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南北亂世之傾國權臣——高澄傳> 52.第52章 幾處早鶯爭暖樹(上)

52.第52章 幾處早鶯爭暖樹(上)

  陳元康剛從博陵處返回,崔季舒的人幾乎是一日數探地等著他。事情緊急,因此二人便一同到大丞相府來見高澄,好三人一同說明原委。往日到府里,只在原先大丞相議政的那個小庭院中見世子。今日被帶到內里世子和世子妃成婚居住的院落,二人都頗覺得怪異。 

  世子妃的侍女阿孌含笑相迎,引入門中。二人進了院落,一眼便瞧見世子高澄正立於內寢廊外樹下,而立於世子身後側欲走卻被世子牽住了手的小女孩大約便是世子妃、馮翊公主元仲華。 

  陳元康是第一次見世子妃,心裡驚訝其年幼。而崔季舒見元仲華的次數雖然屈指可數,但總是見過一兩次,倒驚訝於世子妃已長成少女。世子的脾性他最清楚,只在建康就糾纏於羊舜華和蕭瓊琚二人之間,更不用說現在侍妾無數。原本以為他並不將這個身份魏室公主的結髮妻子放在心上,此時看來倒真是出乎他意料了。 

  世子頭髮散落,又穿著袴褶。世子妃側身低頭,被強牽著手。不知是什麼情境,陳元康和崔季舒二人還是依禮而見。元仲華還未及說話,高澄便道,「此時何必多禮。長猷兄想必是剛從博陵回來,便直說來意吧。」 

  聽他語氣也知他還有如此果決、穩健一面,元仲華好奇心起,抬起頭來看了高澄一眼。高澄卻未及看她,只專註地盯著陳元康。元仲華再次試圖掙脫,但高澄卻鐵腕如故,她還是逃不脫。 

  「是。」陳元康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元仲華,卻並未往下回稟。 

  「公主殿下是我妻子,你不必忌諱。」高澄坦言道。 

  崔季舒立於陳元康身側,聽了這話,瞄了瞄高澄和元仲華。 

  於是陳元康不再猶豫,「臣到博陵,侯豫州即刻便見了臣……」 

  「長猷兄是直說了嗎?」高澄忽然打斷了他問道。 

  「想必豫州知臣來意,但顧左右而言他,只不肯切題。」陳元康答道。 

  「他當然知道!」崔季舒忽而憤然直言。他是想起了陳元康在建康時告之侯景如何派人追蹤世子,見機行事,施以計策,忽殺忽救的伎倆。如今即便在洛陽也難保沒有侯景的人。 

  高澄和陳元康齊齊看了崔季舒一眼,陳元康是警告,高澄是極威嚴的一掃,含著制止的意思。崔季舒忙低下頭。 

  高澄又看了一眼陳元康,笑道,「長猷兄你接著說。侯景此人奸滑,兄如何使其低服?」 

  元仲華一直好奇地看著高澄。她不明白為什麼崔季舒那麼怕他,而陳元康又那麼服他。 

  「對奸滑之人若依其道而還之恐不如直言相告。臣只說,關中勢大洛陽難安,但博陵更難安。世子於人於事雖洞若觀火,但心量寬大,實為明主。世子與大丞相同樣看重豫州。」陳元康直陳道。 

  「好,如此很妥當。」高澄笑道,「長猷兄雖為武將,亦不輸文辭,實是我大魏之幸。」 

  「只是」陳元康又看了一眼元仲華,沉吟道,「豫州已經派人聯絡了侯莫陳悅。臣並未直接提出此請,事後也未曾詢問。事後豫州言近日回都中述職,命臣回稟於世子。」 

  「想回來看看?」高澄自語道,面上卻笑意盎然。「好……好……」他說著便往前踱幾步,走到崔季舒面前。只是手裡還是牽著元仲華的手不肯放開,元仲華也被迫跟著他走來。崔季舒一直低著頭,高澄也笑著彎身低頭瞧他,笑道,「叔正兄……」 

  「不敢,郎主吩咐。」崔季舒急忙抬起頭來。高澄幼時一直與他玩笑慣了,卻總是笑罵戲打,何曾辭色溫柔且呼之為「兄」? 

  「我們的濮陽郡公侯豫州既不放心關中,也不放心洛陽,既然要回來看一看,吾等自當以禮相待,不要給人家臉色看。有什麼事放在心裡,不要放在臉上,就怕別人不知道你知道似的。叔正兄,你聽明白了嗎?」高澄漸漸收了笑,看得元仲華竟心裡一寒。 

  「世子,只怕現在賀拔岳大行台已經到了上圭。」陳元康語氣凝肅。 

  一下子安靜下來。元仲華忽然覺察到一種緊張,是臨大事之前的緊張。她身為魏室公主,從爾朱榮河陰之變起,她雖年幼但聽到的和經歷的卻不少,帝裔多難,她豈不知?正因如此,格外敏感。高澄感覺到了她身子微顫的緊張感,稍用力將她拉近身前,攏入懷中,絲毫不避諱眼前的兩個重臣。 

  「大丞相知道嗎?」高澄問道。 

  「豫州定然會告知。」陳元康道。 

  「他說是他說,叔正可曾派人給大丞相送信?」高澄轉身看向崔季舒,蹙眉問道。 

  「按照郎主吩咐,平日不報,有大事報知大丞相。」崔季舒抬起頭來,略一思索又道,「聽大丞相回信中語氣,恐怕回洛陽也是與侯豫州前後間的事。」 

  高澄似乎從元仲華身上感受到了什麼,忽然低頭盯上她,暗中用力把臂膀更加收攏些。 

  「盯著上圭,有事立刻回來報我,一定要快。此時誤事,休怪我無情。」高澄語氣冰冷,在陳元康和崔季舒身上目光逡巡。 

  陳元康和崔季舒辭去。 

  「你放手。」元仲華這才放開手腳用力推拒高澄。 

  「殿下如此性躁,是聽說二弟要回來了嗎?」高澄冷冷盤問。 

  元仲華一怔,想想才明白,剛才崔季舒說大丞相高歡要回洛陽,那想必二公子高洋也會隨行。她沒再說話,卻緩和下來,不再推拒,似乎添了什麼心事。 

  高澄卻放開她向外面走去,只聽到他身後傳來的聲音,「阿孌好好服侍世子妃,不許出去。」此時天色已亮,元仲華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 

