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孤臣（5000字大章）
「這次計劃的第一個目的，當然是將葉師妹帶回來。她在外面的時間太久了，不能讓她從自己人變成敵人。
「先帶回來雪藏，等她的情報全都派上用場后，不用再擔心身份會引發問題，再讓她復出。」
傅照閑侃侃而談，笑著分析這次計劃要達到的目的。
魏猛點了點頭：「繼續。」
「接下來當然就是葉師妹的情報。這是你和她之間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不滅之月的情報中心和第五工房。」魏猛平靜的說道，「葉師妹知道這兩個地方的位置。
傅照閑坐直身體，眼睛眯成一條縫，「這麼快就要動手？」
「九方峰會將在六月召開。在此之前，需要做出一點成績，給參會各方增強信心。
「他們的古戰場被破壞殆盡，月之使徒和瞭望者在他們的國家來去自由，這幫人早就被成了驚弓之鳥。」
魏猛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繼續說道：
「不滅之月的信息中心和第五工房，本來就是我摧毀的目標，趕在峰會之前，順便提振一下大家的士氣。清剿不滅之月，這些國家即便幫不上什麼大忙，也別拖我的後腿。」
傅照閑點頭道：「這些地區的古戰場數量本就不多，現在還被毀掉了好些重要的地方，難保他們不會有什麼想法。
「畢竟古戰場數量和國力是直接掛鉤的。近來有些地區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我們在一線對付不滅之月，他們就要安分點。我們需要一個安定的後方，不能讓夜皇亂中取利。」
魏猛笑道：「是這個意思。」
「所以，你這次鬼獄島行動的第三個目的，就是測試夜皇的反應，根據他的反應，來安排你下一步的計劃。」
「準確的說，是來測試他身體恢復的程度。」魏猛十指交叉，「距離他使用殘魂寄宿的禁忌戰技，已經快八年，靈魂和肉身的融合應該快完成了。」
「如果殘魂寄宿完成，那麼他的實力會恢復到和以前一樣。面對葉師妹被你擊殺的事實，他一定會有報復行動。而且按照他的性子，一定是親自下場。」
魏猛點頭：「所以說，如果他依舊蟄伏，說明融合還未完成。那我在這段時間，可以進行的操作就很多了。」
「他的藏身點已經暴露，你直接找上門不就行了？」
「你以為他會留在那裡，老老實實的等著我嗎？」
「師兄啊……」傅照閑嘆道，「你利用夜皇和葉師妹的關係，甚至不惜讓葉師妹故去一次，手段可謂老辣。
「當年你用治療奇容症的藥物，換她在龍潭虎穴為你卧底十年，現在又對她做這些事，未免有些太狠心了？」
魏猛沒有回答，站起身走到窗邊。
午後明亮的陽光從窗戶灑進來，將飄在空中的灰塵照得簽纖毫畢現。灰塵環繞在魏猛身邊，襯著他淡然的表情，一時湧起強烈的寂寥感。
「於國，我是孤臣；於家，我是寡人。有些事，不得不做。」
傅照閑想了想，說道：「陸雲的小團隊，到目前為止也不過一個四品、四個二品而已。
「但他們一路走來，在京都古戰場挫敗玄道的陰謀，在酒煌市力戰黑死神，在西北古戰場抵抗海洋意志的進攻，在扶桑樹海打殘鬼影，在鬼獄島又救回葉師妹……
「陸雲，也許會走出和你不同的道路。」
魏猛露出和煦的笑容。
「我也這樣期待著。」
……
夜涼如水。
天淵瀑布。白家書房。
白謹譽拿出一本畫冊，交到葉明妃手中，「當年你們離開天淵瀑布時，給我的留言，我還保留著。」
葉明妃微笑著翻動，思緒又回到幾十年前，想起那段跟著上任白家家主修鍊的時光。
「師姐，坦白講，魏師兄這麼對你，不太厚道。但站在他的立場考慮，有些事情實在情非得已。換做是我，我也很有可能這麼做的。」
