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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第372章 舞驚四座(二)

  不知道皇后和太原公夫婦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後來的事情全都記不起來了。元仲華連菩提都沒心思管了。 

  夫君遇刺,這事實在讓她太震驚。還有剛才高遠君及高洋對她說的所有的話。如果都是真的,那麼高澄現在簡直就是四面楚歌。 

  兩個小郎君菩提和阿肅都睡過一覺,這時候又精神得不得了,又開心地一起玩起來。阿孌一邊看著康娜寧和其餘奴婢們照料孩子,一邊留意著元仲華。元仲華一直都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康娜寧也早就看到元仲華的反常了。只是她並不完全明白主母怎麼還能這麼沉默。 

  阿孌走過來喚了一聲「夫人」。 

  元仲華下意識地抬起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茫然看著阿孌。 

  「夫人是不是心裡還在惦記大將軍?」阿孌問道。其實她心裡也明白,這根本就不用問,一定會是這樣。 

  「夫人既然惦記大將軍,怎麼不去東柏堂探望?」康娜寧也拋開兒子過來勸道。她實不明白元仲華的心思。連她都看出來了,想做什麼就該去做,怎麼還能一個人在這兒強裝鎮定,任心頭胡思亂想? 

  元仲華探究地看著康娜寧,心裡疑慮,難道康娜寧不知道東柏堂有高澄的外婦?還是她兄長、皇帝元善見新賜封的公主元玉儀? 

  「夫人既然如此惦記大將軍的傷勢,就去看看好了。難道為了一個外婦便將大將軍棄之不顧?若真是如此,疏遠了大將軍不說,豈不是真把大將軍推到外婦身邊去了?」康娜寧以為元仲華問她意見,立刻合盤托出自己心裡的想法。 

  元仲華倒被她的話提醒了。高澄這時遇刺受傷,這是多大的事,她和高澄是夫婦,難道連去看看他都不去?這也太說不過去了。介蒂外婦雖然心裡不快,但總不能本末倒置吧? 

  阿孌沒說話看著元仲華。她心裡覺得康姬說得非常有道理。就是夫人過於孤高,不肯去用心算計什麼,所以才讓那個外婦佔了先機。 

  阿孌這時趁著康娜寧剛勸過,也勸道,「夫人,康姬說的沒錯。夫人對大將軍一片赤誠之心,難道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外婦就要全都拋開不理了?那豈不是太抬舉這個外婦了?」 

  元仲華站起身,她一旦做了決定就一刻都不想再等,恨不得現在就見到高澄。吩咐道,「去準備出行吧。」 

  阿孌沒想到康姬這麼敢說話,而且她說的話這麼有效果。看起來康姬倒是個對元仲華有用的人。阿孌看準了康娜寧,心裡有了主意,又進言道,「夫人,讓康姬同去可好?大將軍受了傷,想必康姬也惦記。」 

  元仲華想都沒想便說好。其實她的心思早已經不在此處了。 

  康娜寧倒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意外驚喜,頓時心裡對元仲華感涕不已。 

  東柏堂里,陳元康和崔季舒已經辭出。高澄從昨夜到此時日已升高,時至近午,一直不得休息,安靜下來方覺得疲憊、睏倦。 

  遇刺的事已命封鎖消息,不然傳出去會引起種種猜疑,在這個即將與西寇大戰的關鍵時候非常不利。為了穩妥,他要足不出戶地靜養幾日,等傷勢好些再去上朝。 

  因為傷口疼得厲害,一時睡不著,又不想動,只靜靜地在大床上躺著,心裡各種雜七雜八的念頭紛紛生了出來。 

  正無聊間,聽到有人打開門,輕輕走了進來。高澄抬頭一看,頓時眼前一亮,把剛才胡思亂想的心思都拋開了。 

  元玉儀穿著那件皇后所賜的舞衣走進來。舞衣輕如雲、薄如翼,她步履輕盈,如同是飄然而至。走近了再看,烏雲挽成高髻,更顯得長頸削肩,身姿玲瓏。這時看並不顯腰身,不仔細看不出有身孕的樣子。 

  高澄想起了初見她時,跳白紵舞的情景。而他當時正是為她舞姿所吸引。只是這時這件舞衣美則美矣,總不能讓他忘懷的卻還是最初時那件白色紵麻舞衣。最賞心悅目的不一定曾經是最心動的。 