  幾天幾夜持續趕路,上圭城近在眼前。城外數十里,宇文泰下令駐紮。跟著的幾個偏、裨將佐看驃騎將軍雖晝夜無休地縱馬賓士難免面色憔悴,但是卻精神矍鑠,都心裡暗自鬆了口氣。 

  衛將軍長史於謹靜立一邊,冷靜旁觀,看到一位裨將走近問道,「將軍,上圭城就在咫尺,為何不入城?」 

  宇文泰蹙眉搖頭道,「大行台恐怕早就到了上圭,但上圭卻如此安靜,一路過來又盤查甚是嚴恪,不知城中是何等情勢,不必急於入城。等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再說。」 

  又一副將恍然道,「將軍所言極是。若是大行台和秦州刺史已經一同出兵去往靈州,定有來往的哨探,此時卻安靜得不近乎尋常。莫不是靈州處戰敗了?」 

  有人反對道,「若是戰敗,更不該如此安靜。大行台和秦州刺史都是身經百戰的大將,攜手而征,豈會戰敗?」 

  宇文泰沒說話,下了馬,走到不遠處的小溪邊。一路到上圭,心裡總是不安穩。若是細想起來,大行台賀拔岳親赴上圭與侯莫陳悅共同征討曹泥,這事是急了些,不穩妥,但細想來也想不出會出什麼大事。最大不過戰敗而已,若不是洛陽朝堂上的幾番紛爭,就關中來說不過一時得失,都算不上是什麼大事。他之所以不入城,就是因為侯莫陳悅並不知道他會來。因此若真是有什麼事也才好應變。真入了城,情勢難料,也許就成了瓮中之鱉。 

  這時於謹慢慢踱到溪邊,又回頭看看身後遠處異常安靜的上圭,閑聊般道,「使君看上圭異常,心中可有謀划?」 

  宇文泰猛然回頭,盯著於謹良久,於謹坦然相對。沉默片刻,宇文泰又回頭看腳下清溪,淡淡問道,「將軍可有賜教?」 

  「賜教不敢,追隨使君此心不改。難免為使君心憂,如同憂己身。只是此時使君不該猶疑,當直赴長安而去,何必在上圭城外相守?」於謹低語道。 

  宇文泰沒回應。舍近就遠,又是兩處都情況不明,看似並不理智。他強按下自己心裡潛藏的更大憂慮,轉身看了看幾天來勞碌的兵士,心裡想著是就駐紮城外等消息,還是先讓一部分人喬裝潛入城中。這時忽聽一副將大聲喚道,「將軍,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 

  不知怎麼,心裡一跳。偏能沉得住氣,面上氣靜神閑,越是焦慮越要沉穩,緩緩走來。那打探消息的人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顯然是急急奔回。見此情境,宇文泰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心裡開始籌算。 

  「將軍,侯莫陳悅殺了大行台!」這人聲音高亢又透著嘶啞,顯然是氣血上涌,急火攻心。 

  一下子安靜了。威鎮關中的關西大行台賀拔岳竟然被秦州刺史侯莫陳悅殺死了?而且死得如此無聲無息?這是個不敢讓人置信的消息,是完全超越了宇文泰心裡最壞準備的更壞局面。 

  「將軍!」忽然有人大喝一聲,「我等當殺入上圭報仇!」呼聲一出,立刻一片響應。 

  那報信的人提刀便喊道,「走!我帶路!給大行台報仇。」說罷轉身便要上馬。 

  「站住!」宇文泰眼見局面將要失控,怒喝一聲拔出寶劍,「無我號令擅自行事者,斬!」 

  所有人都靜止了,全都盯著宇文泰。有質疑,有詢問,甚至有殺氣。這都是宇文泰使出來的將軍和兵士。宇文泰目中陰冷道,「大行台於我有恩,宇文泰誓報此仇。」這句話一出,態度暨明,氣氛立刻有所緩和,將佐、兵士們都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宇文泰,等他下文,已然是唯令是從了。 

  「大行台雄踞關中,以此為勢,此乃岳將軍一生心血,先保住關中才能自保,勢尚在方可報仇。若是貿然沖入上圭,情勢不明,被陷於城中,連殘局都收拾不了,如何能為大行台報仇?」宇文泰口裡說著,心裡已經飛快地將前因後果,來往秩序梳理了一遍。 

  忽地想到離開洛陽前皇帝元修的話,還有到了統萬之後幾次接到南陽王元寶炬的密信,都是明裡暗裡急著平定曹泥、收服侯莫陳悅、河西流民等。洛陽朝堂尚且局勢不分明,關中的事皇帝和南陽王等何以急切至此?大行台賀拔岳之死又真正是誰之過? 

  「將軍明大義,所言極是,我等唯將軍之命是從。」一個副將已經心服口服。 

  「唯將軍馬首是瞻!」 

  「聽將軍的!」 

  …… 

  眾人七嘴八舌。亂兵之中那股邪火被凝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股力量,控制在了宇文泰手中,只等他指哪兒打哪兒。 

  「上圭城內情形如何?」宇文泰問剛返回的哨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