白謹譽泡上一壺茶，倒在茶杯里遞給葉明妃。
「我知道。」葉明妃輕輕點頭，「夜皇的做法，會將世界陷入無序和混亂，屆時，地星之上戰火四起，不知道又會有多少孤兒寡母的眼淚。自從有了小顯之後，我是絕不接受他的想法。」
「這傢伙的思維向來偏激，但偏偏又能聚集到一大堆信徒。」白謹譽搖頭苦笑。
「從大局考慮，我的確應該幫助魏師兄，不過情感上還是有些過不去。所以才會向師兄提一些過分的要求。
「但沒想到，他還真能在夜皇不起疑的前提下，設法將我弄回國。」
「說到謀略，魏師兄的確是我們這幫人當中的翹楚。」
白謹譽感嘆一句，接著又說道：「有件事我要和你確認。魏師兄找你去做卧底，是因為他知道，只要你投奔不滅之月，夜皇一定會接受。
「但是，他是如何說動你去做這件事的？」
葉明妃的目光從畫冊上移開，看著茶杯里的水，嘆道：「魏師兄不會強求別人的。在他的法則里，所有的事情都是等價交換。
「我常年接觸戰丸、試劑、礦石這一類東西，又經常泡在荒郊野外的實驗室，小顯生下來……並不是健康的……」
白謹譽沉默的點頭。
魏猛的手段他很熟悉，神機團握在手中，解決疑難怪症並不是什麼難事。但相應的，葉明妃也要按照他的要求來。
這就是仙帥的等價交換。
提到黃顯，葉明妃有些木然的目光，重又變得溫柔如水。
白謹譽感嘆道：「那你還準備回到黃哥那裡嘛？當年你在深山做實驗，他對你的支持很大。」
「當時我不辭而別，潛入不滅之月去做卧底，讓他一個人把小顯拉扯大。我實在對他虧欠太多。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面對他。」
葉明妃的眼中顯露出現迷茫。
白謹譽道：「沒事，這段時間你先住在天淵瀑布，可以慢慢想清楚。反正魏師兄也不會同意你出去。」
葉明妃點點頭，目光重又回到畫冊上。
攤開的這頁鑲著一張小照片，上面是魏猛、傅照閑、她自己和白謹譽。那時候大家風華正茂，充滿蓬勃的朝氣。
而在他們身側，有一個看起來比他們小兩三歲的少年，目光陰沉的看著鏡頭。
照片里，每個人的身旁都寫著各自的名字。
這個少年身旁的字，是葉明妃的筆跡，娟秀的字體寫著「謹閱」兩個字。
……
同一時間，在白穎希的庭院內，五個年輕人坐在戶外，聊著近期的事情。
閑聊中，黃顯時常若有所思的看著夜空，和平時話多的形象大不相同。
「黃胖，你在想什麼呢？」白穎希笑道，「阿姨身體痊癒、完好無損，你怎麼看上去還心事重重的？」
「多半是秦家家主的話，影響到他了。」王夢羽代替黃顯回答。
「秦叔說了什麼嗎？」白穎希仔細回憶當時的情景。
「治療完成後，他問葉阿姨，你兒子的怪症好沒有，結果被葉阿姨打斷了。」王夢羽心思細膩，已經注意到這件事。
她接著說道：「黃胖，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咱倆初次認識，是在幾年前的少年班上。那時候你的長相……和現在的確有些不同。」
還提這事呢……陸雲撓了撓脖子。
回想起去年在華武複試的會場，王夢羽甫一見到黃顯，一句話就把人家的老底全部抖出來，什麼禿頭、斜眼、大肚子，一項都沒落下，吐槽段位相當了得，差點沒讓黃顯當場去世。
「嗯……」黃顯聽到王夢羽的話，慢悠悠的點頭，「的確是這樣的。幾年前沒、沒有現在帥。」
他這話說出來，白穎希和徐征都露出善良而寬厚的笑容，陸雲和王夢羽則眯著眼睛滿頭黑線。
「重點不在這裡。」王夢羽強調，「重點是你的容貌在不斷發生變化！你難道沒感覺到嗎？」
「當然有感覺……」黃顯有些黯然，「打從我開始記事起，我的長相就和其他小、小孩完全不同，沒有人家那麼帥氣，只能說是普普通通。」
「嗯——」其餘四人不約而同發出悠長的鼻音。
黃顯不為所動，繼續道：「我媽帶著我看了很多醫生，吃了不少葯，可總也不見好。
