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晴天霹靂
閔丞紋握住我手後,便笑得一臉誠懇溫柔說,“陳部葬禮我沒有過去,是我失禮,說來我父親還曾經有求於他,他是一個非常難得一見的好官。我想他看上的女人絕不會錯,昨天我查出懷孕時,忽然覺得自己多愁善感起來,我回到家想了一夜,想了我和臣舟之前種種,我自己從前的荒唐,更想到了我和你之間的過節與誤會,海城口口相傳的流言讓我也懷疑過你,甚至動過一些惡毒念頭,希望你能看在我們同是女人,捍衛愛情並沒有錯的份上,原諒我,我們做朋友,這樣好嗎。我父親欠陳部長的恩情,由我和臣舟來慢慢替他還,還給你。”
閔丞紋這番莫名其妙的話,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一個始終恨不得殺了你的人,忽然在危難時刻將你一把推開,他自己承擔了那份惡果。她竟還要和祝臣舟一起償還我恩情,我這輩子光欠別人了,第一次成為了債主,我還真有點不適應。
我呆呆看著她滿是殷切期待的臉,仿佛在等我一個不計前嫌的美好答複,而我雖然很不喜歡她,但畢竟女人無罪愛情無罪,我隻好非常大度說,“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女人原本就難免心腸偶爾狹隘,這是天性,我還不至於和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斤斤計較,那我太累了。”
我說完看了一眼她腹部,我笑著說,“祝福閔小姐和祝總一家三口天倫之樂。”
閔丞紋拉著我的手眉飛色舞說,“得到你的祝福,是我最開心的事,證明我們已經不是敵人,而是朋友,我也祝福你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麵帶微笑看著她,心裏隻是冷笑,不是敵人而是朋友,她這樣高貴不可一世的女子怎麽可能願意和我出生卑微到極致的女人做朋友,隻是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不能搶而已,說來說去目的還是讓我遠離祝臣舟。以朋友之名束縛我的道德與良知,她大約也了解到我的性格,柔軟方式的掌控要比強製和壓迫更有效果。
祝臣舟在我和閔丞紋對話期間始終沉默聽著,他既不看我也不看她,不知道盯著桌角在思索什麽,蔡安將手中筷子遞給我,“沈總監,飯涼了。”
我接過筷子坐下,並沒有招呼他們兩個,而是和蔡安麵對麵打開盒蓋準備用餐,閔丞紋蹙眉看向祝臣舟,“總監?”
祝臣舟抿唇不語,顯然沒打算回答她,而蔡安卻忽然在這時出聲說,“祝夫人不知道嗎,祝總還沒有對您講?”
閔丞紋臉色有一絲細微的尷尬,“講什麽?他公事方麵極少對我說。”
女人最痛恨的不是公事私事講不講,而是她最關注最介懷的一個人,和自己丈夫發生的任何,自己都晚於所有人最後清楚,就像一個傻子,被瞞得嚴嚴實實,耍得幹幹脆脆。
蔡安放下筷子交疊雙臂坐得非常端正說,“陳總贈予祝總的股份,我想外界報道祝夫人也都聽說了,有關沈總監這邊,是祝總和藺股東一致決定讓她擔任要務,任職美索,以後和祝總就是同事,倘若祝總無暇分身,有沈總監在親力親為,美索也不會出現任何紕漏。”
閔丞紋臉上的表情一寸寸凝固凍結,但她仍舊在聽完反應過來後露出一絲比較勉強的笑容,“這樣的話,那麽沈小姐任職是應該的,畢竟這是她丈夫的產業,如果換做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放任下去。”
她說完後忽然在蔡安旁邊坐下來,和我斜對麵,蔡安本能的往一側挪了挪,她仰起頭對站在桌旁的祝臣舟說,“我想喝一杯梅子湯,再要一份蔬菜粥,我們就在這裏吃。”
祝臣舟掃了我一眼,他對閔丞紋非常具有耐心說,“這邊環境太嘈雜,不如我們去外麵吃,我記得你剛才說,想要嚐嚐巴蜀那家石鍋辣湯。”
