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二 莫先生傳
莫先生不是個教書先生,而是個武夫,他甚至不姓莫。莫先生姓田,莫,其實是魔的諧音。宗師強者,並非是永生不死的,但一個曾經是戰皇,而後卻因為靈氣缺失而退階的宗師強者卻幾乎是永生不死的。莫先生,就是這種情況。
人都說,凡是有本事的人都有怪癖。其實這話不對。而是凡是有本事的人,都會被追捧他的人慣出怪癖。莫先生,就是這種情況的典型。
最早的莫先生是個極有天賦的武者,從小嗜武成癡。那時候的人都純啊——門派裏的師兄慣著他,因為他小且有習武天賦,處好了關係,偶爾拉出去溜達一圈兒倍兒有麵子;門派裏的長老慣著他,因為長老們能從他身上看到自己的過去,因此特別理解和縱容;門派裏的掌教更慣著他,因為這樣一個人不通人情世故也就擺了,真正全方位的培養起來,豈不是自己的地位不保?
於是莫先生從小就被慣壞了,除了武藝高強,別的一竅不通。放在那個時候,這叫專一,叫武癡,放到現在,這就叫高知低能。可惜,莫先生生在古代,還是很古很古的古代。所以沒人糾正他。
莫先生情商低,且霸道。因為從小他想要的東西,師兄們會幫他搞定,師兄搞不定的長老們會給他搞定,長老搞不定的長老會去找掌門要來幫他搞定。至於莫先生長大之後,他就自己伸手或者動手去拿了。誰會希望平白得罪一個武藝高強還不講道理的人呢?沒人願意,所以,大多數時候,被莫先生‘要’了東西,也就自認倒黴了。極少數時候,他們連自認倒黴的機會都沒有。命都沒有了,還怎麽認倒黴?
於是江湖上逐漸有了莫先生的傳說,當然,不是什麽好傳說。這時候師兄們開始擔心,長老們開始痛心,隻有掌門在慶幸,因為名聲壞了,就不能繼承掌門之位了。這些,莫先生都不知道。他隻知道外麵逐漸開始傳說他是‘魔頭’是‘魔先生’,後來這麽喊的人都被他殺了,活著的人開始叫他‘莫先生’;他隻知道以前對他好的師兄們開始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而那些曾經對他百依百順的長老們開始拿話敷衍他,對他欲言又止。莫先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是一心悟道的他並不在乎。
直到老掌門死去,新掌門不是他,而新掌門開始打壓他,他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那些疼愛他的老長老們陸陸續續的死去,而曾經的師兄們當上了長老,卻開始疏遠他。他得到的修煉資源越來越少,門派裏的非議卻越來越多。
在一連被幾個曾經的師兄,現在的長老們閉門羹之後,莫先生憤怒了。
他覺得自己被人背叛了,這種感覺就好像心被扔在滾燙的油鍋裏一樣,煎熬,無法忽視。莫先生想到了離開,想到了死,甚至幾乎走火入魔,成了執念。
也許如果沒有那件事情,莫先生以後就將徹底沉淪,成為一個庸庸碌碌的被門派邊緣化了的打手,默默的沉入曆史長河。
那一天月黑風高。莫先生修煉完畢自後山歸來,一路上見到的弟子們身影慌亂。他隨手拉起一個麵生的年輕弟子詢問,年輕弟子告訴他,外門的一個煉器師叛變,帶著七七四十九柄靈器殺上山門了。
叛變?莫先生挑眉。這是一個陌生的詞匯,他不是沒聽說過,卻隻在故事裏聽說過。那個時候,欺師滅祖是大罪。
年輕的弟子眼珠一轉,連忙說。是啊,就是叛變了,據說是掌門對不起他,所以他才殺上山來報複。這位師叔祖,您還不趕緊去看看。您瞧,別說掌門不可能做對不起別人的事情,就算他做了,那跟我們有什麽關係啊?!
年輕的弟子絮絮叨叨的說著,莫先生卻已經聽不進去了。原來,別人對不起我,我還可以殺了他們報仇啊!
