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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保不住你

  我又在醫院內休養治療了五天,期間韓豎被曲笙押來,在我床邊負荊請罪,我沒有理會韓豎,也不和他講一句話,隻是與曲笙聊了許久,最後韓豎自己覺得尷尬,便悄無聲息離開了病房。


  我前兩天去了一次重症監護室看過露露,她渾身插滿管子,瘦得隻剩下皮包骨,小臉慘白找不到一絲生氣,躺在床上毫無血色,似乎是一副破碎的水晶娃娃,耗時良久才拚湊完整,隻是根本不能觸碰,否則便會再度碎裂。


  我扒住玻璃窗凝望這一幕忍不住落淚,盡管大夫告訴我,她已經脫離危險,隻等醒來,可我仍舊無法控製自己內心深處的自責,想到我險些和她天人永隔,我就擔心後怕。


  祝臣舟一直沒有出現,我詢問過大夫,得知他已經在康複中,他體魄非常強健,是一年四季不間斷健身的緣故,所以恢複過程要比一般人迅速很多,加上胃口不錯,又有仆人和愛妻的悉心照料,想不好都難。


  我恰算了一下,從我入院昏迷到今天,已經有十天左右,但我並無機會親自跟他道謝,也沒有看看他現在模樣,於情於理說不過去,似乎我忘恩負義。


  我用完蔡安送來的午餐後,他回美索代替我處理事務,我吃過藥詢問了值班護士祝臣舟的病房所在,拿著那枚他遺落的扳指去探望。


  他住在走廊盡頭的貴賓幹部套房,帶有獨立的會客室與康複器材,病房門打開了一條能夠容納一人通行的縫隙,裏麵溫度很暖,地上擺著一些綠色植物,大約有十幾盆,看上去生機勃勃,空氣內也並沒有消毒水那令人作嘔的氣息。


  祝臣舟半倚在床頭,背後墊著枕頭,陽光恰好從窗外投射進來,籠罩在他周身,將他一貫冷清寡言的氣場變得柔和許多。


  或許不是陽光的關係,而是坐在他旁邊的閔丞紋使他褪去那份剛硬,他大掌扣住她小腹,嘴唇一開一闔正說著什麽,一張俊臉滿是溫情蜜意。


  閔丞紋臉色卻很奇怪,無比糾結擰著細眉,咬住嘴唇重複了兩遍,她蹙眉說,“祝良…這個名字好聽嗎。會不會太簡單隨意。”


  祝臣舟將手從她小腹上收回,“當然不會,簡約才有深意,名字何必那麽複雜。良,忠臣良將,品德優良,為人賢良,內心善良,如果他能做到這些,這一生就非常成功。”


  閔丞紋將被角為他掖好,“會的,我們的孩子一定非常優秀,就像你這樣。”


  我看著這樣溫情的一幕,正在猶豫要不要轉身走過段時間再過來,祝臣舟此時忽然發現了我,他越過閔丞紋頭頂盯住我的臉,並沒有說話,可我也無法再走。


  閔丞紋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後,順著他目光扭頭看過來,在發現是我,她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不悅,但很快她便收斂,她喊了我名字一聲,出來迎接,兩隻手攙扶住我的身體,將我帶入病房內,她對我說,“你身體不好就不要過來探望。有什麽話等你可以下地走動再說也不遲。”


  我笑著在椅子上坐下,接過她遞來的一盤紅提,對她道了謝,我擇了一顆最大最飽滿的,塞進嘴裏邊咀嚼邊說,“我醒了就呆不住,救命之恩不親自過來感謝,我良心有愧。”


  我說完後將攥在掌心的扳指放在祝臣舟蓋住被子的大腿位置,他看了一眼,拿在掌心對我說,“多謝。”


  我非常客氣說,“應該是我謝謝祝總,舍己救我,否則現在我一定到了另一個世界入土為安。”


  祝臣舟嗯了聲,“知道就好。不過沈小姐不一直念叨要去陪伴陳部長左右不離不棄嗎,如果我不救你,你現在已經達成所願,我以為沈小姐會來質問責備我。”


  祝臣舟這番話真是殺人於無形,罵人不吐核,我一瞬間不知說什麽好,閔丞紋推了他一下,“說什麽呢,你這人就是這樣,好不容易做一件善事,還歪曲自己好意。”


  閔丞紋埋怨完他對我扯了扯唇角笑說,“臣舟怕你會有愧不安,才故意這樣說,沈小姐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不得不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祝臣舟和閔丞紋能夠排除千難萬險成為夫妻是有一定道理的,兩個人同樣皮笑肉不笑,對別人戒備又警惕,角色變換信手拈來,演戲技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讓人自歎不如。


  我和閔丞紋寒暄了幾句,祝臣舟忽然在我們談話過程中打斷,他看著閔丞紋說,“我有些想吃八寶齋的肉桂墨魚粥,似乎有一段時間沒吃了。”


