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最好的時光
我緊緊盯住祝臣舟的臉,他目光內滿是認真,我必須用全部力氣才能控製住自己在他眼睛內深陷,否則便會一直掉下去,拚命的掉。
我笑著說,“祝總最吸引女人的地方便是這份魄力。”
他將我摟住,垂頭在我眉心落下一個吻,“吸引到你了嗎。”
我搖頭,“我見過你最殘忍的時候,我知道喜歡你的女人都沒有太好的下場,因為女人過分依賴和深愛,會讓她失去自我和理智,而你恰好最厭煩糾纏。”
他勾住我一縷長發,唇角噙著耐人尋味的深意,“算是這樣。我認為女人能夠在愛的同時保持自我和清醒,不會累贅麻煩,這是最佳伴侶。”
他說完這句後,車廂內陷入長久的沉默,司機麵無表情緊盯前方路況,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什麽,我看著自己指尖,猶豫僵硬了很久,才下定決心伸出手反抱住他腰身,祝臣舟沒有想到經過昨晚後我還會這樣主動,他驚訝而愉悅得抱我更緊,“我以為你昨晚隻是衝動,或者在償還我的放過。”
我說,“你以為的,就是事實。”
他嗤地悶笑出來,“口是心非。”
之後我們誰也不再開口,就這樣無聲相擁,這條路似乎非常冗長,許久都到了不了盡頭,比我記憶中跟隨陳靖深來那一次要難走許多,後來我發現是似乎圍著這座龐大的珠寶城不停兜圈,繞了一次又一次。
祝臣舟顯然比我看得更清楚,發現得也更早,但他始終沒有出聲製止,反而縱容漠視司機的擅作主張。
他和我一樣,都對這靜好的時光充滿依戀。
我們明知不可能,也無法去改變,隻能將每一分每一秒變得漫長和值得。
我忽然覺得內心酸澀翻湧,一股強大的無力感將我死死扼住。
不管如何高貴與無畏,人終究是渺小的,會被道德束縛,被輿論壓製,被這個世界的一切流言蜚語擊垮與碾碎,我們總在拚命擺脫,拚命抗衡,被局外人像看笑話一樣評頭論足,往往隻差一點,就能成為壓倒我們精神與信念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們到達珠寶城後,司機將車停靠在最隱蔽的角落,因為這邊都是一些名流政要公眾藝人經常會光顧的地方,媒體與狗仔猖獗,雖然陳靖深並沒有帶著我不停出席各種場合,但那場婚禮前夕的慈善拍賣會,不否認有一些人記住了我的臉,一旦被拍到和祝臣舟出現在這邊,流言霎時便會四起,即使巨文擁有最好的公關團隊,也很難將新聞壓製下去。
祝臣舟帶著我從電梯旁門進入珠寶城,由於不是周末和假期,此時這邊顧客並不多,不少櫃員非常清閑,正坐在櫃台後無聊看手機打發時間,我們兩個人進去後,身上穿著與氣場頓時吸引了她們注意,最靠近我們這邊的櫃員主動起身和我們打招呼,祝臣舟目光從她麵前的展櫃掠過,大約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他抬起手對她謝絕。
祝臣舟牽著我在一樓大廳走走停停,每到一個展櫃他都會駐足看上一番,偶爾詢問我的意見,還會觀察一下我的臉色,看我是否對哪一件有喜歡的想法,然而我對於首飾金品並不狂熱,甚至說沒有絲毫感覺,我覺得戴著那些東西更多是為了給別人看,顯示自己的富貴與品味,高雅和實力,但自己要為自己活,這兩者是矛盾的,過分反複的打扮可能適得其反,讓別人隻聞到一身銅臭氣,畢竟仇富的人比比皆是,偶爾一點精致添加就足夠,比如我腕上戴著的水鑽手鏈,我認為已經不需要再佩戴其他飾物。
祝臣舟最終在一家名為戀的櫃台前停下,相比較其他為了吸引客人在名字上花枝招展的櫃台,這家簡約得不可思議,祝臣舟盯著那個戀字怔了片刻,他笑著說,“為什麽起這樣的名字,你知道嗎。”
我同樣注視著那個字說,“戀可以包含一個人從生到死的一切情緒。出門戀家,缺乏安全感的戀父戀母,學生時代暗戀早戀,絕望的窮途末戀,幸福的甜蜜熱戀,戀生戀錢財,戀美戀青春,一個人如果連戀都沒有,就沒必要活下去。”
祝臣舟非常開心說,“和你講話,從來不覺得疲憊。”
他牽著我在櫃台前麵停下,櫃員正在非常專注的擦拭展台,她在玻璃上看到我們倒影,立刻抬起頭微笑說,“需要看點什麽。”
我低下頭看到櫃台內全部是耳釘,各種樣式與圖案,不同顏色,有一對的也有一枚的,擺放得非常整齊誘人。
祝臣舟指了指一顆梨形的黑鑽,“給我看一下這款。”
櫃員看了一眼後說,“先生好眼力,黑鑽其實比粉鑽更加少見,天然的極少,需要從碩大的黑寶石上雕琢下最光滑細膩的一塊,打磨為鑽石,一般用來做鑽戒,這樣可以賣個好價錢,而且市麵上不會冷場,做成耳釘的隻有我們一家,不隻海城,其他地方也見不到一兩顆。”
她拿出來放在祝臣舟掌心,我非常不解問,“為什麽是耳釘。男人不都喜歡送女人戒指或者項鏈嗎?”
