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僭越
《穢翼》這個宣傳小短片的劇情設計非常精致。
哪怕日向光用腹誹榊原老師的心態來看待劇本，也依舊會得出這個結論。
總設計時長8分30秒，分為一大一小兩個場景。
小場景屬於開幕，在半旁白半對白式的解說下，簡要世界觀介紹完成，然後就是“目盲聖女”柯蕾特登場。
她似乎在和“旁白君”對話，幻想著如果神靈沒有拋棄人類，世界又應該是什麽樣子。
然後畫麵隨風轉場，來到了男主角凱伊姆視角。
街市繁華，人聲鼎沸，完全不像是原著中“牢獄”死氣沉沉的模樣。
凱伊姆一路愜意地和熟人打招呼，最後回到家中，聽到了那陣突兀的呼聲。
“哥哥……凱伊姆先生，快起來！”
凱伊姆醒來，原來剛才的繁花錦簇隻是一場夢，而喚醒他聲音的主人早就消失不見。
男主角患得患失地走出家門，仿佛和夢中一樣和熟人麻木地打招呼。
……這裏，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出現了。
夢裏夢外的人物都是一致的，甚至就連台詞都是如出一轍，卻因為背景以及身份的變換，讓人感到異常窒息。
比如夢裏小女孩歡天喜地說出“大哥哥，來陪我玩嘛”，和現實中淪為g婦的小姑娘說出同一句話時，營造出來的絕望感是毋庸置疑的。
哪怕是同樣的寒暄措辭，因為情感與語氣的輕微變化，蘊含的淒慘沉重渲染在對比效應下更添濃厚。
最後在這種壓抑的烘托下，男主角仿佛看到了女主角尤斯蒂婭的身影，以及那個熟悉的聲音……
“很顯然，在輕小說界頂級正規編輯的指引下，榊原老師偏激的自負才華被發揮到了極致。”
這是日向光最大的感慨。他現在有理由相信，這個世界的《穢翼》絕對能成為一部成功的作品，無論是輕小說還是動畫化。
不過大概是因為有所分心，日向光首秀配音表現得並不合格。
阪本直言不諱道：“日向，分鏡84到89重新單獨錄製——需要休息一下嗎？”
“噗噗……活該！”
日向光一頭霧水，雖然第二個聲音很輕微，所有人也都正襟危坐，但他有理由懷疑始作俑者是那個團子頭。
他突然對這種感覺有印象了，這位大概是大學時期的某位“同學”。
日向光調整了一下氣息，沒有搭理對方的意思。他衝著阪本微微頷首，然後猛然搖頭，非常含蓄地朝榊原老師指了指台本。
榊原拓心領神會，阪本後知後覺，尷尬地祭出“吸煙區”向，你是覺得台本哪裏有問題嗎？”
這句話的親昵水平，足以看出榊原老師欣賞日向光的程度。換作其他人，一向自負又嚴苛的榊原拓哪裏會這麽和顏悅色。
“恕我逾越，冒昧直言，夢境內男主角的台詞有點過於含蓄，而且也並不能和現實中的台詞形成對比……”
榊原拓微微一怔，下意識點了點頭。
日向光繼續說道：“所以您看這樣改怎麽樣？比如‘那麽，找我有什麽事’改成‘別浪費時間，有話快說’，這樣夢境裏的性格更加直率一些，卻又不會和角色固有形象過於衝突，同時也能與夢境外的場景形成一定程度的對比。”
榊原拓摸了摸下巴，他雖然的確非常自負，但是有過和編輯交流的經曆後，他也明白優秀的建議可以事半功倍。
“你準備修改多少？會耽誤錄製時間嗎？”
這算是妥協的試探了，日向光卻是放心般露出微笑，他讓阪本借了一支筆，唰唰唰行雲流水修改台本。
“後生僭越，還請榊原老師雅正。”
接過台本後，榊原拓掃了一遍，隻覺得眼前一亮。
日向光肆意修改的地方並不算多，修改方式也和上述舉例一樣並不複雜，而且主要集中在男主角凱伊姆身上。但即便如此，也好像是畫龍點睛一般，整個台詞的角色立體感瞬間就突出起來。
有時候文字的推敲就是具有這種魔力，一增一減、不同的堆砌排布，會形成完全不同的觀感。
……為人處世其實也是一樣。
看到榊原老師緩和的表情，日向光知道自己賭博成功了。越俎代庖這種事從來都不是什麽好選擇，但既然有這份能力以及相應契機，他還是覺得應該嚐試一下。
“日向君，你還有這份文筆才思的嗎？”
榊原拓也不是傻瓜，很快就醒悟對方是何種心思。不過大概因為是“野望之人”的惺惺相惜，他反倒是越發欣賞起眼前的年輕人。
“嗯，年輕時有過這方麵興趣愛好，但今天就不本末倒置了，以後我再找機會拜訪老師。現在還是一切以錄製宣傳PV為主。”
榊原拓會心一笑，更加覺得日向有趣起來。雖然都說文人相輕，但提攜後輩卻又不太一樣。
日向光這邊也是臨機一動，既然榊原拓的編輯能改變他如此之大，那麽嚐試搭上線絕對是不虧的選擇。
“……順便我提議，釘宮小姐的那句‘無路賽（囉嗦）’，也可以額外錄製一段‘無路賽！無路賽！無路賽！’，說不定能更好地起到宣傳作用。”
阪本會心一笑，他剛才就有這種想法，隻是礙於榊原拓對原角色的固執，他不敢冒然造次。
“既然剛才是有所分心，那麽接下來可以大展身手了吧？”
麵對阪本以及榊原拓的調侃，日向光靦腆一笑，卻毫不客氣起來。
“那是當然。”
——
日向光的毫不客氣顯然不是針對原作者以及音響監督。
他主要是被某個團子頭惹得有點惱火了。
哪怕是洽談結束回到錄音棚後，對方甚至都毫不掩飾呲了一句。
“人渣。”
大概因為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日向光總算是記起來對方到底是誰了。
東山柰柰。
雖然大學時她應該還叫“結衣”，不過作為雪之下小姐的資深閨蜜，日向光對前者的本名還是略有了解，但就仿佛是選擇性失明般雙方都接觸不多。
……準確說，是日向光單方麵沒怎麽記住東山小姐。
而原本二者應該是劍拔弩張的“情敵”關係，現在結合前世經驗的日向光卻是有些尷尬。
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東山？
說是“我的聲音沒什麽特色”，其實是“我的聲音沒什麽，特色”的那位鬧鬧？
世界還真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