  高澄躺在榻上未動,看著元玉儀一個人走進來。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烏雲散了,況日已升高,鳴鶴堂中比起剛才心腹議事的時候明亮了許多。元玉儀穿著的絲制舞衣格外瑩白耀眼,她笑吟吟地走到榻邊。 

  高澄伸手拉扯她,元玉儀在榻邊坐下來。高澄順勢把手放在她肚子上一邊撫摸一邊嘆道,「卿有身孕,也不能跳白紵舞了。」他口中如此感嘆,心裡卻另有它想。 

  元玉儀如果生了他的孩子,就不能讓她一直以外婦的身份住在東柏堂。留子逐母的事他也不願去做。那就只有一個辦法,給她一個妾室的名份,帶回府去,就像當初康娜寧一樣。 

  想到這兒高澄心裡就有點躊躇不定,兩邊為難。元仲華不喜歡元玉儀,所以當初他才沒把元玉儀帶回府去,聽崔季舒的主意,安置在東柏堂。既便現在有身孕了再帶回去,元仲華還是一樣不喜歡她。 

  高澄心裡忍不住暗自嘲笑自己,這樣的事居然讓他這麼費心思。 

  元玉儀也沉默不語。 

  說起跳白紵舞,這確是元玉儀心裡最不願提及之處。記得從前總能一舞令他開顏,現在也只能穿著舞衣擺擺樣子讓他看了。她低頭不語,高澄躺在榻上正好看到她收了笑,不太開心的樣子。 

  伸手撫她面頰,「怎麼了?」 

  元玉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這時才看著他。「大將軍受了傷,妾無心再舞。」 

  高澄心裡一跳,慢慢從榻上起身,盯著她問道,「爾如何得知?」 

  元玉儀也心裡一跳,腦子裡一片空白,看著高澄。他從來沒用這樣疑慮、質問、疏遠、冷淡的目光看過她。他是在懷疑她嗎? 

  元玉儀忽然睫毛顫動落下淚來。滿是委屈地道,「大將軍血衣斑斑地進來,妾怎麼會不知道?早就嚇得心膽俱裂。妾心裡日夜念著大將軍,自然會留意,只是大將軍心裡不念著妾罷了。」 

  高澄是心裡太在乎,怕自己遇刺的消息傳出去,所以疑神疑鬼。元玉儀這麼一說,讓他猛然醒悟。一大早他衣袍上滿身是血地進了東柏堂,哪個侍衛、奴婢沒瞧見?元玉儀雖未親見,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 

  如此一想,倒覺得真是疑錯了她。將元玉儀扯到大床上來,擁進懷裡,不知不覺間把昨夜在李昌儀那兒壓抑下去的心思就轉移到了元玉儀身上。低頭時正好嗅到她常用的那種香脂的味道,覺得格外沁人心脾。這種花香味道很特別,只有元玉儀常用。 

  高澄記得元仲華因為不喜他身上帶有此香,所以總在他去見她時焚杜衡香以掩蓋此味道。元仲華就是因為這種味道總是拒絕他。剛才那個令他頭痛的問題又回來了。 

  高澄不想再去想了。他忽然想好好放縱自己一回,以慰籍這些日子的煩憂疲勞,很久很久心裡都沒有輕鬆過了。他一動心思手便開始不老實起來。沒想到元玉儀比他還動情,倚在他那隻沒受傷的臂彎里,在他懷裡仰面主動勾住了他的脖頸,抬起下頜用唇蹭著他的下頜處的青髭,弄得他痒痒的。 

  東柏堂大門緊閉。元仲華下車時看到這門可羅雀的情景就覺得有異常。上一次因為廢立,她曾被高澄帶到東柏堂住過幾日,那時的東柏堂門庭熱鬧,遠不是現在的樣子。 

  看到夫人猶豫不前,阿孌倒真怕她轉身回去。於是如自語般道,「也不知道郎主的傷勢如何了?」 

  這一句話就把元仲華的急切心思挑起來了,於是命人去叩門。 

  康娜寧是第一次到高澄的公署來,在一邊仔細打量。她實在難以想象,高澄竟然還在此安置外婦。 

  門倒是很快打開了。開門的奴子漠然看著叩門的奴婢,並不認識。奴婢通告說「夫人來探望大將軍,讓那奴子速速進去回稟。」 

  那奴子探頭出來看了看外面的人,果然是夫人、長公主元仲華。可也沒有太在意,不像府里的奴婢奉承元仲華的樣子。倒是因為康姬長得奇特,多看了幾眼。東柏堂里的人只知道有琅琊公主,不知道有夫人。 

