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274.第274章 蕭七郎密謀圖大業(一)

274.第274章 蕭七郎密謀圖大業(一)

  建康城外,長江邊,綠草絨絨的丘陵起伏不定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天邊。江水滔滔,一波接一波地通到江邊的石崖上,又一次接一次地折返而回。 

  夏日炎熱,江邊涼爽,只是今日江邊幾乎一人沒有,只是在很遠的地方能看到一些梁國的軍卒。 

  長江上除了很遠的地方有一隻看得並不太清楚的樓船,其餘就再也看不到一隻船了。不知道那隻樓船是誰家的,想必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家。 

  吆喝聲此起彼伏,馬蹄聲你追我趕。一黑一白兩騎由遠及近,如風馳電掣一般,又從眼前掠過,如離弦這箭再次沖向更遠的遠方。 

  高澄和羊鵾幾乎是並頭比肩,兩騎不分前後。不知道跑了多久,兩個人終於盡興,不約而同放慢了速度。兩匹大宛馬好像並不覺得累,也和主人一樣興緻頗高地輕蹄慢步。渾身汗透,被涼爽的江風吹拂,別提有多舒服。 

  速度越來越慢,慢跑變成了慢步。馬上的高澄和羊鵾也在體驗了極致的速度感之後又放鬆下來,通體舒泰。 

  「子鵬兄,在江陵若不是汝手下留情,長猷豈能是對手。」高澄確實是徹底心悅誠服。他還略有微喘,要讓他和羊鵾相較於騎射,他也須盡全力,但未必一定能勝過羊鵾。 

  「大將軍謙讓,子鵬不敢當。」羊鵾謙恭微笑。他沒提江陵的事。那件事越想越蹊蹺,他已經隱隱覺得是被人利用了。但是有件事他覺得有必要告訴高澄。「大將軍不覺得那一路有人暗中跟隨嗎?」 

  高澄本來心裡就有此疑問,從虎牢開始他就有這種感覺。「子鵬兄覺得有什麼可疑之處?」他想從羊鵾處得到證實。 

  「只是覺得奇怪,不像是梁國人,也不像是對大將軍有什麼惡意。不明白究竟要做什麼,大將軍且小心留意。」羊鵾也只簡單提了幾句,沒把握的事他一向不多說。 

  看高澄和羊鵾并行實在是一大享受,兩個人都同樣賞心悅目。只是羊鵾勝是有書卷氣的儒將,高澄勝在綠眸子的邪魅和霸氣。 

  「子鵬對此地頗為熟識。」高澄含笑看著羊鵾。 

  「是。家君給主上上書,一再重提深固江防。」羊鵾居然也不隱瞞,向高澄直言。 

  羊鵾這份坦誠讓高澄感懷,也嘆息道,「羊尚書果然深謀遠慮。」轉而忽然又笑道,「有江淮為御,羊尚書實是過慮了。如此步步提防,不知道羊尚書是想防誰?」 

  這語氣半真半假,這話里的意思也很豐富。羊鵾卻坦然大笑道,「家君既是一國之臣,自然為主上深謀遠慮。不是家君多慮,難道是大將軍多心?若是哪一日大將軍得了江淮,同樣也能憑廣陵而望江南。更何論是別人。」 

  兩個人相視大笑。 

  高澄笑罷了頗有感慨,瞧著羊鵾,「子鵬兄性率直、坦誠,一向快人快語,我甚是喜歡。若是哪一****離開建康,定然思念兄。」 

  羊鵾笑道,「大將軍難道是想賺我到江北不成?」也頗為玩味地看著高澄笑道,「梁國從主上到太子、太孫,無人不愛大將軍,大將軍難道能一一帶走?不然大將軍留在梁國如何?」 

  高澄笑道,「他人與我何干?我只在意子鵬兄。」 

  羊鵾卻收了笑道,「子鵬替大將軍憂心。大將軍不在乎別人,倒有許多人在乎大將軍。」 

  高澄眺望長江淡淡笑道,「子鵬想偏了,我是魏使,只談梁魏結盟的事,餘事無干便不必談。此事只與梁帝陛下相干,其餘的人皆無涉。」 

  羊鵾笑道,「大將軍如此明白,甚好。」 

  羊鵾沒再說話,與高澄並轡而行的同時忍不住還是暗中打量。他與高澄從廣陵相識,接他入建康,在黑龍湖行宮赴宴,今日又江邊賽馬,其實一共也沒見過幾次。但是對這個魏使、北朝大將軍特別有眼緣。又聽說過他在魏國如何理政,如何治軍,如何懲貪,又如何和宇文黑獺力戰,心裡甚是喜歡這個人。他倒覺得臨賀郡王那日提議將妹妹嫁給大將軍不是個壞主意。只是當時場面不是合適提這個問題的地方。 