「後來，我媽開始讓我服用一種藍色的小藥丸，容貌才重、重新變得帥氣起來。」
「你服藥不久，葉大師就失蹤了？」陸雲問道。
「沒錯……所以我覺得……」說到這裡，黃顯踟躕著，沒有繼續往下講。
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的想法。
按照事情的發展來看，應該是魏猛提供了治療的藥物，而提供藥物的條件，是要葉明妃答應前去做卧底。
那時候，葉明妃一定請教過秦聚峰，所以他才知道黃顯的怪症。
時隔多年，他重新提起這件事，葉明妃生氣的原因也很明顯，她不想讓黃顯知道其中的內幕，以免他徒增壓力。
黃顯緊握拳頭，語調變得慷慨激昂：「我媽為我付出了這麼多，我發、發誓，一定要好好用功，變成一個絕世強者，保護我媽！
「明天開始，我全天修鍊！你們不要來打攪我！」
「有志氣！」
陸雲豎起了大拇指，然後轉頭對白穎希說道：「小希，你們這裡有可以燒烤的地方嗎？」
「啊？」白穎希一愣，隨即道：「田野東側有一片荒地，應該可以吧。」
「好，明天我們去燒烤。老黃要用功，就不用去了。我們給你帶一些燒烤的簽子回來，聞個味兒。」陸雲宣布。
黃顯睜大眼睛，情不自禁的咽下口水，支吾道：「我、我後天開始修鍊也行……」
徐征寬慰道：「老黃，明天燒烤我不去了，我陪你修鍊吧。」
「老徐你閉嘴！」黃顯喝道，「集、集體活動，必須參加！我的集體觀念很強的！」
徐征：？
……
天淵瀑布的凌晨非常安靜，村子里的人早已休息，只有草叢中偶爾傳來的蟲鳴。
眾人聊到十點，都回到各自的房間，修鍊今日份的呼吸法。
雖然時常口嗨不想修鍊，但這些精英學生的自律性其實是很強的，絕不會因為今日一路奔波，就休息一天、暫停修行。
他們能夠碾壓芸芸眾生，成為華國幾百萬學生當中的翹楚，並不只是天賦出色，也在於這種強大的自律，日積月累之下，和普通學生的差距會越來越大。
此時，時針已經指向凌晨兩點。陸雲信步走出觀心池的門洞。
修鍊完呼吸法之後，他毫不停留直奔觀心池。
之前要麼就在荒島，要麼就在逃跑，鞍馬勞頓，連停留下來的機會都很少，根本找不到修鍊精神力的機會。
好容易來到天淵瀑布，得借著觀心池好好修鍊一番，爭取能早日達到「見性」階段。
也不知為什麼，每次來到天淵瀑布，陸雲就有種強烈的想要努力的感覺。上次一口氣讓精神力達到「凝神」階段，就是在觀心池旁做到的。
嗯，也許這裡的生活比較無聊吧，除了修鍊好像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
回頭送他們幾套武者殺，豐富一下廣大村民的娛樂生活，也算響應下鄉送溫暖的號召了。
「見性」階段的修鍊方法依舊比較特殊。
按照白謹譽親授，要在水波蕩漾的時候去看自己的倒影。如果波動的水裡能印出自己的形象，和鏡子里的一模一樣，連髮絲、毛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邁入見性的階段。
在觀心池旁修鍊兩個小時，陸雲故技重施，再次發動「昂揚」提升精神力，果然能在蕩漾的水波里，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感覺就像是在照鏡子。
解除「昂揚」后，以自己當前的精神力觀看，稍稍有點進步，能看模糊的身影。
看來這次還是要先用「昂揚」態帶動常態，讓精神力的修鍊加速。
修鍊兩小時后，陸雲走出觀心池，前往自己惦記已久的石林，開採元能礦。
今晚又是一頓元氣大餐。
要不是白謹譽盯著，真想把石林的元氣一股腦給吸乾淨……
算了算了，細水長流。白謹譽專門打過招呼，不要開採得太過分，多少還是要給點面子的。
陸雲輕車熟路來到石林里的礦脈，化身為水，鑽入那條狹長的岩壁裂縫中……