閔丞紋咬著嘴唇眼巴巴看著我那杯沒有動過的梅子湯,“可我看沈小姐在喝,也非常饞。”
祝臣舟也將目光落在我的梅子湯上,蔡安朝我不動聲色眨了眨眼睛,我立刻心領神會,按照目前狀況來看,似乎祝臣舟對懷孕的閔丞紋有求必應,非常縱容順從,畢竟她腹中有祝家血脈骨肉,他自然要遷就一些,閔丞紋似乎很不滿我任職美索和祝臣舟朝夕相對,她也發現祝臣舟這段時間經常把時間耗費在美索,而不是巨文,她肯定會多想,是我在這裏才勾住了她丈夫的魂兒,她坐下勢必要和我進行言辭戰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我本身身份就敏感。
我想到這裏便和蔡安幾乎一同起身,我說,“我手頭還有點事務沒有弄清,才來這邊不好耽誤公事進展讓其他人對我產生意見,祝夫人慢用,我失陪。”
我轉身要走,閔丞紋欠身叫住我說,“可我還想和沈小姐聊聊,我沒什麽朋友,也沒有自己事業,臣舟又忙,不能時刻陪我,沈小姐不方便和我吃頓飯嗎。”
我想了一下,裝成非常為難的樣子,“今天實在不便,不如這樣,改天我備了薄禮親自到您住所探望,我們好好聊聊。”
閔丞紋這才褪去臉上的失望露出笑容說,“那我一定會好好練習一道拿手菜,讓沈小姐嚐嚐我手藝,作為我誠心和您做朋友的謝意。”
祝臣舟在一旁笑著說,“沈小姐有口福了,我想要吃一口她做的菜,難上加難。”
閔丞紋將手上的絲巾朝祝臣舟扔過去,被他熟練穩穩接住,她撒嬌說,“又揭我老底。”
我和他們道了別,便與蔡安回到辦公樓,我們在三層分開,我回到辦公室一下午都意興闌珊,我拿到了人事部交給我的美索內部職員資料,我打算重新整頓這些部門之間的人員職位安排,美索在陳靖深死後、祝臣舟還不曾接管的十幾天期間幾乎亂成一鍋粥,藺如雖然非常精明能幹,但她畢竟不是總裁,上麵又有崔興建這個第二大股東壓製,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美索險些垮掉,我要將這些臭魚爛蝦一個個挑揀出去,除了這些工作,我也沒有什麽實質的任務,我不想無所事事。
快到傍晚時候,蔡安從外麵敲門進來,告訴我有一個女人找我,在樓下前台那裏。
我詢問他叫什麽,他說對方沒有說,隻讓你立刻下去,我覺得這女孩真個性,連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太明白,這樣缺少了一些禮節和尊重。我又問她長什麽樣子,蔡安說很年輕,學生氣,白白淨淨,瘦弱短發。
我將我記憶內所有臉龐翻遍也沒有找到符合蔡安敘述的這個女人,我將手頭工作暫停,吩咐他留在辦公室幫我照看,便匆忙乘坐電梯下樓趕到一層,我距離很遠便看到一個穿著咖啡色風衣的背影,短發到脖頸,一側抿在耳後,嬌小玲瓏,我看著她背影想了一下,便試探著叫了一聲曲笙,而那個女孩立刻轉過身來,果然是她。
她比一個月前陳靖深剛去世來看我時要豐滿一些,可見韓豎真的非常疼愛她,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我沒有見到過她眼睛最明亮美好的時候,但我見到了她人生低穀,一切都晦暗的模樣,此時她的臉和目光遠比在秦霽身邊時,要純情生動得多,從前她隻是秦霽的女人,委曲求全,毫無自我,現在她才是曲笙,活得非常漂亮,被韓豎嗬護在掌心的女子。
我剛要微笑朝她打招呼,給她一個真誠的擁抱,她忽然神色慌張衝我跑過來,她咬著嘴唇,豆大的眼淚吧嗒吧嗒順著臉頰滾下,全部沿著輪廓曲線滴落匯聚在她下頷和人中,這樣反差令我茫然無比,她用手將我身體夾住,磕磕絆絆說,“沈箏…對不起,韓豎不敢來見你,他怕你會崩潰會殺了他,露露…露露不見了。”
曲笙這句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從我頭頂狠狠劈下來,將我擊得身體一晃,我抓住她手腕眼眶瞬間紅了,“露露不見了,什麽意思?”
