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與他的情分
會議結束後,白籌和兩名助理將股東與高層送出去,我和祝臣舟跟在最後方,白籌對於大家並不接受我忽然躍升第一股東的態度在意料之中,他說如果實在不行,不如將我手中股份全部拋售,這樣還能得到一筆巨款,又擴大了市場份額,也不算吃虧。
我笑著說,“白秘書認為,我很貪財。”
白籌微微一怔,“我並沒有這樣認為,隻是覺得夫人身兼美索股東,又懷著身孕,恐怕應接不暇,閔氏這邊大家都願意輔佐,也許您的日子還不至於太艱難,可顯然他們的態度非常決絕,並不打算接受,就算您沒有任何問題,恐怕以後在公司內的一些決策,實施下去也有些難度,與其讓這些股份在您手中一點點被架空虛化,或者悄無聲息的蠶食變質,倒不如直接換成錢,閔總贈予您這樣多股份,其實也不過為了保證您和孩子的衣食無憂,拋售股票沒有了分紅,但按照目前閔氏的股票價格,這百分之十五也有近五個億,如果擔心股市動蕩,不妨分期慢慢拋售,短時間內變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白籌的分析確實在理,可對我而言,我和閔寶淶之間的恩恩怨怨,由陳靖深死去那一天種下,因他沉迷這一日瓦解,我不想沾他一絲一毫,我會覺得良心不安,如果我腹中孩子真是他的,我怎樣享用都心安理得,但事實上,這個孩子和他沒有半分錢關係,我沒有資格與理由去貪圖他的成果和富貴。
我畏懼貧窮,但當我已經徹底遠離我所畏懼的東西,我就不需要在這個基礎上愈加貪婪和掠奪,所以我選擇保持我所擁有的,割舍不屬於我的意外之財。
那麽拋售,就不是一個完美的抉擇。
第二股東是程磊和祝臣舟,明顯後者不論文韜武略智謀手段都要更勝一籌,然而也正因為他的過分優秀和出彩,會讓閔氏其他股東高層惶惶不安,誰清楚他會否為了增添巨文實力而一點點將閔氏架空,在原本就不飽滿的基礎上變得更加空洞,成為一個失去血肉的幹枯骨架。
程磊在閔氏多年,深得閔寶淶信任,他也許非常忠誠,但這份忠誠在失去了束縛、道德和君臣之別,純粹而簡單的利益麵前,又能維持多久?除了救命之恩,誰會一腔熱忱去效勞躺在床上連意識都沒有的植物人,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程磊的下一步勢必為和祝臣舟爭奪閔氏經營權,他作為老人,自然黨羽頗多,在各自的利益互惠上,要比祝臣舟占據更大優勢,都知道巨文的狼子之欲,要打贏宏揚,成為南省第一霸主,試問眼下南省諸多企業,誰敢對宏揚產生這麽大的野心,也就隻有一個祝臣舟,所有人懷揣著自保和安樂的心態,都不願過分冒險,所以程磊一定會勝出。
那麽我當然不能食言,可為了防止別人的懷疑猜忌,我手中百分之十股份將作為慈善進行捐贈,以露露名義建立慈善基金會,分期拋售,贈予需要施以援手的人,這也算是以另外的方式,讓閔寶淶對枉死的陳靖深進行贖罪,希望他在逝去以後,可以徹底解脫,拋下陽世的一切。
至於剩下的百分之五。
我想到這裏側頭看向我身旁的祝臣舟,他顯然明白我這一眼的含義,唇角笑容一點點加深放大,他朝我做出一個請講的手勢,我將目光看向一直等待我答複的白籌,說清百分之十股份的打算,他眉頭緊緊蹙起,似乎對我這樣安排充滿質疑,我沒有等他開口,便主動堵在他前麵解釋說,“我們名人不說暗話,寶淶在位這些年,好事壞事都做了不少,他老來得子,我不希望我們有吃用不完的東西,隻想平平安安,為他延續閔家血脈,當然,我作為美索股東,養活自己與孩子的能力還是非常優渥,我隻希望積德,為腹中孩子積德,可不好太將目光引到他身上,用露露名義,不是顯得我和寶淶都非常大度仁義嗎?避免了閔氏內部為這些股份的廝殺和爭鬥,我真正做了母親後,覺得錢財權勢都是過眼雲煙,並不真實,最重要還是平平安安,我希望白秘書可以尊重並理解我的決定。”