這個念頭一旦點燃,就再也無法熄滅下去,並且變成遼源的火焰,填滿了他原本灼痛的心。所以,等莫先生反應過來之後,那個年輕的弟子早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而他的四周,已經布滿了他同門的屍體。那些屍體裏,有的是年輕的弟子,有的是曾經的師兄現在的長老。
一瞬間,莫先生覺得自己特別痛快。那些積壓已久的憋屈和心痛,就像是浮土細沙,被風一吹,全都消失不見了。於是,莫先生找到戰況最激烈的地方,跟那個煉器師一起並肩作戰。煉器師不解的看向他,他隻說了一句,掌門也對不起我。
一場屠殺,滅門。
莫先生和那個煉器師兩人並排躺在滿是屍體的山頭上,筋疲力盡,放聲大笑。煉器師說,我姓楊,想跟你交個朋友。莫先生說,我姓田,但是外麵的人都叫我莫先生。兩人交換了姓名,然後各奔東西。
後來的日子裏,莫先生遭到過追殺,受到過質疑,被排斥過,被鄙夷過,卻再也沒覺得心痛過,再也沒因為別人的眼光而受過心魔。因為,那些對他有異議的人,已經全都化作了一杯黃土。
那個姓楊的煉器師說,隻有他占別人的便宜,別人別想占他的便宜。
那個姓楊的煉器師說,如果不爽,就糊他一臉重劍。
那個姓楊的煉器師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做不到的事情,隻有做不到事情的人。
那個姓楊的煉器師說,他是要成為戰皇永存天地間的男人。
後來,那個姓楊的煉器師成為了戰皇,莫先生也成為了戰皇。那個時候,戰皇,有很多。
再後來,那個姓楊的煉器師卻隕落了,還是自殺。
莫先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死,但是那是他自己的選擇,莫先生也懶得理會。他那時正忙著‘收集’足夠的天地靈氣,在好趕在天地靈氣逸散殆盡的大劫難發生前,趕緊離開這個界層。所謂的‘收集’,當然就是伸手要,以及動手要。
在強者遍地的那個時候,即使是戰皇,也是會犯眾怒的。戰皇不死,但是卻可以被鎮壓,於是,莫先生被鎮壓了。九天十地封魔陣,用的還是他自己搶的靈氣。
莫先生平生第二次感到了憤怒和無力。因為無法掙脫,所以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封印他的那些戰皇一個接一個的離開這個界層。而隨著靈氣日漸稀少,最後一個戰皇——妖狐妲己,離開這個界層的時候耗盡了商朝靈脈,莫先生,也終於衝開了因為天地靈氣變少而變弱了的大陣。
可是,他卻被困在了這個界層。
隨著天地靈氣的減少,莫先生退階了,變成了宗師。但所幸是不會再繼續退階了。一開始的時候,若是能找到天地靈氣或靈泉,莫先生還能在短時間內恢複戰皇的能力,這樣的能力,多次在他被眾多宗師強者的圍攻中救了他的性命。到後來,天地間的宗師強者越發稀少,天地間的靈脈靈泉也越發稀少。等到莫先生猛然發覺,這世上已經再難找到天地靈泉,連天地靈氣都變成傳說的時候,這世上的宗師強者,似乎周圍也隻剩下他一人了。
他開始覺得寂寞。
他開始到處亂走,希望能尋找到一個宗師。
實際上,他也確實找到了其他的宗師,那個時候宗師雖然已經成為傳說,但每過一些時候,還是會有一些人因為一些上古留下來的奇遇成為宗師。但別的宗師跟他不一樣,他們不是從戰皇退階的宗師,他們會死,莫先生不會。
在這個過程裏,曾經,莫先生也遇到過他看著對眼的人,一個姓楊的魔尊。雖然說是魔尊,但對方卻不是練魔功的。
莫先生調侃他說,我不是一個修魔功的人,大家都叫我莫先生,其實本來是魔先生的,隻是他們不敢叫。而你也不是修魔功的,別人卻都叫你楊魔尊,還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
楊魔尊卻說,他就是魔,沒什麽好辯解的。他說有魔性的語言,做有魔性的事情,連性格也最適合做一個魔尊。即使是修一個正道的功法,也練的像是魔功一樣威力強大,吸人命靈而提升自身。不是魔,是什麽?
