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相思樹下的少年
我聽你們的,不隻這些不爭,床單被罩我都用弟妹用膩的不要的,我知道爸爸養家不容易,媽媽說服裝廠不好做,總是入不敷出,所以不管多喜歡的東西,我從來沒開口問你們要過。
就連我在學校挨打,受傷,我都盡量隱瞞,不讓你們擔心,更是從來不對你們抱怨,因為你們說過,我是家裏的老大,要我乖一點,不要給你們丟臉,不要惹事,我都做到了。
不管傷的多重,不管多疼,我都不哭,咬牙忍著,盡量不去診所包紮傷口,盡量不給你們添麻煩。每天出門都戴著帽子口罩,把所有的傷痕都藏起來,不告訴任何親戚朋友,不讓任何學校以外的人知道,不讓你們丟臉。
我這麽聽話,長這麽大隻求了你們這一次,為什麽你們還要拋棄我?
憎恨是不好的感情,我不想恨啊!
爸,媽,別讓我恨你們。
幸好,幸好沐清晨看到我滿身的青紫,突然沒了興致,沉著臉走了,不然我可能真的要變成不孝女,會憎恨自己親生父母的不孝女。
六月三日,陰轉小雨。
高三的還有兩、三天就要高考了,他們的壓力都很大。午休的時候,我去廁所,被幾個高三的女生堵住了。
女生其實很少找我麻煩的,她們都很怕沐清晨,大部分就是推我一下,絆我一下,或是搧我兩耳光,再不然就是潑桶冷水,或者把我的杯子從樓上丟到樓下,摔得四分五裂。
隻有期中考試那天放學,有過比較嚴重的一次圍堵,因為我考試的時候沒給班上的幾個女生傳答案,她們就把我堵在操場的梧桐樹下,用鋼板尺狠狠打了我的臉,還又踢又踹的,後來沐清晨來了,她們都嚇跑了。
這次是第二次嚴重的女生圍堵,比上一次嚴重的多。
這幾個我不認識的高三女生,兩個都帶著眼鏡,看上去像是學習不錯的樣子。她們把女廁大門抵住了,然後把我堵在廁所間,剝光了我所有的衣服,拽著我的頭發摁到馬桶裏。
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要死了。
她們當然不會真的淹死我,她們玩夠了又把我拖到牆角,連上了橡膠管,衝著我不停的噴水,說我好髒,要幫我洗幹淨。
春末夏初的季節,其實已經算是熱的了,可是水管裏的水是地下水,又冰又涼,隻噴了一會兒我就渾身發抖。
我感覺後腦的繃帶濕透了,冰冷的水暈開了傷口的血汙,刺激的傷口一陣陣麻疼,血色沿著繃帶緩緩暈開,淺紅的血水順著額頭滑落,滑到嘴角,又猩又澀。
她們嬉笑著,拍了好多照片,我拚命蜷縮著身子,盡量不讓不該露的地方拍進照片。
雖然是睜著眼的,可我腦中一片空白,什麽羞恥,憤怒,悲傷,甚至是反抗的心都沒有。
我甚至覺得,就算現在是一群男生圍著我,我可能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人果然是可悲的生物,當欺辱成了日常之後,什麽都能變的麻木了。
她們拍夠了,鬧夠了,也發泄夠了,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我抓起濕透的校服,麻木的穿上,連擰都懶得擰,像個水鬼一樣出了廁所。
我沒有回教室,出了教學樓走到了教學樓對麵的相思樹下。
春末夏初,早過了花開的季節,相思樹隻有綠葉,被雨水打的啪嗒啪嗒亂響。
我坐在樹後,靠著濕漉漉的樹幹,閉著眼,想著,如果能這麽睡死過去,或許也不錯。
雨滴漏過樹葉的縫隙,不斷落下,帶著一片相思葉粘在我的臉側。
我已經冷到麻痹,連一根手指都懶得動,眼都沒睜,任它就那麽粘著。
昏昏沉沉之際,臉上突然癢癢的,我實在忍不住,下意識的撓了撓,卻抓到了一隻溫熱的手。
睜開眼,是一個戴著眼鏡的書呆子,不管是那鏡片的厚度,還是臉上傻傻的笑容,都和當初的我一模一樣。
隻是我早就不戴框架眼鏡了,因為戴不了一天就會被打碎,隻能戴隱形的。
他撐著傘,捏起我臉上的那片相思葉,笑了笑,對我說,睡在這裏會著涼的。
我讓他走,告訴他,跟我扯上關係的人都會倒黴的。
他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卻像是根本不認識我一樣,竟然還問我為什麽?
我沒理他,想著他沒意思了,自己就會走的。
誰知他竟蹲了下來,很認真的問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看了看他手裏的相思葉,又看了看身旁不斷滴落的雨滴,突然好想放下所有的一切,到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我的地方。
我沒有回答他,他等了一會兒,脫掉身上的校服披在我身上,攬著我的肩膀站了起來。
他要送我回家,我想起副班長的事,拒絕了。
他堅持要把我送回教室,最終在我的堅持下,隻送到了教學樓門口。
我以為下這麽大的雨,又撐著傘,不會有人看到的。
然而我錯了。
沐清晨知道了,他很生氣,拽著我洗破了那男生攬過的肩膀,還狠狠咬了一口,說要打斷那人的腿。
其實我連那人是誰都不知道,還是從沐清晨嘴裏知道他是高二三班的。
我連夜跑到班主任家,拜托班主任幫我查那人的地址,可班主任一聽那人得罪了沐清晨,說什麽也不肯幫我的忙。
我很擔心,真的很擔心。
希望他沒事,千萬要沒事。
六月四日,陰。
一大早到學校,還沒進校就看到一輛救護車呼嘯著開到了教學樓下。
然後,我看到一個高個子的男生渾身是血的被抬了出來,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眼也閉的緊緊的。
盡管他沒戴昨天那個厚瓶底眼鏡,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沐清晨也被帶走了,臨走前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寒冰利刃一般狠狠紮在我身上,直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渾身發寒。
沐清晨,你真的喜歡我嗎?
他隻是一個陌生人,隻不過在我凍得澀澀發抖,連心都要僵掉的時候,給我披了一件外衣而已。
為什麽連這麽一點點極小極小的憐憫都不能容忍呢?
可是即便是現在這種時候,我依然乞求你能平安無事,乞求那個男生能平安無事。
一定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