  那奴子走出來,給元仲華草草一禮,木然回道,「大將軍剛剛吩咐,這幾日要靜養,什麼人來了一概不見。」說完一副任由處置的樣子。 

  遇到這樣的人最沒辦法。元仲華又不屑於去和他爭執。又覺得自己這麼貿然而來,居然還被擋在門外,或許真是高澄不想見她,頓時就生了去意。 

  阿孌深知這必不是高澄的意思。正要怒責這奴子,忽見康娜寧走上來。 

  「大將軍可特別說過不見夫人?」康娜寧未怒,也不卑。她市井出身,在酒肆里見多了各色人等,自然會把握分寸。 

  那奴子倒認真想了想,果然,也並未特別交待過不見夫人。 

  阿孌忍著氣道,「你去回稟大將軍,說夫人來探望。如果大將軍親口說不見夫人,再來傳話。」 

  那奴子想了想便去了。 

  東柏堂的大門又關上了。 

  元仲華被關在門外,心裡怏怏不樂。從前在府里的時候,既便是高澄的書齋,不許人隨意進去,她也是無阻的。今天她竟被擋在門外,連想見他一面都這麼難。倒是元玉儀,不知此刻是不是他們正在一處。 

  阿孌和康娜寧都看出來元仲華不高興,誰都不敢多說話。就怕一句話不對元仲華轉身而去。 

  那奴子去得快,回來得也快,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回稟。再開門時只說了一句,「郎主在鳴鶴堂中休息,不許人打擾。」說罷也不等元仲華再問什麼,他就自作主張地關上了門。 

  東柏堂中,緹女遠遠看到那奴子關門回來,她心裡鬆了口氣,便又回鳴鶴堂外候著去了。 

  元仲華在門外倒被這奴子氣得面色青白。自她從小進了渤海王府當世子妃就沒有一個婢僕敢這麼和她說過話。想想也覺得無趣,轉身便要上車離去。 

  阿孌還沒想好怎麼勸,康娜寧已經伸手一把扯住了元仲華的衣袖,「夫人難道只聽一奴子之言便回去?」 

  阿孌也道,「那奴子傳的話也不像是郎主說的。」 

  元仲華忍著氣,「不見便不見了,何必還要糾纏?真要破門而入,兩相難堪不成?」 

  元仲華隨口一說,不想康娜寧走過去便大力叩門,大聲喚人開門。 

  元仲華真是驚到了。想讓阿孌去阻止她,已經來不及。因為響動太大了,門很快就開了。 

  康娜寧二話不說,推開那奴子便闖了進去,一邊大聲喚「大將軍」。 

  阿孌心裡真是痛快,忍著笑看著。 

  元仲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奴子去追康娜寧,早忘了門口的世子妃。 

  倒是裡面有人聽到聲音,迅速出來看究竟。 

  崔季舒和陳元康與大將軍在鳴鶴堂中議事的時候劉桃枝一直在鳴鶴堂外面。後來崔侍郎和陳將軍辭去,郎主休息,劉桃枝也在。再後來琅琊公主來了,一個人進去,她的奴婢緹女等人在鳴鶴堂外面等候。 

  裡面那卿卿我我的聲音傳出來,劉桃枝覺得和緹女等人一處這麼候著實在不便,他主動離開鳴鶴堂,四處巡查了一刻。恰巧剛走到近大門處聽到有嘈雜聲,聽明白是有人闖入,他也吃了一驚。 

  急奔過來,居然看到看門的奴子在追康姬。劉桃枝和康娜寧不能算陌生。兩個人都是高澄從建康出使后一起回鄴城的。 

  康娜寧和那奴子都覺得見了後援,一起向劉桃枝而來。那奴子說是娘子擅闖,康娜寧如實告訴劉桃枝,說夫人來探望大將軍,幾次三番被這奴子攔在外面,甚是無理。 

  劉桃枝昨夜奉高澄之命兩次給長公主送消息,高澄的心思他最明白。高澄確實不想讓公主知道自己受傷的事,但並不代表公主來了也要被拒之門外。於是斥責奴子不該對公主無禮,便隨康娜寧一起出大門來相迎。 

  元仲華正去留為難的時候,忽見康娜寧出來,連劉桃枝也一起迎出來了,倒覺得意外。 

  元仲華追問高澄傷勢。 

  劉桃枝卻一字不漏,只說郎主在鳴鶴堂中,請夫人去相見。 

  元仲華便以為是高澄之意,這才隨著劉桃枝一起進了東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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