祝臣舟說,“你不覺得那些很俗氣。再富有的男人,在購買一項奢侈品時,也會把它看成一項多種選擇的投資。同樣的飾品,價格不相上下,戒指和項鏈更有可能打動女人心,而且很受矚目,他的錢花費物有所值,所以男人首選便是用這樣物品去打動女人,還可以最大限度優化成本事半功倍。但耳釘很小,輕易看不到,對於女人而言,誠心不足鑽戒,而且一枚上等耳釘價格不菲,甚至越過了戒指與項鏈,男人怎麽會舍得去買來討好。除非他有過人的經濟實力以及一顆對女人珍愛無比的心,他必須善於發現女人的美,憐惜對方到連細節都不放過的地步。”
祝臣舟說著話將那枚耳釘迎著光亮方向仔細觀察品鑒,他說,“質地不錯。”
他撫摸著邊緣漫不經心問我,“你覺得這款怎麽樣。”
我接過來攤在掌心看了一會兒,“你能看上的當然很漂亮,放在任何場合都拿得出手,不過你確定閔小姐喜歡嗎?我看她似乎更熱衷於頭飾。”
祝臣舟挑了挑眉毛說,“誰規定我要送給她,送給你不行嗎。”
我一愣,可看他並不像開玩笑,我立刻將那枚耳釘塞回他掌心,“無功不受祿,這麽稀有的黑鑽,送給我簡直暴殄天物。我又不經常佩戴,而且我連耳洞都沒有。”
祝臣舟非常輕佻的捏著我耳垂來回揉搓把玩,“送給那些愛慕物質的女人,才是暴殄天物,何況我從不饋贈女人禮物,第一次沈小姐就不要拒絕,這會給我留下陰影。耳洞沒有打沒關係,可以夾在耳垂上一樣非常漂亮,他送過你許多珠寶,唯有送些不一樣的,沈小姐才能記憶猶新,不是嗎。”
祝臣舟將那枚耳釘比在我耳垂位置,他仔細看了看,不放過任何一個角度,我自己看不到,但從他表情內我能感覺到似乎非常漂亮,他頗為滿意對櫃員說,“放在盒子內,紫色和黑色兩款。”
櫃員一邊開單一邊說,“鑽戒和項鏈多麽俗氣,女人一說買首飾,首先忘不了這兩款,耳釘雖然小,被頭發遮住也不顯眼,但價格其實毫不遜色,鑽石名貴的話,一枚耳釘也不會低於百萬,收藏價值非常高。”
她將單子遞給祝臣舟,“二百零一萬,為您抹掉零頭一萬,您刷卡嗎。”
祝臣舟從皮夾內抽出一張卡,他正要遞給櫃員,我非常驚恐攔住他的手,“兩枚耳釘這樣貴?謝謝,不需要。”
祝臣舟非常無奈將我的手拂開,他把卡遞給櫃員,櫃員拿到手後生怕會反悔,立刻跑到後麵去刷,我對祝臣舟說,“我並不喜歡那些,我覺得很不值。”
他手指在皮夾上輕輕敲打著,“我覺得值就夠了,畢竟我花錢。”
“但我可以選擇拒絕接受你的美意。”
櫃員將兩個藍色絨盒遞到祝臣舟麵前,他接過後便攬住我的腰朝門外走去,期間有一些顧客與我們擦肩而過,他還不忘將我脖子上的圍巾朝臉部拉了拉,蓋住我的唇鼻。
我對他說,“我不想欠你什麽。”
他嗯了聲,“我知道。”
他將兩個盒子塞進我大衣口袋,我剛要掏出來還他,他一把按住我手腕,他眼底一閃而過一抹不舍和無奈,“不知道哪輩子還可以這樣並肩行走,留一個念想,過分嗎。”
我所有決然動作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我看到了一個和任何時候都不同的祝臣舟,他無奈而蒼白,帶著幾分不該出現在他臉上的乞求,靜靜看著我。
其實我不會忘掉他,哪怕沒有任何東西作為我的念想。
因為祝臣舟根本不清楚,他對我而言,是怎樣一份特殊存在。
電梯門緩緩合上,裏麵隻有我們兩個人,從一樓去往三十三層的意式露天餐廳。我靠在他懷中,後腦貼在他胸膛上,他從背後將我身體緊緊擁住,我們共同看向觀光電梯外這座似夢似幻的城市。
天空湛藍如洗,有幾隻零散的白鴿,街道兩旁盛開著瀲灩紅梅,擁擠的人潮人海正在不停擦肩而過。對麵大廈被一條海城最美的蕪湖所環繞,它的水非常靈動,再激烈狂躁的風掠過湖麵,也不忍掀起波濤巨浪,總能被它溫柔一水消融。
在電梯升得越來越高即將停住時,我忽然有了落淚的衝動,我喊著祝臣舟名字,對他說了一句非常莫名其妙的謝謝。
他也許覺得奇怪,但我也隻有對他說這句,感謝他放過我丈夫,感謝他給了我一份男人對女人能給予的全部寵,感謝他陪伴我看燈籠街五光十色燈火闌珊,感謝他讓我終於有了勇氣瘋狂一次。
我最肆無忌憚綻放的青春,都在這個男人眼中。
他讓我看到了毫無雜質單純快樂的沈箏。
電梯緩緩停住,定格在三十三層,我貪戀得看著玻璃上倒映出的我們交纏相擁的身影,他始終一言不發,像一個與世隔絕的聾啞人。用他唯一能接觸世界那雙眼睛,和我做最後的告別。
我們透過玻璃看了對方許久,在電梯門打開的同時,祝臣舟滾燙的薄唇挨著我耳朵說:“沈箏,我不會忘記這幾天的一切,它是我最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