  羊鵾看那天妹妹的表情和高澄的反映,總覺得他們之間不像是不熟識的樣子。好像兩個人對對方都頗有好感,只是礙於種種原因而不得不作罷。羊鵾心裡倒是很為妹妹可惜。只是這事他不好和高澄去公然討論。 

  「說到太孫,」羊鵾笑道,「知道我與大將軍在江邊賽馬,一定要來。」 

  高澄轉過頭來,這個話題很吸引他。「怎麼沒來呢?」太孫蕭大器個性寬厚、平和,又深得梁帝和太子所愛,大器真乃國之大器。 

  如果能帶著蕭大器回鄴城為質子,倒是個不錯的選擇。蕭大器年紀尚幼,高澄對他也很喜歡,相處下去,兩個人必定能情意相合,將來蕭大器繼承國祚,這對於高澄來說就等於得到了梁國這個外援。 

  「公主殿下生了病,太孫去探望公主。」羊鵾突然看到他的心腹偏將遠遠地策馬而來,立刻被分散了注意力。 

  公主殿下當然指的就是太孫的阿姊溧陽公主蕭瓊琚。 

  這時高澄恰也看到崔季舒帶著人也往這邊來了。 

  羊鵾向高澄告罪,迎上那偏將。果然有事,說是臨賀郡王蕭正德有要緊事找羊將軍。雖不知是有什麼事,但羊鵾也不敢怠慢了,便只得向高澄告辭謝罪而去。 

  崔季舒追了半天,氣喘吁吁地下了馬,命隨從的人都在後面等著,自己向高澄走過來。身胖怕熱,又騎了半天馬追世子,早就渾身是汗,江風吹過來涼爽很多,無比愜意。懶懶地一步一步走到高澄身邊。 

  「世子,有人請大將軍去吃茶。」崔季舒看著高澄眺望長江的背影,突然覺得世子最近削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憂心太過。也難怪,國事私事,一件接著一件,世子連喘息的時候都沒有。到現在梁帝都沒有和世子談正經事。倒聽說太子又私下裡召見副使侯景。 

  「什麼人?」高澄倒見怪不怪地問道。他原以為梁國是承平日久,甚相安定。這些日子來才慢慢察覺出既便宗室之內也暗流浮動。 

  「只說是『七娘』。」崔季舒也不知道這人的身份。「但往來的都是如宮婢、宦者,護從也是宮中宿衛軍。」 

  高澄忽然哂笑一聲,心裡也大致明白。只是「七娘」這個稱呼很讓他感興趣。蕭梁宗室之內,不只是男子,連女子都如此不甘示弱。他倒想知道這個「七娘」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世子見不見?」崔季舒問道,其實心裡也能猜到,世子應該是會去見見這個「七娘。」 

  「在哪兒?」高澄問道。 

  崔季舒向長江中一指。 

  高澄順著他指的方向這才看到,剛才他與羊鵾賽馬時無意間瞥到的那隻樓船,現在已經接近江邊了。 

  奴婢們個個都懂規矩、守分寸,唯家主之命是從。個個謙恭有禮,沒有一個多嘴多舌。高澄也心裡頗有感觸,覺得南朝果然是詩禮之鄉,連奴婢們都這麼從容、嫻雅。再想到他們的主人,神秘的「七娘」,更不知道是何等的風采。 

  崔季舒跟著世子被引導上了樓船。樓船這時已泊在江邊的蘆葦叢中。這隻樓船近看起來才讓人驚嘆真是夠大。這麼大的樓船,裝飾華麗,看起來就氣派不凡。高澄和崔季舒被引著進了樓艙內。 

  高澄眼前赫然就是一亮,立刻隨之精神一振。一個高髻華服的美麗婦人正起身向他迎上來。連崔季舒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崔季舒知道世子有此一好,平日廣為搜羅,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但像這麼與眾不同的,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這美麗的婦人年齡如同全盛花期時,眉目之間倒沒有形貌特別絕色之處。但是相見之下就覺得她與眾不同,格外引人注目。她頭上飛天髻,也沒有過多的首飾,就顯得富麗堂皇。仔細看,面容淡妝,卻頗有濃艷鮮麗之感。深衣古裝,雜裾垂髾,就襯托得體態輕盈,行動如燕飛舞。 

