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十三章

  那是一張麵積不小且完全被清秀字跡填滿了的紙張，但紙上卻有不少汙痕，石玟粗通讀一遍，可賀的是，她認為關鍵的那些詞還依稀能辨。石玟輕聲念出來那些零星的詞句。“禁林、皋據、胡楊墓碑、圍夭、詞典、生死、邁出一步、死期到了…”


  石玟開始還有些膽怯，念詞語的聲音微小的像一隻蒼蠅的嗡嗡聲令人反感，不過，石玟表情的漸變與語義的漸變似乎是相同的，她嫣然笑著說出了最後一句“死期到了”，轉手將信撕成碎片。


  石玟並不恐懼，或者說她是狂喜的，那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但被石玟透明演繹了的感情。正如一隻迷途的羔羊找到了帳篷的方向，還兼帶那男孩子在冒險即將開始前的忐忑與興奮。這是一封挑釁信，沒錯，但它的價值遠不止於此。


  夏落淑默然看著石玟，目光中充滿了幾乎快溢出來的景仰，在今後每當她看見石玟在某件事上有所突破或發現時——雖然她暫時並不知道這突破是什麽，她都會無可控製地這樣靜止呼吸與心跳，她為自己可以見證並參與到一個偉大事件感到由衷的感激。


  石玟將衣服擲入大鍋，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她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不過，在場的每一人都意識到從此這件事不會與自己了無關係，幾人對瞧了一眼：“買東西去吧。”他們異口同聲地這樣說著。


  在這餘下半天的美好時光中，是的，他們確實忘記了那些勞什子中毒唐二衣服挑釁，當她們各自提溜著一大堆東西跨下坐駕，各自走進各自的小院時，互相隻像所有各自歸家的摯友一樣溫暖但乏味地道了一句明日再見。唐秋分的行李被何諶禮貌地送到了桃花源，由於在購物過程中石玟承擔一切唐秋分的費用，唐秋分同意將各種譜子永久性地借給石玟閱讀。


  石玟將“瞎拚”半天的物品和被褥放在用瓦鋪的屋頂上大體順了一遍。置下的衣物按規矩全是藍色，材質是曾風靡上海灘的香雲紗，本就是高檔貨的輕紗在經過各種法術流程後具有了防禦性與四季恒溫性，也因此足耗去石玟三個金幣。各種教科書有三十幾本，學校那些已被各方輿論斥為“負壓力”的厚重教材與此相比實在是弱爆了，但這也讓石玟對校園內的課業量有了個準確的準備。除此之外，法杖也相當重要，夏落淑與唐秋分的法杖定製後還待隔日去取，石玟卻覺那被充作攪拌杖的家夥事兒也挺中看，便留下用了。這三樣是大頭，剩下其他不好清點的和因購物衝動而購下的雜亂小物件實在是數不勝數，便也無需去數。


  石玟實在是太疲倦了，她清點好那些帶有皋據族文字的“線索”後便急不可耐地躺下了，她忘記了當鍾聲敲響十二下後，她就滿十二歲了。從今以後她坐凡人火車時再不會有半價，她已不是那個可以被“尊老愛幼”口號所庇護的小女孩了，她長大了。


  伴隨鍾聲同時來臨的，還有龍醒幻：“天芩木混著白金的杖身，內線是娛琴第三根弦，芯頭選五九山蓮花，已融成霜的水銀用來間隔，多奢侈的一支法杖…”龍醒幻捧著法杖，不住地碎碎念著，每詞每句都有著對這根法杖的讚美。不過，在月光下的龍醒幻並不像個柔美的女人，那倒映出的影子角度十分微妙。她就這樣愣著，直到第一縷代表光明的希望伴隨一聲足以驚醒天界人的雞啼衝破天空時，她才放下法杖，隻身離開。


  石玟困惑地躺在屋頂望著她，順便揉揉更困的眼皮，石玟一直想不明白她為何在半夜來此，想不明白，便也無須再想吧。於是，石玟困惑地繼續睡去。


  不知是被這晚的情緒感染還是什麽其他別的原因，石玟在桃花源居住的日子總是困惑的，成日無非就是讀那些厚重難懂的教科書和在小店中淘來的沒譜就是有譜也不靠譜的閑書並與幾位好友分享，偶爾掏出碎瓷與竹簡到門房內看著竹幾子研究皋據族文字。那件壽衣上的字跡她有時也會想起。


  石玟知道自己模糊的目標，但還不清楚如今自己該幹什麽，這其實就是迷茫的本質，事實上大多數人對於迷茫這個詞的定義持有的態度也是迷茫的，這種觀點曾經讓石玟感到可笑，不過，現在她也必須去麵對那迷茫了，這又讓她知道事情並不太可人意。


  空中那幾簇絢爛但生命短暫的紅色是天火的產物，像雲一樣被人稱為火燒雲，石玟故作癡迷地躺在屋頂上翹著二郎腿無神地盯著雲看，很少有人能發現她對如此美景的興趣早就被那皋據族文字擠占的寥寥無幾。這個季節相當罕見的景色中坐著思考深度在這個年齡段相當罕見的石玟，此景在外人眼中相當和諧。


  不過，在天界，心急如焚的鬼魔凡巫仙聖帝可沒功夫琢磨所謂和諧，他的元神已開啟到能與石玟用心交流的程度以便讓定凡少士確認自己的下一步部署。在桃花源，石玟的元神恍惚有些振動，就像手機接收到信號一樣，從她的心底慢慢浮出了一行文字。


  那念頭斷斷續續，石玟的元神實在是虛的夠可以，她無法接收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但她可以從隻言片語中得知，這念頭來自於鬼魔凡巫仙聖帝。


  “圍夭。”石玟抓起筆，在紙上重重地印下了這兩個字，一陣風吹來，石玟不由得撒手，寫著圍夭的紙張被吹走了，石玟依稀可以看到在空中隨風飄舞的“圍夭”二字，一絲屬於夜晚的黑意緩緩攀上天空，籠罩了所有迷茫和清醒的生物，然而，總有點點希望閃耀，文王星的光芒似乎又強了些。


  石玟掏出一直揣在懷裏的鍾表，這隻是一個動作，黑夜不會專為她提供看表的光芒，石玟從放在一旁的箱子內取出日曆，撕下一頁，又翻開那個牛皮筆記本：“明天就開學了。”她借著天王星的光亮寫道。


  石玟翻身，在沒有任何安全保障的屋頂上放開了睡覺，鳥鳴從空氣中退出的很是壯烈，貓頭鷹卻得了不少的食，幾隻鳥蛋劃拉著從樹梢上墜下，砸到離石玟僅有厘米之遙的瓦片上，碎成一屋頂沒攪過的蛋清蛋黃。在黎明日出的映照下就像血泊，流淌的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