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來乍到 第五十一章 行到水窮處
看著自己腳上的紗布,裴風沉默不語。
這腿上的傷可是他親自弄成這樣的,假不了,否則這一行人也不是傻子,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誆騙過去的。
青蚺派。
這個名字還是他從那些弟子口中套出來的,而他們的師父和掌門月冉子在他們心中更是崇高無比,救死扶傷,仗義疏財,偶爾顯現出來的那些仙家手段更是讓他們佩服的五體投地,就連他提出質疑的時候,更是被狠狠訓斥。
但是聽清靈城隍李應知所言,在大陽國北部國境之上才有一個修真門派,而這個青蚺派就在李應知的眼下建立,他卻毫無察覺,縱然是有著此前慕容道明布下的陣法,但是有一個修仙人來到開宗立派,這動靜李應知不會一點察覺都沒有吧?
難道說他已經察覺到了但是沒有告訴自己?
裴風搖頭,這不可能,李應知連金身碎片都舍得給出,怎麽會吝嗇這一條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的消息。
而且最讓他想不通的是為何這位月冉子為何能夠操縱慕容道明留下的陣法,這實在令他費解。他的身軀都是當初慕容道明的,還不是被陣法困在裏麵團團轉,怎麽去感應都無法建立起聯係,而這個月冉子就能輕易操縱。
還有他的飛船,現在他十分肯定是被月冉子找到並且藏了起來,既然能操縱此山陣法,那麽藏匿一艘飛船那也不是什麽難事。
此時的裴風有著諸多謎團,卻又絞盡腦汁都想不來,看來隻有靜觀其變了。
方才在青蚺廳中月冉子探查裴風修為的時候,盡管對方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可是他卻能清晰的感應到月冉子修為比他要高上許多,至少也是築基中期往上,這就棘手了。
自己的秘密在別人手上,而別人修為又比自己高上許多,這一切就能事情難辦許多。
裴風咬咬牙,開始盤坐修煉,隻不過吸取淬煉天地靈氣的動靜小上許多,畢竟他人屋簷之下,不得他不小心。
既然想不出破局方法,那就投身其中。
常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要是解不開之時投身其中也未嚐不是一個破局之法。
第二天一大早,裴風杵著拐杖就跑去夥房門口等著放飯,之後又回到他的房中,找出一本儒家典籍開始大聲誦讀,至於蹀躞上的那些小物件都被他放在了房中,懷間則放著那根漆黑甩棍。
他現在扮演的是個讀書人角色,誦讀經典,提筆練字,自然就不能少。
扯著嗓子對著對麵青峰讀了整整一個時辰之後,昨天廳前那個小童子才姍姍來遲,請他去往青蚺廳前和他師父一敘。
裴風揉揉嗓子,心想自己都快把上輩子讀的字都給讀完的時候你才出現,是不是也太小心了些。
隨著童子到達之後,那月冉子就已等在那裏,見麵就熱情招呼道:“先生勤奮,涼涼清晨書聲琅琅,要是不能考取個好功名都不行了。”
裴風還禮道:“月掌門仙家風範,亦是不凡
,那就托掌門吉言了。”
月冉子哈哈一笑,屏退弟子之後,揮揮衣袖,“怎麽樣,我這個地方可還行,綠水青山,桃花源外,遠離塵世,先生住的可還滿意?”
裴風溫文爾雅道:“月掌門乃是仙家中人,眼光自是不俗,非我這等俗塵中人所能攀比的。此處常人無法尋到,且進出隻有一條逼仄的澗縫,易守難攻,端是無敵。而且穀內風景宜人,綠溪一兩條,青峰三四點,在下有幸能到此仙境,此人無憾矣。”
一陣沒頭沒腦的吹捧,讓月冉子很是受用。
他悠悠歎了口氣,開始帶著裴風四處參觀,“不知先生是哪國人士?”
裴風心中冷笑,該來的你總歸要來,他嗬嗬笑道:“月掌門快別這麽一直叫我,在下姓裴名風,非衣裴,雲下風。鄙人乃是遠離大陽國兩國之隔的梁國人士,從下受父輩影響,從小就喜歡遊曆山川。實不相瞞,家中一脈相承的就是萬卷書要讀破,這萬裏路,也要走一走。”
月冉子頗為認同的點點頭,稱讚道:“看來裴先生家風不錯。如今世上多少讀書人都隻知道死讀書讀死書,從來沒想過書本之外的東西,結果考試考的的確不錯,但一旦到了地方上實際實施起來才發現之前那些說的讀的狗屁都不是。還是像裴先生家這樣好啊,讀要讀,路也要走,這樣才叫真正的讀書人嘛。”
此時兩人行到水窮處的一處水榭,兩人便坐進其中。
兩人才一坐下,一旁閑散聚聊的弟子立馬端上小火爐,沁香茶。
兩人在水榭中對飲而坐,傍上這一處秀美風景,倒還真是當得起寫意二字。
裴風看著月冉子夾碳生火烹茶,可謂是一氣嗬成,風流盡顯。
他問道:“觀月掌門舉止寫意,談吐不凡,不知是從何處仙鄉而來,選這小小一國,纖纖一穀開門立派?”
