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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不知先生此番前來有何見教?」胡昭既然能在這裡等上自己一個月,肯定是有事的。

  既然能等一個月,未必就不能讓他留下更久,尤其是在聽說他身處王佐境之後,張佑的慾望更加強烈。

  胡昭從袖中掏出兩本書,正是張佑用活字印刷的來的產物。

  不消得胡昭細說,張佑心中已經明白了一些,說起來,此時的自己,除了這個之外,也並沒有讓這位大佬等上一個月的資格。

  果然,胡昭開口問道:「此物可是你所著?」

  「不錯。」

  「不知抄書一本需要多少時日?」

  這個年代,大多用的是毛筆,書寫速度並不快。

  像糜竺這樣的一冊書,認真抄的話,估計起碼也需要十天半個月的功夫。

  張佑開口道:「半日足矣。」

  張佑說的半日,是在刻完字的情況下,單單排版到裝訂完成的時間。

  當然,無論印哪本書,字總歸只有這麼多,活字印刷中,這些漢字也是可以反覆運用的。因此,張佑說的時間並無半點誇張之處。

  儘管胡昭心中早已經有了猜測,聽到張佑的話,依舊倒吸了一口涼氣,但他的震驚還未結束。

  「一本需要半日,同一冊書,抄一百冊,也只要一天。」

  「家有藏書數車,皆是孤本,可否借縣長之手抄錄數份,作為回報,縣長可自留一份。」

  胡昭是個君子,因此有什麼說什麼,他為著書而來,不過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些他手中的孤本。

  在他看來,一冊書總歸容易遺失,誠如當年始皇焚書坑儒,若是在各地都有藏書,又豈會蒙受如此之大的損失?

  不同於糜竺,糜竺有私心,而他完完全全是為了儘可能的給後世留下一些精華的東西。

  依靠自己一人,又實在杯水車薪。

  機緣巧合之下看到了糜竺的書,他料定一定存在著他不知道的著書之法,自然是喜出望外。這才不遠千里來到了這裡。

  在他看來,他開的條件也算得上誘人了。

  畢竟在這個年代,書是一種身份的象徵,是一份巨大的財富,尤其是他自己的藏書,能被他所收藏的書,更是本本精品。

  老實說,張佑對此確實是沒什麼概念的,在後世,不是沒有書讀,而是書多的讀不完。

  他理解不了書這個字在這個時代所代表的巨大意義。

  張佑不理解,不代表徐庶不理解,此刻他聽的已經是兩眼放光,恨不得馬上替張佑答應下來。

  張佑並不需要這些書,相比之下,他更希望將胡昭留在身邊。

  徐庶的表情他看在眼裡,或許在當世的任何一人看來,這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張佑算得上是一個很實在的人,他做不到胡昭這樣無私。但這並不妨礙他尊重這樣無私的人,在不損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他並不介意儘可能的幫他一把。因此,儘管他並不覺得那些書對他有什麼大用,依舊開口答道:「既然先生是元直的老師,此事也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佑自當儘力。」

  要留下胡昭,他還有別的辦法。

  「不過佑心中有惑,可否請先生教我?」

  張佑同意胡昭的交易,他自然是心情大好,少年人能好好學習,不懂就問,也不是個壞毛病,胡昭當即說到:「老夫知無不言。」

  「敢問先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可『此話何解?」

  胡昭微微皺眉,他博覽群書,這種事情也遇到過不少:「此話根據斷句不同,意思也有所差異,若要問著書之人的真正意圖,卻是無人可知了,千人千面,一書千人看,其意也會多有不同。」

  這是一句在後世很有名的斷句。根據標點的不同使用,也有著截然不同的兩種意思。

  第一種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而第二種則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不得不說,胡昭的解釋有一定的道理。但追根到底,書的存在是為了傳遞一股精神,一種信念,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或許確實是莎士比亞心中所願。哈姆雷特是天使,莎士比亞希望讀者在他頭上套上各式各樣的光環,但絕不希望會有人說他是個惡魔。

  而張佑之所以拋出這個問句,恰恰就有著天使與惡魔的兩種截然不同的解釋。

  他並非是為了從胡昭手中得到答案。

  張佑開口說道:「古人之言多歧義,佑心中有惑,故閑暇之餘也常常鑽研,如今倒也有些見解,所謂『古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張佑借用了《阿房宮賦》中的一句話,大意是古人沒有斷句,導致了如今我們讀他們書的時候多生歧義,我們知道不斷句會有歧義,依舊不斷句,也會讓我們的後人對我們寫的書產生歧義。

  胡昭聽懂了,在他看來,張佑能有抄書之法,已經是利在千秋。沒人比他更清楚斷句的重要性,如果在斷字上面還能有研究,後人稱他為聖都不為過。

  「此話當真?」

  「當真。」

  其實早在幫助糜竺著書的時候,張佑就發現了這個問題,漢末的人並沒有標點符號這個東西。

  有時候張佑甚至覺得古代能讀書的人,以他們的聰明勁,在後世讀個清華北大不成問題。

  沒斷句不說,還崇尚微言大義,真真正正的每一個字都要靠猜。

  「有此妙法為何不流傳於世讓世人盛讚?」

  「小子人微言輕。」

  「我願為你正名。」

  張佑沉吟了一番,繼續開口說道:「先生可願助我,我願以斷句之道相傳。」

  他並不需要這個名聲,相比之下,他更需要一個王佐之才的輔助。

  胡昭的回答讓他驚訝:「老夫這一命若是能換來世人的斷句之法,不說區區認主做仆,即便赴湯蹈火亦是在所不辭。」

  說罷,他竟起身下拜:「孔明見過主公。」

  這比張佑想象中來的更為簡單,只是不知為何,他竟然生出了一股慚愧。

  這或許就是欺君子以方,而恰恰,自己卻是做了那個小人。

  張佑起身,同樣下拜:「佑心中有大志,故出此下策,先生品行高潔,佑自不敢以主事,願拜先生為師,望先生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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