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雨
雪之下雪乃的冷處理方式，讓日向光感到出乎意料。
他原本以為這隻母貓會是不死不休的護犢姿態。
甚至因為這份意料之外，日向光都忘記了低頭認錯的初預案，就更別提幹淨利索地追上去了。
望著佳人離去的身影，一股落差導致的沮喪如潮水般湧來。
他的內心深處突然產生出失落的頹廢情緒。
“我永遠都不是比企穀八幡。”
這是日向光心中第一次產生了嚴重的挫敗感，甚至是輸給了這個世界並不存在的角色。
請給我扭曲你人生的權利。
或許隻有說出這句莫名其妙強勢話語的男人，才能真正征服那個高傲寂寥的女性吧。
而和原著那跌宕起伏的故事經曆比起來，日向光和雪之下雪乃的過去甚至可以說是平淡無奇。
日向光終於發現了內心深處的自卑。
某人在這個世界自甘墮落、高攀不起的自卑。
某人在那個世界一事無成、欲言又止的自卑。
而他最大的情敵與障礙，竟然是一個渾身別扭、反而完美無瑕的空氣角色。
真是諷刺。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認定大老師那樣的角色，才是配得上雪乃的存在呢？
“我永遠都不是比企穀八幡。”
平行線矛盾引起的情緒失控，逐漸將日向光拽入深淵。
嘀嗒、嘀嗒……
不知不覺中，日向光感到臉上有些濕潤。
下雨了……
日向光有些麻木，渾身僵硬、根本不願動彈。
然而雪繪的可愛笑靨在他心頭一閃而過，他的腐朽身體突然自己行動起來。
“那個傻女人，肯定沒有帶傘！”
“我女兒可不能因此淋雨遭罪啊！”
他衝進屋內，抓起傘柄，連公寓都顧不上細鎖，哐當砸門後、扭頭就是狂奔衝刺。
什麽狗屁自卑、悲春傷秋，本大爺可沒有在意這種瑣碎小事的空裕啊。
雪之下雪乃？那個臭女人算什麽啊？
跨越了殘酷的世界線，煥然重生的日向光，你現在繼承的最大使命，難道不是守望小天使、給她整個世界嗎？
衝著故事裏的虛擬角色妄自菲薄，甚至還有一點慚愧與吃醋？這也太遜了吧！
他緊緊捏著手中的傘柄，朝著自身背影咄啐了一口，開始尋找女兒的蹤跡。
……
雨下得很大。
日向光就仿佛無頭蒼蠅一般橫衝直撞。
他不確定時間趕不趕得上，甚至都不太確定這個方向是否正確。
頭腦發熱，完全憑著直覺和衝勁在魯莽行事。
雨水衝刷著他的麵龐，使得視線更加模糊。
前進的道路仿佛遍布泥濘，好似稍有不慎便會墜入深淵。
“小雪……”
他在心中呼喊著女兒的名字。
這種呼喚讓他全身上下充滿了力量。
而大概是聽到了這份呼喚……命運與血脈的奇跡在此綻放光芒。
“——粑粑！”
那一刻，他仿佛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太陽。
清脆的回應聲並不是幻想與錯覺。
街角歇業咖啡店的屋簷下，那對母女仿佛被困在大海中的孤島上，因周圍洪水滔天而寸步難行。
他的臉上滿是愚昧僵硬的傻笑，步履略顯蹣跚著向前。
雪乃滿臉複雜的表情，眼前這個濕漉男人的身影，仿佛和曾經記憶裏的樣子再度重疊。
淅淅瀝瀝的場景中，隻有小雪繪發出了喜悅的歡呼。
“粑粑！”
聽到這融化人心的女兒呼聲，他撐開了雨傘，交到了她的手中。
日向光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自己隻要一開口，就肯定會說錯話。
雪乃也沒有說話，因為她聽了女兒嘰嘰喳喳的匯報後，決定大發慈悲、重新給眼前的落湯雞再一次機會。
兩個人就這樣仿佛首次邂逅，跨越了時間和空間，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
而維係他們脆弱關聯的，是一個小天使。
雨還在下……
但是彩虹，已經初見端倪。
——
“阿嚏——”
日向光的腦袋昏沉沉，他已經記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了。
換下濕衣服，洗了熱水澡後，他的迷糊意識才緩慢恢複了清醒。
“呃，剛才那個氣氛、那個場景……難道不應該把女兒接回來避雨嗎？”
日向光突然覺得自己是真的傻，無可救藥的那種。
好在窗外天空早已放晴，化解了那份難堪的內疚與尷尬。
日向光笨拙地拿起手機又放下，扭捏得就像是純情小學男生。
“雖然誠意不足，但至少先用短信道個歉吧。”
反正日向光已經有所覺悟，為了小雪繪、哪怕是跪在地上舔那個人腳趾都在所不惜。
“……今天是我短慮疏忽，給你和小雪添麻煩了。先借此短信機會，聊表沉重歉意。日後能否勞駕賞光，讓我再當麵鄭重道歉。”
“日向光，誠惶誠恐，敬上——喲西，短信內容就這樣吧。發送。”
誰能想到，在這個世界高中時榮獲過文學新人賞，穿越前平行世界裏連載了數百萬字的日向光，竟然會為區區不到百字的短信撓禿了頭。
“還行，至少沒有拉黑我……”
日向光長舒一口氣，端起咖啡杯潤了一口。
經過這麽一番任性的胡鬧折騰與補救後，日向光的心境終於輕鬆豁達了不少。
“我永遠都不是比企穀八幡。”
——但是那又如何？
雪之下雪繪是我的女兒，是日向光和雪之下雪乃的女兒。至少在這個世界，她以後隻會是日向雪繪，而不是什麽比企穀雪繪。
她就是隻屬於我的天使，而我要給她整個世界。
此時此刻，日向光真心覺得之前的情緒失控蠢透了。
圍在城裏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
“錢鍾書老先生的話，還真是一針見血啊……”
日向光輕歎一聲。
“真傻啊……”
——
“……真傻啊。”
仿佛是歡喜冤家間的心有靈犀，雪乃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出了同樣的喟歎。
女兒人小鬼大地注視著她，讓雪之下小姐一陣心煩意料。
那一天，因為那件事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她原本對未來的美好幻想，被無情的外因攪得支離破碎。
雪乃原本以為自己早已摒棄了過去，但是今天她悲傷地發現、那全部都是自欺欺人的可笑妄想。
她的目光掃過書桌上扣置的精小畫框，仿佛深視到了抽屜深處的那遝老久泛黃稿紙，曾經的點滴回憶宛如就在昨日。
“你後悔嗎？”
姐姐的詢問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後悔嗎？
雪乃溫柔地看著天使般的女兒，答案早已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