……
四十分鐘后。
村子的主幹道上，陸雲邁著輕快的步伐，一邊走，嘴裡一邊哼著聽不出旋律的小調，非常得瑟。
這次又從石林的礦脈中，薅了340萬的元氣。等過十來天再來薅一次，就能升級「心燈」或者「仙體」當中的一個。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都會邁上全新的台階。
現階段「心燈」和「昂揚」相互配合，都能破防七品，打殘伊達誠和赤帝，大幅度升級的「心燈」，不知能提供何等恐怖的攻擊力。
簡直太期待了。
白家大宅這時正門緊閉，陸雲熟練的翻牆進入，徑直來到客房的庭院。
他和黃顯、徐征、王夢羽四人，住在這座小庭院內，每人單獨一個房間。
進入庭院，他就看到王夢羽坐在石凳上，望著地面發獃。
「王三小姐，你咋還沒睡？」陸雲有些驚訝。
「等你回來。」王夢羽幽幽說道，「先前敲你房門發現屋裡沒人，我就坐在這裡一直等著。」
陸雲看了眼手錶，「快三點了，有什麼事必須現在做嗎？」
王夢羽橫了他一眼，嘆道：「咱倆可以聊聊嗎？」
陸雲在她對面的石凳坐下，笑道：「你最近好像壓力蠻大的。好久沒看到你燦爛的假笑了。」
王夢羽沒有理會這個冷笑話，她盯著陸雲的眼睛，神情頗有些嚴肅的問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常妙是天元司的人？」
突然被問到這個，陸雲有些意外，微微一愣，然後笑著搖頭：「為什麼這麼問？」
「常妙的整個計劃，如果復盤想一想，就會發現有兩個關鍵點。」王夢羽很直接的指出來。
「第一，她要成為我們的嚮導。第二，擊殺葉姨之後，我們要在鬼獄島等著她回來。
「而這兩件事，你都是非常重要的參與者。在第一件事中，是你帶著我們前往酒吧，是你去詢問酒吧老闆鬼獄島的信息，也是你帶著常妙這個嚮導回來。
「而在第二件事中，你的作用更明顯。是你建議我們在沙灘上等著的。你沒有嘗試出海逃跑，也沒有嘗試關閉迷霧裝置，就在沙灘上枯等，彷彿一早就知道會有人來一樣。」
王夢羽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將自己的懷疑盡數說出來。
想不到你會根據常妙的計劃，來反推其中的關鍵點，並且找到關鍵點之間的聯繫，發現是一直是我在牽線搭橋……厲害呀三小姐……
陸雲心中稱讚一聲，臉上又掛著職業的笑容，發出「呵呵」的聲音。
不管如何，先笑為敬。就算心中慌得雅痞，外表也要繃住。
「你笑個屁啊，快回答！」王夢羽最看不慣別人對自己傻笑，而且傻笑當中還有三分賤，不由得皺著眉頭催促。
陸雲在心中盤算。
王夢羽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成為嚮導和重返鬼獄島，確實是計劃當中的關鍵點。
這兩個點要是出了差錯，整個計劃再怎麼精妙也是白搭。
而在這兩個關鍵點上，確確實實都有自己的出現，並且對事情的走向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從這個角度來看，王夢羽的懷疑是完全合理的。
當然，自己也能找到一萬個理由來搪塞她，甚至在短時間遮掩過去。但拒不承認后，按照王夢羽不服輸的精神，一定會繼續查下去，查個水落石出。
這樣一來，相當於自己也處於別人的密切注視當中。說不定一句無意的話，就會引發各種猜測。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可不想被王夢羽這麼關注。得想個辦法，把這件事情結束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