會後，一個名字被他想起來。
“雖然不是大將，但也是難得的天才，就她了吧。”埃裏奧睜開眼。
“歐若涅·西·伍德。”
“那位天才少女嗎，不過她是昔日愛德倫扶持的新軍人物，如今貌似也不受重視。”柯諾絲回憶起這位少女。
自從埃裏奧登基後，昔日愛德倫新式軍團，大多高階軍官被替換，其中不少人也降職或者退伍，離開了軍隊。
“她確實很厲害，就是不知道願不願意出來應戰了。”柯諾絲拿起一顆葡萄，小心剝好，遞給埃裏奧，這時對方剛吃完安娜遞給的橙子。
“我寫一封親筆信吧，希望能夠打動她。”埃裏奧稍作猶豫，便如此開口。
“皇帝的親筆信，這可真是殊榮，不過要這麽鄭重嗎，如果你下一道旨意，她應該也不會反抗，畢竟她的家人和朋友都生活在中部的小城中。”
“就這樣吧，危機關頭，還是盡量表現出誠意。”埃裏奧搖搖頭，他並非從小生長在皇家，對所謂的尊貴身份不像其他皇族如此看重。
“那我去拿紙來，不過這次就由我去送信，我也想看看這位賢者們稱讚的有一位天才。要是她有布曼莎那般厲害，可就是撿到寶了。”
“布曼莎，哎，還是不說了，這樣的人物卻不會為帝國所用。”埃裏奧似乎也有點遺憾。
————
兩天後，幼獅省，磐麥城。
這是一座平原上的小城，一條河流穿過這次，而城市就建造在河邊。
如今正是初秋，田地裏的麥子早已收割，隻有零星的金色麥垛遺留。
走在田間的道路上，到處都是散落的零碎麥稈，以及紮腳的麥茬，空氣中也彌漫著一種陽光烘烤後的味道，很是幹燥。
一行紅盔甲白披風的騎士穿行在麥野間，他們跨越漫長的原野，進入河邊小鎮中，好一陣子後，又駛出，前往城外的一個小村莊。
最後，這一行人在一處村落的簡陋學校外下馬停下。
這處學校用黃色的土磚搭建，屋頂則是普通的木板刷漆，其中還有斑駁脫落的部分，看著很是簡陋。
當他們這一行人走進學校內的小院子時，還能聽到一陣孩童讀書的聲音。
“當你許下大大的願望，就會收獲大大的果實，當你許下小小的願望，就會收獲小小的果實……”
騎士們的腳步聲，讓屋內的聲音一時停了下來，然後那木門推開，一位金發的少女走了出來，她穿著平日便於勞作的長褲，外麵則是有著分叉的淺紅裙子，看著很是美麗。
“請問您就是歐若涅小姐嗎？”
“是的，請問你們是？”
歐若涅略為意外的看著這些人，她曾在軍中呆過，大致了解帝國的軍銜，看這些人的衣著，應該是新皇麾下的禁衛。
“原來如此，我們是來傳達帝皇的旨意和信件的。”說完後，其中一位從腰側的金屬圓筒中取出保存完好的書信，其上的火漆很是完整。
“給我的嗎？“歐若涅心中猜測。
她打開信封，默念上麵的文字。
[歐若涅小姐親啟：
吾乃帝國第71代皇帝，埃裏奧·蒼·朱瑟伯格……
如今獅鷲家族的大軍東進，一路上造成諸多傷亡，殘害無數民眾
……
鑒於帝國如今局勢需要，特邀歐若涅小姐再次進入軍中，以保護帝國內無辜的子民。]
合上信後，歐若涅心中已經大致知道這些騎士的來意。
“我明白了，請讓我稍微準備下吧，這些孩子也需要托人照管。”
“在下明白，如果歐若涅小姐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也可以和我們說。”在臨行前，皇帝特別囑咐了幾人，要尊重這位少女。
“嗯，有需要會說的。”之後歐若涅再次回屋，和孩子們交待起來。
……
“歐若涅姐姐要走嗎？”
“不要歐若涅姐姐走，不要。”
“那些是壞人，歐若涅姐姐不要走呀。”孩子們嘰嘰喳喳，很不想這位女孩離開。
在這個偏僻的地方，歐若涅不僅容貌漂亮，而且學識豐富，一身實力，即便是城中的衛隊長官也打不過她，是很多孩子們心中的偶像。
而她在這當老師的這一兩年裏，也收獲了眾多居民的認可，隻可惜當地並不算富裕，也無法給她太多支持。
“沒事的，姐姐會回來的，到時會好好檢查你們的進度~”歐若涅安撫著這些小孩，其中還有幾個哭了。
站在外麵的幾位騎士很是擔心，這位少女一時心軟，繼續留在當地，他們可就不好回去交代了。
好在一段時間的安撫後，這位少女還是走了出來。
“現在，我要去城裏一趟，托城中的牧師派人來照看這些孩子，這樣才能和你們離開。”
“沒問題，請讓我們一同與您去吧。”說完後，幾人騰出一匹馬來，讓歐若涅騎乘，之後向著小鎮中進發。
看著那田野上騎馬前行的幾人，柯諾絲的身影在天空上浮現出來。
“這個女孩還挺好說話的嘛，我還以為很難說服她呢。”說完後，她又慢慢降下，聽著學校屋內幾個小孩子間的議論。
“歐若涅姐姐是要去打仗了嗎？”
“不知道，那些騎馬的人好像是帝都來的。”