白籌聽我這樣說,占全了禮義廉恥,情分法德,他根本不好說什麽,便隻好勉為其難的點頭,他詢問我剩下百分之五的安排,我指了指我身側沉默不語的祝臣舟,“不如交給祝總,他能力出眾,又是寶淶的女婿,他總不會讓閔氏走下坡路,何況他們這層親屬關係,一般人是無法使其分裂叛變。”
我的安排完全在白籌意料之外,他有些震驚,沒有立刻發表意見,而是眯著眼不知估算什麽,大約兩三分鍾,他眼中忽然閃過一抹精光,意味深長對祝臣舟說,“如此一來,祝總不是就有了百分十八的股份,甩掉第三股東百分之十一,這吐血也無法追平的察覺,完全可以將祝總送上高枕無憂的掌權位置。”
他說完後低低笑了出來,但爽朗的笑聲過後,便嚴肅否定說,“夫人不覺得,相比較祝總的半路入會,程總監對閔總的忠誠、對閔氏的了解和把控,要更加出色嗎。他暫時打理閔氏,也沒有什麽不可以,閔總曾經非常信任他,很多隱秘的公事也都交給程總監進行運作,這樣的下屬,我認為忠誠度還是可信的。”
“說句大不敬的話,優厚的利益和一個再不會清醒的活死人,那一個更能得到他的忠心,白秘書不需要我再深入分析吧。”祝臣舟一邊說一邊將自己西裝扣子解開,從最裏麵口袋摸出一個玉石打火機,他沒有點煙,而是頗具興趣放在掌心觸摸它的溫涼,為自己降溫。“我不太理解白秘書為何寧可奉勸沈小姐將嶽父的產業交給外人,也不肯由我這個女婿來打理,說什麽暫時交由程總監,大權一旦旁落,想要收回何其困難,白秘書是打算讓閔氏從此改姓嗎?做一個大逆不道出下下策的罪臣。還是白秘書太高看我,認為即使程總監假公濟私,我也有足夠辦法將閔氏重新奪回,要考驗祝某的能力是否堪當重任。”
白籌見祝臣舟的臉色已經有些勉強,他立刻賠笑說,“我當然不敢這樣想,祝總的能力有目共睹,不要說海城,整個南省又有幾人具有祝總的風采。我隻是覺得避嫌更好,畢竟許多事都曾滿城風雨,夫人手中的股份,可以拋售,可以全部捐贈,唯獨轉贈祝總,難免讓人多想。”
“隻是這樣嗎。”
祝臣舟笑得耐人尋味,白籌挑了挑眉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不然呢,祝總覺得還有什麽。”
“倒也沒什麽。”祝臣舟大拇指輕輕一撬,打火機發出咻的一聲,淡藍色火苗一瞬間彈出,電光火石間,兩人不知何時站得那樣近,彼此透過那股火苗互相凝視,我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殺氣。
祝臣舟放聲大笑,白籌同樣笑聲高亢,他們兩人笑了片刻,祝臣舟忽然再不願裝下去,他臉上笑容倏然一收,最後深深望了白籌一眼,便轉身離開過道。
而在祝臣舟離去後,白籌臉上的笑容也消失得幹幹淨淨。
我不由感歎,男人的世界為了權勢和錢財,真是相互謀殺決不手軟,血腥的味道可以激發彼此內心更大的騷動與瘋狂,輸贏對他們而言,就如同每天的飯必不可少,雖然未必一日三餐吃得頓頓不落,但一定會至少吃上一頓。
白籌其實也無法阻止我,畢竟主動權握在我手中,我想要怎樣,他縱然百般阻撓,也無濟於事,身份的尊卑注定了有些人一生都可以按照自己想法行事,而有些人隻能按照別人命令做事。
白籌在祝臣舟身影徹底消失後,他望著前方那扇打開的天窗說,“我沒有想到夫人如此辜負閔總厚愛。將他對您的一腔真心所托非人。如果閔總知道自己竟然換來了這樣結果,不知道會如何百感交集。”
