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二三章
夜半時分,有著惱人月色的英雄墳此刻有些陰森,石玟閉上眼睛,那凜凜寒風吹刮墓碑所發出的響動細聽起來竟像極了地獄判官翻查生死簿的聲音。“何諶這赤包子不會爽約了吧?”石玟撫摩著某一塊大理石上陰刻的凹凸碑文,不經意地對呆站一旁的夏落淑與唐秋分說道,這似問非問的問題顯然無人回答。
秋,是個繁榮的季節,但這英雄墳卻絲毫沒有一丁點兒生氣,為她們做背景的草木花樹都似死了的一般蔫著,教人覺得喪氣。隻有一麵參天大牆矗立著,死死圍住了龍淵的東邊,好歹為這英雄墳增了些雄偉。
唐秋分蹲在被殘枝敗葉鋪滿了的土地上,望了好一會天,卻鬱鬱地不說話,“九點整了。”她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四個字,聲音很悶,卻還不至於令人窒息。
英雄墳這地方可以算是龍淵的‘邊界’,石玟知道牆後的這一片緊鄰英雄墳的林子大得無邊。從方教習叫龐夫人送到學生們手上的那紀律規章中石玟得知這林子是校中絕對的禁忌,它恐怖至極,學校不允許任何一位學生或教師進入此林。而這個神秘的林子,卻是石玟日思夜想了許久的,埋藏皋據族秘密的,禁林。
石玟死死盯著這一麵似乎比敘醞塔還高上幾分的大牆,他的最高點是否已伸到了聖界天庭?石玟對這一問題很好奇,但她此時對如何越過此牆更有興趣。
帶有審判意味的風將石玟的腦袋刮的發直,她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麵牆,仿佛已被它攝去了魂魄。她並非呆著,在有些蠢的外貌下,那顆腦袋正在以逆天的速度瘋狂轉動。
忽然,一個黑影急速地,快速地走入了石玟的視線,又以神奇的方式,就像一塊磁石一樣被那牆吸進了禁林,身法就如曾經的嶗山道士一樣敏捷。“追!”石玟發自內心的向夏落淑她們下了指令,盡管她並不清楚為何要追上那個黑影,又為何要如此莽撞的走入這個禁林。許多無法給出為什麽的問題在石玟的腦子裏堆得像座小山,但石玟此刻無暇去思考這些,此時,掌控石玟神經與肢體的是心靈而不是大腦。
“那決鬥怎麽辦?”夏落淑焦急的問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法術界最忌諱違約,尤其是違決鬥之約。
“落淑你留在這裏不就行了?我和秋分一起去。尚若一小時後我們還未回來,就去找兔老爺子,注意不要讓任何一位教授知道我們在這裏,包括龍校長。”石玟匆忙吩咐著。夏落淑法力不弱,又是大家出身,讓她與何諶交涉還真是人盡其用,她人脈也廣,在聯絡方麵有著不小的優勢。秋分這人極其神秘且經曆一定曲折,或許在叢林中能更好的發揮其長處。
“快走吧。”石玟淡淡地對唐秋分說道,一邊毫不猶豫地穿過了圍牆,她根本就想不到穿越這一麵看似不可逾越的障礙物竟能這樣容易,容易到她甚至懷疑這是一個無法跳出來的圈套。
唐秋分也哆哆嗦嗦地越過來了,她們此時站在牆壁裏,對的,這麵牆厚極了,但卻是空心的。“我們還要在牆裏走一段路才能到禁林。”石玟沉重地說著,她真擔心這是一個陷阱,因此她並未貿然前進,而是站在原地,撲捉一切可以撲捉到的信息。
石玟趴在地上,仔細聽著那一切細致入微的聲音。芥子大嗎?不大,須彌大嗎?也不大,芥子和須彌都是事物、形象,空即是象,象即是空,萬象皆通。一切如芥子般的事物也是事物,你無法輕視它,因為它構成了世界的一部分。這個道理石玟以前總覺得似懂非懂,但此時,當她在這麵比人們用來偽裝自己的臉皮還厚的“牆”內竊聽的時候,她卻自己悟到了,她仔細聽著那如芥子般的滴水聲或腳步聲,不敢有一絲怠慢。
“古吉阿古,你是古吉族人,你應該清楚你的使命。”一個聲音從地底傳到了石玟的耳朵,石玟依稀能聽出這是溫教習的聲音,他怎麽會在這裏?聽他的口氣,似乎蠱教授也在場?石玟滿腹狐疑,她知道無論是教授還是學生都不能進入這絕對的禁忌。不過,此時她更清楚的知道這禁林遠沒她估計的那麽危險,既然教授能進,自己與唐秋分又為什麽不能進呢?想到這裏,石玟站起身來,直衝著那禁林的方向快步走去。她對這場對話有著濃厚的興趣。
石玟與唐秋分總算穿過了那厚厚的牆,禁林裏樹木密集得很,很難發現目標。石玟隻好用自己平日上屋頂的手法竄上了樹,宿舍院內她的房間就是屋頂,這讓人感覺匪夷所思,但事實證明這是明智的。至少每次的上下都能讓她的身手更加敏捷,同時也可應對需要上樹上房之類的突變情況。