  閔丞紋當然明白這是祝臣舟在支開她,捍衛婚姻與丈夫的本能她不願走,但出於賢妻良母的形象維護她又不得不給他這個麵子裝聾作啞,她自我掙紮了片刻,在祝臣舟略微不耐的眼神催促下,她笑著對我說,“沈小姐坐著,幫我陪陪臣舟,千萬不要讓他抽煙,對傷口恢複不好,我去去就回。”


  我向她承諾讓她放心,閔丞紋走過去當著我的麵俯身在祝臣舟唇角親吻了一下,對他說稍等,祝臣舟抬起眼眸笑著看她,“不急,你慢慢走。”


  等閔丞紋拿手包離開病房後,我將目光從那扇關住的門扉收回,空氣瞬間沉默下來,安靜得詭異。


  我手指看似無聊撥弄著盤內的十幾顆紅提,祝臣舟伸出手臂從盤內取了一顆,耐心十足將皮剝掉,咬住那淺紫色的果肉,“有話就說,她去不了多久。”


  我指尖在瓷盤邊緣紋刻的一枚青花上停住,我非常無奈語氣抱怨他說,“我就不能是真心實意牽掛你安危過來單純探望嗎。”


  祝臣舟邪肆笑著挑了挑眉毛,“那你是嗎。”


  他眼底黑光太深邃,我被他盯得有些發慌,即使我有一多半是因為擔心才來,仍舊覺得在他注視下心虛。


  他見住了口,明顯是被戳中心事,他哈哈大笑了幾聲,手指在床鋪邊緣的鐵棱角上頗有節奏的敲擊著,“我認為自己還是比較了解你,大部分情況下你不是沉不住氣的女人,你分明知道閔丞紋在,無論如何擔心我狀況,也隻會繞道而行,頂多到醫生那裏不露痕跡詢問一下,除非你有更放不下的,你我之間不妨直說。”


  見他這樣肯定,我也不好再拐彎抹角,我隻得開門見山說,“綁匪是死是活,捉住了嗎。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幕後雇主是誰,一定要他完完整整吐出來,吐得一幹二淨,詳細清楚。這些喪心病狂的人險些害死了我和露露,這筆帳不能不算。”


  我說完後看他臉色非常沉默,好像並不打算深入追究,這不像他為人處事的風格,我有些訝異說,“你也差點命喪黃泉,我們好不容易從鬼門關走回來,你不想將那個人碎屍萬段嗎。”


  祝臣舟一言不發看著他腳底那一株綠色植物,我被他的沉默搞得毫無頭緒,他似乎在這幾天之間就被消磨掉了棱角,不再像過去那樣有仇必報錙銖必較。


  我等得有些不耐煩,剛想追問,他忽然說,“當時你勸我放過濮茂,他也險些害死了你我,我承認是我太偏激,眼睜睜將它置於死地沒有去救,可現在對於這個綁匪,他們並無什麽實質差別,都是作惡多端,為什麽你又不肯放過。”


  我根本不敢相信這番話是從他口中講出來的,祝臣舟幾時在乎所謂仁義道德。


  我走過去扯開他被子,又將他身上幹淨整潔的病號服撕開,他一動不動看著我動作,我指著他腿部和肩膀纏裹的紗布,我說,“濮茂圖財,他沒有想過害命,何況他對你下手有這樣狠嗎?如果不是你咄咄逼人拿他姐姐威脅他激怒他,他根本不打算反抗,他已經下跪求饒向你認輸妥協,是你將他硬生生逼上拚死反抗的絕境,而這個綁匪呢?他既圖財又要害命,他助紂為虐,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他險些害我們三個人死在那片深海,他之前還做了多少不見天日的惡事,他是一個職業殺手,這樣的人劣跡斑斑雙手汙穢,他死有餘辜。”


  我越說越激動,滿腦子都是露露那絕望蒼白的小臉,她險些死了,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這樣的深仇大海,我怎能不報!


  祝臣舟沉默聽我說完,他垂眸看著被我撕開的衣服,裸露出的肩膀,他說,“這個背後人你動不了,我暫時也不能動。如果你想動,我可以指給你一條明路,但你有沒有命去動,就不得而知了。”


  他說著話抬起頭,目光內一片冷清,全然不複剛才他對閔丞紋與孩子那樣的溫情,“沈箏,我都動不了的人,你有幾分把握。我才將你救回來,你如果這麽不愛惜自己這條命,那我祝臣舟從此以後再不管你。”


  “可就這麽讓凶手逍遙法外嗎?他背後到底是誰,法律也拿他無可奈何嗎?”


  祝臣舟將那枚扳指套進自己拇指,他一邊打量一邊說,“南省蔣華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進去三年走個過場,誰又能拿他怎樣,他給法律一個麵子,法律當然也要還他一份情。這世上很多行業領域都息息相關,彼此掌握了對方最不見天日的命脈,想要社會穩定和諧,該動的動,不該動的就不能動。我會保住露露從此平安無事,但這個人,我再說一遍,你不要命可以動,可如果你不想死,你動了他,我保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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