我同樣盯著盯著那扇天窗,外麵陽光投入,明亮澄淨籠罩在四周,就像一個金光閃閃的佛洞。
“我將這些拋售,拿著錢和孩子過與世無爭的富貴生活就是對得起他給我的安排嗎。白秘書可曾想過,這百分之十五股份從閔氏內部消失,程磊和祝臣舟兩方爭奪廝殺,你捫心自問,二虎相爭真的能一死一生嗎?如果兩個全部死掉,閔氏會落入誰手中?前有宏揚虎視眈眈,後有千軍萬馬伺機蟄伏,祝臣舟畢竟是寶淶的女婿,隻要閔丞紋一日不死,他們婚姻關係存在一天,祝臣舟就不可能背負世俗咒罵與唾棄,將閔氏變為他的殖民地。可落到別人手中,連門麵姓氏都改了,寶淶才是真的永不瞑目。”
我說完這些後,伸出手重重拍了一下他肩膀,他仍舊沒有收回目光,似乎陷入一份非常沉重的思考中。
我也不便再過多打擾他,很多事點到為止,自己想清楚要比在別人強勢的洗腦下更讓他心服口服,樂於接受。
我轉身離開後乘坐電梯走出美索大門,正站在停車場中心空地上準備拿出手機給司機撥打過去,讓他來接我,然而我正在輸入數字,麵前忽然迎上來一名中年男子,他穿著非常幹淨體麵,正麵帶微笑凝視我,我在屏幕上滑動的手指頓住,以眼神示意他先開口。
他對我說,“是沈小姐嗎?我們夫人請您到宅子裏一敘。”
我非常驚訝,我不放過自己任何一點記憶去搜索,可我並不認識這個男人,甚至從未見過,我本能向後退了兩步,距離門口的保安室更近一些,我對他頗為防備說,“你們夫人我不認識,再說這是請我過去嗎,就你一個人,對我這樣不尊重的人,我也不會去見。”
我說完後便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走,男人鍥而不舍跟在我身後說,“我們夫人是閔丞紋,您的繼女。原本是打算多派一些人過來親自接沈小姐過去,但夫人擔心人多眼雜,惹來不必要麻煩和關注,所以才會低調行事,有讓沈小姐不滿的地方,請您海涵。”
閔丞紋。
我著實沒想到她竟然會派人找我,連她自己親妹妹都不肯相見,她卻要見我。
我看著那個男人有一絲疑慮,並不能十分確定他到底是不是閔丞紋那一方的人,不過換而言之,曾經對我和露露虎視眈眈的閔寶淶已經昏迷不醒,就算醒著也不可能再對我怎樣,那麽在海城能夠明目張膽對我下手,從閔氏門口劫走我的,幾乎寥寥無幾。
我思及此便對那個男人說,“你帶路吧。”
他同我坐進一輛香檳色轎車內,一路平穩駛到郊外一座非常漂亮的花園,這邊建了一座類似城堡的莊園,外觀看上去融於花海,背靠一麵清湖,猶如桃源仙境。
我站在庭院外細細打量了許久,從沒見到海城還有這麽漂亮的房子,我對那名男人詢問這是何時建立,他對我說,是閔寶淶第一任妻子,即為閔丞紋和閔丞蘿母親娘家的陪嫁,是海城非常具有盛名的花房,許多有錢有勢的富太太和千金都想要買下來居住,出的高價一度超越原本價值的五六倍之多,可閔丞紋不缺錢,當然也不會賣掉這份遺物。
我跟隨他進入庭院,立刻有等候的保姆迎出來,將我請進房中,我站在客廳內,那名保姆告訴我去房間請小姐出來,她應該是閔丞紋陪嫁的保姆,或者她母親的陪嫁傭人,否則不可能喊未出嫁的閨房稱呼小姐,而不是稱呼夫人。我對仍舊跟在我身後的男人問,“她為什麽不住在她和祝臣舟的家裏,祝臣舟每天也要趕過來嗎。”
男人臉上有一絲不自然閃過,“先生…先生並不來這邊居住,他委托我在這邊照顧一下,有什麽需要,由我轉達過去。”
我更加不可思議,我問他,祝臣舟是從未來過嗎。
男人想也不想便肯定說,“夫人到這邊後,先生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