曲笙搖頭說,“她丟了,我們翻遍了她能去的地方,都沒有,韓豎找了很多熟人去找,根本連見都沒見過,我們又拿捏不準對方什麽人,萬一是有所圖謀的綁架,生怕惹惱了他們會傷害到露露。”
我覺得這番解釋簡直荒唐而不可思議,韓家是什麽人,也是黑白兩道混了一輩子的世家,雖然敵不過蔣華東,但也算稱霸一方,怎麽還會有歹徒敢自投羅網往槍口上撞,誰能綁架露露,圖財害命顯然不可能,那麽勢必是因為仇怨,我無法控製自己的焦急和責備,我難以忍耐大聲對曲笙嘶吼出來,“我將孩子交給韓豎,他是死人嗎?我不用他為陳靖深報仇,凡是有絲毫危險的事,都是我親自做,我隻求他看在他和陳靖深這麽多年的兄弟情分,幫他照顧好遺孤,這很難嗎?為什麽好端端的露露,昨天還和我通話,還在叫我沈阿姨對我又哭又笑,今天你來告訴我她不見了?”
曲笙從沒見過我這樣失控又暴怒,她嚇得身體顫抖起來,根本不敢直視我雙眼,“對不起沈箏,是我和韓豎的疏忽,周末我們帶她去遊樂場,我和韓豎就在最外麵,但是旋轉木馬轉到最裏麵時,經過一個樹洞,等再轉過來時,露露就不在那匹馬上了,我和韓豎立刻去找,但我們沒有帶保鏢,人手有限,當時周末遊樂場人山人海,我們根本無能為力,等到召集來人馬全麵封鎖園子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對方早就帶著露露離開了現場。”
我眼前一片黑一片白,交替侵擾著我,我無法控製自己內心的焦急和責怪,攥著拳頭朝曲笙掄過去,但到一半時,我看她緊閉的雙眼和驚慌蒼白的臉色,便又意識到自己沒資格這樣對她,露露是我的孩子,我自己無能照看她,托付給別人,照顧好是情分,照顧不好,我們都有責任。
我將手無力垂下,曲笙等了許久見我都沒有動手,她主動握住我的手狠狠朝她臉上扇了一下,這一下非常用力,我隻感覺自己手都被震麻,她左臉立時閃現五個指印紅痕,她哭著說,“對不起沈箏,是我和韓豎的錯,我們太笨了,連一個孩子都保護不好,辜負了你的囑托和信任,也對不起陳靖深,如果她有點什麽事…”
“閉嘴!”
我狠狠甩開她握住我的手,我臉色陰沉得能卷起一陣龍卷風,“她出不了事,我會想辦法救她。”
曲笙不住點頭,她一邊擦眼淚一邊配合我說,“對對,她不會出事,她會平安回來,我和韓豎分析過,擄走她的人,應該會直接找你,大約已經過來海城,不出意外也就這兩天,到時候你不要慌,韓豎處理完事務晚上就會來海城,我們去公寓找你。”
我此時就像無頭蒼蠅,沒人知道我有多麽驚慌和擔憂,我懼怕的現實有太多,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足夠對方朝露露下毒手,喪心病狂的人會忽然做出什麽誰也無法保證。
我說,“你先去接韓豎吧,他在海城有房,我需要你們會聯係。”
我打發走曲笙後便心神-不寧幾乎崩潰在大廳內來回踱步,前台過來詢問我怎麽了,我隻是一把將她推開,一句話也不說,我腦子完全空白,整個心都亂套了,露露丟了,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到底是走投無路想要殊死一搏的綁匪求財還是別有圖謀的人想對我下手,對美索下手,才拿露露開刀,或者目的幹脆就是父債女還。
我這一刻幾乎要恨瘋了我自己,我原本以為將她送到韓豎那裏遠離危險之地就會保住她安全,沒想到她早被盯上了,哪怕我將她送出國,她一樣逃不了這毒手,到底是誰無恥到這個地步,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
我在手足無措間,聽到身後電梯門忽然發出叮的一聲被打開,我下意識看過去,為首的祝臣舟在一群部下和職員的簇擁下從裏麵走出,他穿著酒紅色西裝,顯得非常優雅白皙,他手上拿著一份打印資料,正在聽旁邊的一名經理匯報什麽,我腦海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我所有理智和冷靜蕩然無存,我瘋了一樣撥開人群朝他衝過去,在祝臣舟還不曾反應過來的空隙一把扯住他衣領,銀白色領帶在我的撕扯下鬆鬆垮垮係在他脖頸,他略微怔了一下,便定定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