  看到這樣的美麗婦人,高澄覺得他身心裡所有對於一個女郎的應有想象在這一刻全都實現,這是一個完美的集合體。情悅其淑美,心震蕩而不怡,就是心頭現在最準確的感覺。 

  「妾恭迎大將軍尊駕。」婦人微笑上來行禮。 

  「七娘不必拘禮。」高澄也文質彬彬地回禮,文雅告罪,「子惠失禮。」他今天是為了賽馬而來。七娘作為主人衣飾整齊華麗,他只著袴褶,小冠束髮,就顯得太簡慢了。 

  高澄心頭後悔得要命。早知道今日要見這麼美麗的婦人,應該好好裝飾一番,修飾整齊、穿著美衣華服才。 

  崔季舒也上來行禮。七娘十分客氣地還禮,「崔侍郎不必多禮。」 

  茶果俱備,顯然只等來客。謙讓告坐,七娘側頭向身後的奴婢吩咐,「走吧。」奴婢領命去了。 

  高澄和崔季舒都聽出來這意思就是要行船了。七娘沒有問高澄的意見,也沒有告訴他要去哪兒。高澄非但沒覺得被冒犯,反倒十分受用她的安排。就好像是她曲意討好,又正好拿捏到了他在意之處,兩相契合,讓人格外舒服。那還何必在乎行船不行船?要去哪裡? 

  「想見大將軍一面可真不容易。」七娘看著高澄笑道。她的一雙秋波流轉之間並不見眉飛色舞,但只是那淡淡一瞥就能攝人魂魄,真讓人覺得魂兒都被勾走了。 

  「別人自然不易,若是七娘有所邀約,子惠一定赴約而來。」高澄盯著七娘也微笑回應。怎麼就會覺得眼睛離不開她呢? 

  崔季舒也看出來世子是被勾了魂兒了,他靜以觀變地坐著沒說話。 

  「妾的夫君仰慕大將軍已久,只是種種不便,難以出來和大將軍見面。妾不忍夫君心急,勉為其難自出此下策,以投大將軍所好,讓大將軍見笑。」轉眼七娘就從剛才的恬淡溫柔變得泫然欲涕、楚楚可憐。 

  不知怎麼,崔季舒忽然想起那幾句南朝為人所熟知的樂府詩,「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他心裡都生出了憐念,如果世子不答應七娘,他都恨不得替七娘去勸勸世子見一見七娘的夫君。 

  「七娘為了夫君如此克盡己身,子惠豈敢笑七娘。倒是子惠的癖好讓七娘見笑了。七娘怎麼知道子惠有何所好?不妨說來聽聽。你又想如何投我所好?」高澄像是准允了要去見七娘的夫君,自然這個時候非說不去,非要強行返回,掃了人的興緻,這是幾邊都不落好的事,高澄當然不肯做。 

  七娘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肯定是聽懂了。崔季舒看了一眼世子,不禁暗自慚愧。世子是看花不入花叢,置身事外只賞花。倒是他差點在花叢中迷了眼。聽世子這顯然挑逗的問題,崔季舒低頭忍笑。 

  七娘頓時面頰飛紅,微微低頭垂眸,以袖掩口,好像是一時失言心有惴惴。又好像是聽懂了高澄的挑逗,心頭驚羞交結如鹿撞心口。反正不管是哪一種,都讓人覺得撩人心魄。明知道她是有意做作出來的,但是做作得不著痕迹,彷彿真是如此,還是讓高澄和崔季舒心動。 

  「大將軍的寡人之疾……」七娘羞於啟口,聲音輕柔,很低聲說了一句,「天下誰不知道?」 

  這話真是實足實地抬舉了高澄。連崔季舒都幾乎忍不住要拍案叫絕了。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表面上是貶,實則是褒。暗中隱喻高澄才是一國之主宰,才是這個「寡人」。昔者大王好色,愛厥妃,因此想到與百姓同之,最終而致內無怨女、外無曠夫,這是天大的仁政。而所謂「好色」,也不過是愛厥妃,那是屬於自己的妃子,沒把範圍延伸到別人那兒去。這裡面也暗含了七娘的諷諫。這種聰明絕頂,又懂分寸的女郎,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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