本來兩人不過是第二次見麵,打探對方虛實鄉祖確實無禮,但是月冉子破壞在先,裴風也就不會顧忌什麽。
自青峰之上留下來的溪水清涼可口,而綠茶又是采自山腰處的幾畝茶田之中,兩者結合,如鴛鴦溪水,龍鳳相交,單單是此時飄然而起的清香就讓人心曠神怡。
月冉子陶醉的吸了一下茶香,笑道:“實不相瞞,我不過也是從一個小地方而來,此前不過有些奇遇偶然之下走上了修仙一途,隻是奈何天資有限,隻能止步於此,心灰意冷之際便想著尋一個風景靚麗處建個小小宗門,安渡餘生之際也能造福一方,何嚐不是一樁美事。”
此時茶水終於從繁瑣的程序中脫離出來去到裴風手中,他輕啅了一口,說道:“月掌門心思深遠曠達,天資一事隨心就是,就如同現在一般,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又何嚐不是一種境界。”
月冉子笑著幫裴風加滿茶水,詫異道:“哦,裴先生對修行一時也有涉足。”
這位青蚺派的掌門眼神深邃,似有深潭微漾。
裴風放下茶杯,看向遠方,感慨道:
“月掌門也知道,俗世之人都對仙人仙家無比向往,在下也不能免俗,跋山涉水之際也去尋訪過仙人。”
“那尋上了?”
“尋上了,不過那位仙人不像月掌門一般有這麽大的家業,而是獨自結廬而居,如同隱士一般,他看我心誠,所以就隨意提點了幾句,讓我醍醐灌頂,相通了許多從前沒能相通的學問。”
說到動情處,裴風深情不已。
手中烹茶不停的月冉子一直小心注視著裴風臉上的表情,見他將視線轉向自己,立馬笑道:“修行之人亦如世俗人間,人人性格迥異,有人喜愛熱鬧,有人喜愛清閑,不一而足。裴先生這是好運氣啊,有多少人窮盡一生都無法遇見。”
裴風十分認同地點點頭,指著天上流動不定的白雲說道:“白雲無跡,人生也無跡,一切都是隨風而行。像月掌門這般福緣深厚的人,在下可是羨慕的緊呀。”
月冉子哈哈大笑,也跟著轉動身子探看著天上的流雲,說實話,現在的他的確消除了許多疑慮,至少從一開始到現在的交談中,他覺得對方的確是個學識不凡的讀書人。
他斜著身子問道:“裴先生也有求道之心?”
裴風眼神一亮隨即暗淡下來,苦澀道:“上天入地,長生不老,試問誰不心動,奈何明月照溝渠,有心戀花花不語,在下不過無根之萍,難以紮根。”
這些話都是他肺腑之言,而不是用來忽悠月冉子的。
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地方,又莫名其妙和他人交換身體,再莫名其妙的背負起說不清道不明的責任,這些東西讓他很無奈也很茫然。
舉目四顧茫茫然,孤立船頭風蕭蕭。
這真情流露讓月冉子更加肯定心中所想,不過他沒有因為這樣的三言兩語就拋出橄欖枝,而是就此岔開了話題。
從清晨到日暮,兩人不僅喝茶,一樣要吃飯,這當然是為了照顧裴風這位“讀書人”。
此處山穀別有洞天,宛如一個小天地。
日落西山之際,竟還有白鷺自遠方歸來,青峰之下,猶如一卷寫意畫。
裴風見此情景,忍不住隨口吟道:“落霞與孤鶩齊飛,落水共長天一色。”
此句一出,月冉子眼睛一亮,來到欄杆處舉目遠眺,心中思忖著這句話帶來的波動,那一絲長久以來巍然不動的一層紗好似有些鬆動,這讓他不禁心中狂喜。
這是契機!
可是裴風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心境立馬平穩下來,就連他也不曾想到,也無法想到,自己常年無法突破桎梏的心境修為竟然會隨著他人幾乎話而波動。
這怎麽可能?難不成這其中有什麽自己忽略的?
月冉子握著欄杆眯起眼睛,眼神深邃,扭頭看向榭中那人。
而那人則自在仰到在地,以肘擱地,像尊醉羅漢。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