石玟以一種半蹲半趴的姿勢撥開茂密的樹葉向前看去,晚上的禁林沒多少光亮,但石玟在眼角膜尚未習慣黑夜的情況下還是能看見那兩個影子在一棵樹下站著,相距不過一米。石玟看不清他們的表情,隻能用語氣猜測這事件的情形,這要求石玟必須全神貫注地聽他們講話。
“我姓古吉,我身上流著古吉族的血,但我清楚我的祖先為何要教我蠱毒。溫日皿,你不要跟我談什麽臭使命,我隻效忠我該為之效忠的人。”蠱教授惡狠狠地說著,石玟無法確認這形容詞是否準確,但蠱教授的確有些惱怒。
“古吉阿古,我想你是被迷惑了,你對這無可解釋的真理仍持懷疑態度,他們隻是利用你,是的,敘醞塔事件我想你也清楚…”溫日皿不甘示弱,用堅毅的態度闡明了他的立場。敘醞塔事件?石玟豎直了耳朵,不得不說的是,石玟在收集信息的時候是絕不會在意自己的耳朵竟發展的與兔子有些相像的。
“溫日皿,我想你還太年輕,別隻拿個敘醞塔糊弄我,我知道什麽是對與錯。”被稱作古吉阿古的蠱教授惱怒極了,石玟無法看清她的表情,但可以肯定那並不耐看。
“作為一位有良知的人,你也不希望皋據帝國的那場悲劇重新在華夏大地上演吧。”溫日皿用斬釘截鐵的口氣說道,盡管這句話的語境是輕鬆的。石玟有些驚喜,亦有些驚訝,皋據帝國,皋據族,禁林,一切被蒙上一層濃厚煙霧的事物都仿佛清晰了些,但石玟還是無法知其真諦。
“我更不希望你與我為敵,溫日皿,你很清楚我的意思,你也很清楚我的選擇。這個龍淵根本無法拘束住你,你懂,我也懂。而且,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我將地點選在禁林。”蠱教授平靜地說道,但轉眼間她卻又咆哮了起來:“我永遠也不會對你說圍夭墓碑的方位,我不會!你背後的那個指使者…這是妄想!我和我的五毒們將會守死這個禁林,死,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蠱教授幾乎發狂了,石玟雖無法看清她的表情,但想想也知道那必定十分猙獰。
“古吉阿古,到底是誰指使的你?”溫日皿還是那麽冷靜,但聲音中隱隱有了些顫抖。
“你休想知道!”蠱教授低吼著,這聲音就像一條被激怒了的非洲響尾蛇一樣令人顫栗。“古吉阿古,皋據的事隻是曆史,但你應該知道石玟還是個孩子,你休想動她分毫!”溫日皿用有血有肉的聲音說道,此時他的體內似乎已冷熱平衡了,石玟知道這事已牽扯到了自己,這也不出她意料之外。
“你是欲魔的人,對嗎?”蠱教授安靜的說,從她此時的聲音中聽不到一絲雜質。
“有恩必報,你應該明白我什麽意思了吧?石玟是獨立的,她的能力使她完全可以自成一派,我敢和你打賭,沒有你的所謂幫助,她也能找到圍夭的墓碑。”溫日皿又恢複了冷靜,淡定的回嘴道。石玟的心頭不由分說湧上了一股暖意,自己真的能找到圍夭的墓碑嗎?不很明顯動機,純由心靈牽引而為的行動,真的會成功嗎?石玟顯然還無法肯定,當然,以她如今的功力也無法肯定。
“是的,我對她的能力與品格毫不質疑,但她是為誰找的呢?你最好回去稟報一下你的主子,叫他不要內鬥,專心對付該對付的人。”蠱教授的語氣微微上挑,這又是一個雙關語。“我先走了。”蠱教授又對溫日皿說道,她越過了那牆。
“龍醒…”蠱教授走了,溫日皿一下癱到了地上,語氣疲軟無力,他囁喏著,不敢說出那人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卻又一直喃喃著。“醒…”此時,他的喃喃就好似呻吟一般柔弱,要擱在平時,石玟絕對會衝上前去笑話他一頓,一個常給學生白眼的大教習竟跑到禁林裏嗚呼哀哉?但石玟此時可沒這心情,她需要想的實在是太多了。蠱教授與溫教習所代表的兩方勢力究竟都是哪兩方呢?哪一方是對,哪一方是錯?如此神秘的問題是無法在一次談話中的隻言片語中斟酌到的。
“秋分,咱們快走吧,要不然落淑她該著急了,撇她一人在荒墳野墓的多不合適?”石玟無意再看溫日皿的煽情,輕推唐秋分的肩膀。方才他們的對話石玟已記在那個隨身不離的筆記本上了,她急著想回宿舍開個小會,商討一下這些問題。
“秋分,秋分?”石玟往唐秋分身上一摸,才覺她全身冰僵冰僵的寒煞人意,石玟著了急,又輕喚幾聲,還是沒有回答。石玟手又往她額頭探試,那溫度滾燙的幾乎可以在上麵烤個雞蛋,石玟暗叫不好,一個翻身將她背起,準備帶出禁林再治。
“爹…爹。”唐秋分在昏迷中竟囫圇說出了這一個字。“爹?”石玟問道,卻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