“呀，該不會是歐若涅姐姐被皇帝看上了吧，畢竟歐若涅姐姐這麽漂亮，還很厲害，要我是皇帝，我也會娶歐若涅姐姐的。”
砰，屋內傳來輕微的打架聲。
“就你話多，歐若涅姐姐肯定不會嫁給皇帝的，那個皇帝是壞人，我聽說他登基時殺了好多人。”
“城裏喬治哥哥原本是軍官，也被他免職了，歐若涅姐姐也是，以前歐若涅姐姐在軍隊中名聲可大了。”一個小孩向往和自豪的說著。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哼，就你們什麽都不知道，這些事鎮子裏不少人都說過。”
“估計是你經常不好好學習，偷跑出去玩，才能聽到這種消息，難怪歐若涅姐姐經常說你。”
“你你。”屋內又傳來一陣打鬧聲。
“好了好了，不要再爭了，歐若涅姐姐這次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一個孩子調解兩方，說著大家的心情又低落下來。
“會回來嗎，歐若涅姐姐。”
“會的，如果歐若涅姐姐不回來，那到時去也參軍，去戰場上找她。”
“真勇敢，我聽說戰場很可拍的，到處都是死人。”
“呃，有那麽可怕嗎，不要嚇我……”
“有的。”一個孩子鄭重點點頭，不過他也不再繼續描述。
聽著下方幾個孩子的話語，柯諾絲感到一陣好笑，這些小家夥還想的蠻多的。
不過也是呢，小孩子就是這般，懷揣著諸多天真的想法，有時格外幼稚和簡單。
還是去小鎮裏看看吧，看那位歐若涅小姐交待的怎樣了。
磐麥城的天使教會。
潔白的教堂為環形的矮牆環繞，其教堂前是個小廣場，後方則是這個小城的墓園，其中埋葬著諸多墳墓。
此刻正是午後，教堂裏沒什麽人，一位年邁的牧師正在聽著歐若涅的話語。
“也就是說，你準備答應皇帝的號召，前往戰場嗎？”
“是的。”少女點了下頭。
老牧師緩緩歎口氣：“既然你決定了，我也無法阻止，不過這次大戰，可不像過去那般簡單。”
“以往南境雖然有起義和叛亂，但那都是小規模戰爭，對方也不會對你趕盡殺絕，而這次……”
“薩流士家族的勇悍，在帝國是有名的，那些騎著獅鷲的騎士，手持螺旋雷槍，在古代就是獵殺巨龍的好手，當年與奧茲國大戰時，就顯露出強大的實力。”
“獅鷲家族已經統治西境近千年，幾乎和帝國的曆史一樣長，他們積攢下來的實力也非同小可，再加上如今帝國內部四分五裂，南境和東境不會派兵支援，僅靠中部抵擋兩路大軍，實在堪憂啊。”
“我知道你在幼時受過那位將軍大人的恩惠和照顧，所以畢業後就立馬參軍，但那位將軍大人如今也退役了，你為什麽還要卷入這紛亂而危險的戰場中呢。”
“我看你也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人，而且依靠你自身的實力，去哪裏都可以活的很自在。”
“這個問題嗎？“歐若涅看著窗外，手指捋過自己的發絲，好一會才回答。
“其實沒那麽複雜，僅僅是想讓如今的秩序持續下去而已。”
“新皇建立了很多學校，讓很多小孩子有機會接觸教育，這件事給我很大的感觸。”
“我也是平民出身，如今能有現在的成就，就是因為將軍大人在小時候接濟了我們家，才讓我一步步走進那埃梅納斯的校門，接觸到世界上最為頂尖的教導和豐富的知識。”
“如果有別的孩子，也能和我這樣，擺脫過去那種愚昧貧寒的生活，我想，那會是很令人高興的事情吧。”
說完後，她停了下來，靜靜站在原地。
“好吧，這樣的理由我也無法反駁呢，願天使大人保佑你，從戰場上活著回來。”老牧師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無奈搖頭，然後對歐若涅施與祝福的法術，效果當然也是聊勝於無。
“我還儲存著一些平日煉製的治愈藥劑，雖不是什麽高檔貨，但或許能幫到你。”說完後，他慢慢走到天使的神像後麵，取出暗格中存放的三個金屬小瓶，遞給歐若涅。
“拿走吧，反正這裏也是後方，平日裏需要的不多。”
“那就謝謝牧師爺爺了~”
歐若涅收下後，放入腰間的口袋中，然後揮揮手告別，離開了教堂。
在這位金發的少女和一行騎士離開後，這位老牧師讓城中的一位學者接替了歐若涅的工作，之後才來到城外的山坡上，看著夕陽漸漸落下的遠方。
“又是戰爭，又是戰爭，這次之後，帝國還能繼續存在嗎，唉……”
說完後，他杵著木杖，一步一步搖晃著走下山坡。
晚霞餘輝，紫火映空，分外美麗，又是如此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