莫先生覺得這話說的沒錯,坦率,霸氣,不為世事所累。魔就魔了,我樂意。他們兩個結為同盟,結為摯友,甚至一起合作研究出了一套功法——專門培養一些有天資的武者做鼎爐,吸他們的功法以強大自己的功法。這樣逍遙自在的日子,讓莫先生甚至看到了恢複實力的希望,如果日子永遠這麽有意思該多好……
於是莫先生希望將楊魔尊變成一個戰皇,這樣即使以後退階了,也可以長生不老。
但是楊魔尊卻拒絕了,並且最終隕落。
莫先生傷心了一小段兒時間,然後繼續踏上了尋找宗師強者的旅途。
可是莫先生進入了一種異樣的循環之中,找一個宗師打發無聊,然後對方死了,他再去找下一個。這種循環,直到他見到了一個天師,踩著一把宗師級強者的血色長劍。
莫先生,不死。劍靈,也不死。
於是莫先生找那個天師要劍。
他並沒有詢問那個天師的名字,因為莫先生並沒有打算結交他。比起一個看起來不夠強的天師,那把劍顯然更對莫先生的胃口。特別是那把劍他還見過,很久,很久以前見過。那是,曾經的那個姓楊的煉器師的作品,好像還是最得意的一件,叫什麽血雲子的。
那個天師告訴莫先生,這把劍是他的朋友,他是不會賣掉他的朋友的。
於是打了一架。
天師踩著劍跑了。
從此莫先生就在找那把劍。是為了打發無聊,也是因為如果沒有一個目標,他都不知道自己活著還要去幹什麽。天地間的宗師越來越少,到了後來,幾百年也難出一個。沒有人打發無聊的日子,莫先生就試著培養一些強者出來,他最初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試著能否培養出一個宗師陪他過招,打發無聊。後來宗師沒有培養出來,卻前呼後擁的跟著一群人。有的人為了武學,有的人為了勢力,有的人單純就是崇拜他。
莫先生覺得,這樣也不錯。特別是莫先生發現,隻要他想要的東西,就有人巴巴的趕著雙手奉上的時候。莫先生覺得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在門派裏的日子,被人捧著,寵著,自尊心和虛榮心嚴重滿足。
勢力這種東西,莫先生從來都是扔給屬下去經營的。他隻需要尋找他有興趣的東西就是了。不是沒人起過歪心思。而是對於莫先生來講,什麽計謀陷阱都無所謂,當他麵對這些時,隻要直接踐踏過去,然後殺掉那個膽敢忤逆他的人就行了。有時候,為了讓活著不至於那麽無聊,他甚至縱容別人培養勢力,然後等對方自覺準備充分開始發動的時候才動手鏟除。然後看著對方驚慌詫異不可思議甚至眼底一片死寂的神情,從掌握強者的生死之中體會活著的樂趣。
於是,當他聽有一個屬下報告說,在隱門發現一把血色劍靈的時候,他想也沒想的就扔下了世俗中的權勢,帶上幾個心腹手下往隱門去了。
隱門,一個隻要你夠強,就可以戳的住的地方。莫先生夠強麽?必須夠!於是在隱門建立勢力,比莫先生想象中的容易的多。
但莫先生終究沒下手去搶劍。
那把劍在一個姓楊的劍師手裏,已經退階,沒有宗師那麽強大。而那個劍師有他這輩子見過最好的資質。於是莫先生隱隱期待著,這個人,能成為一個宗師強者,或者能變得更強。
於是本來沒事兒做的莫先生就經常去關注一下這個人,劍,也‘暫存’在他手裏了,莫先生很大方的這麽想。偶爾露一小手,那劍師就大驚小怪的。這種態度,讓莫先生感覺良好,很是受用。
在莫先生的有意培養下,那個姓楊的劍師很快成長起來,雖然沒有開宗立派,卻也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家族,楊家。名利雙收,子孫滿堂,不外乎如此。
於是在那個姓楊的劍師達到宗師頂峰的時候,莫先生開始計劃什麽時候跟他打上一架。但這一架卻沒打成。姓楊的劍師死了,自殺,毒藥還是跟他要的。
他怎麽就沒想到呢?早在對方問他,有沒有能毒死宗師的毒藥的時候,他怎麽就順手給他了呢?哦,對了,他想起來了,他本來以為對方是為了對付他的,畢竟這世上除了他自己還有幾個宗師呢?但是他卻是不死的,所以打算給對方一個‘驚喜’,然後打一架,殺了他,並且把劍搶過來……
莫先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自作自受。於是又陷入了無聊之中。無聊怎麽辦?繼續找劍吧……奇怪,那把劍又去哪裏了呢?不管了,下次找到血雲子,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弄到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