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我的夫人
我們在休息室等了半個小時,警員接受陳靖深的命令又進到審訊室,大約幾分鍾,其中一個走出來,對陳靖深說,“陳局,對方點名要您進去做筆錄,否則他們拒不配合。”
陳靖深正在喝茶,他咽下嘴裏那一口望著茶麵低低笑了一聲,“還挺有派頭。”
那名警員說,“看樣子打算吐口,眼神有點扛不住了。”
陳靖深緩慢將茶杯放在桌上,“對於審訊犯人,你們不要過分急促,犯人也分很多種,有些亡命徒你無法用對待普通犯人的手段威脅他,觸動往往比硬碰硬更有效果,在這些亡命徒眼中,警察是這個世上最無能的人。你運用任何強製手段他們都覺得很不恥,反其道而行倒可以有更好的成效。他們硬,我們這邊軟,辦案不需要你擺架子,能給上級交差才是當務之急。多耽誤一秒鍾,也許團夥的殘餘就會製造一起更惡性的案件,引發大眾恐慌。”
陳靖深說完帶著那名警員離開休息室,門被人從外麵關住,我趴在沙發上玩司機遞給我的平板電腦,我隻會玩最簡單的幾款,基本過時了,很複雜的遊戲我都不懂,我也不喜歡動腦子去學程序,活著就挺累的了,消遣的東西如果再不停用腦,隻會讓自己不堪重負。
我玩了大概兩個小時,陳靖深才從外麵重新進來,他一邊走一邊捏著眉心,眼睛裏布滿血絲。
我從沙發上爬起來,兩隻手攀住他肩膀,等他坐下後,為他按摩著後脖頸到脊柱和兩邊肩骨的一個十字穴位,這是我特意為他學的,年初上了幾次速成班,一直沒有過多機會在他身上試驗,學藝不精,但看上去也有模有樣。
我一邊給他按著一邊在他耳邊征求意見說,“你今天太累了,我們回去路過鮮湯齋打包一份枸杞排骨湯,你喝了早點休息。”
他閉著眼睛懶洋洋嗯了一聲,“我們現在就走,這邊後續交給下屬去辦。”
陳靖深帶著我走出休息室後,並沒有立刻下樓,而是拐到了走廊盡頭一間更為寬敞的獨立辦公室,門口站著兩名警衛,看到陳靖深後立正敬禮,聲音非常洪亮說,“陳局好。”
陳靖深點了一下頭,他對那名警務用眼神示意我說,“我帶我太太進去和崔部長說點事。”
警務雙手持槍站姿很筆挺,“崔部長在裏麵,陳局請進。”
辦公室內光線很明亮,和走廊比甚至有些刺目,辦公桌後麵端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穿著警服的微胖男人,他正在聚精會神伏案忙碌,抬起頭看了一眼發現是陳靖深,崔部長立刻放下文件笑著招呼他坐下,陳靖深牽著我坐在這邊的沙發上,崔部長看著我捅了捅鼻梁上的眼鏡,“小陳,這位是?”
“我的夫人。”
崔部長非常驚訝,“你什麽時候結婚了?”
“我來就是向您說這件事,結婚就在這幾個月。”
崔部長大笑著拍了拍手,眉梢眼角的喜悅之情仿佛是他要結婚一樣,“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不隻是你一個人的,是咱們局裏上上下下仰慕你追隨你幹警的喜事。小陳你單身也有快十年了吧。我還以為你這輩子沒有再考慮這些,私下很為你惋惜。”
陳靖深說,“原本是沒有想過,打算為紀念我亡妻一直獨身,可感情這樣的事就是很奇妙,能遇到沈箏我很慶幸。”
崔部長說,“不容易,你一向給外界印象都是鐵麵無私很不好接觸,第一次這樣直白談論感情,我都有點不適應。”
陳靖深的姿態非常鄭重,可他在崔部長看不到的角落正用手指撫摸著我掌心,微癢的感覺讓我很想笑,我用指甲掐了他一下,他悶笑了一聲,臉不紅心不跳的鬆開了我。
“崔部長,我們同在市局工作,但我極少過來找您,我們分管的項目不同,我負責刑偵這邊,您負責一些法務事務,前者非常忙碌,以致於我這麽多年都沒有休過假,一來我比較看重事業,二來上麵從沒有批準過,我前妻還在世時,逢年過節我能陪伴她的時間很少,這點遺憾一直在我心裏。這一次我不想再委屈沈箏,我問了刑偵部門,這段時間局裏大案比較少,外麵還算平靜,是我離隊的好時機,您向上級為我批報一個月的婚嫁,我先帶著我妻子提前度蜜月,回來辦婚禮。”
我非常驚訝看著陳靖深,他臉上的神色格外鄭重認真,容不得我不相信。說句實話,即使他給我買了婚紗,我也認為婚禮之日遙遙無期,他非常忙,又很注重聲譽,我並沒有想到他能這樣迅速敲定日程,而且似乎準備得很隆重。
我朝他的身體靠過去,輕輕用下巴抵在他肩上,對著他耳朵說,“謝謝你。”
崔部長看到這副場景臉上有一點為難,“按說你從工作開始到現在,也有十五六年了,一次年假都沒休過,你和你上一位妻子剛剛結婚轉天就接到了公幹指令,這一方麵上級全都知道,私下研究時都在說很虧待你。所以你這一次要休假,我肯定無條件支持,不過時間過長的話,恐怕不好批準,畢竟在咱們市局內,你是這近千名刑警的標杆,許多棘手的審訊,嫌犯心理素質非常過硬,隻有你才能震得住場。大家對你非常擁護,別看我官職比你高,基層號召力可遠比不上你的影響。你不在局裏工作,我會覺得很沒有底啊小陳。”
陳靖深沒有理會崔部長的官腔,他說,“那麽給我多久。”
“這個…”崔部長比劃兩個數字,“十五天,半個月行嗎。等你回來我會盡量銳減你的工作強度,讓你有充裕時間回去陪新婚太太和你女兒,其實這個念頭我和上級腦海裏一直都有,但現實情況很嚴峻,隻好耽擱下來,你也可以看看,不要說各個區的區局,就是咱們市局人才濟濟,那都是地方精英幹警調上來的,哪一個在公事上能有你的氣度和魄力?”
陳靖深回頭看著我,他逆著陽光明媚的窗子,臉上有樹葉投下的朦朧斑駁的黛色剪影。
“可以嗎,局裏這邊有難處,恐怕要委屈你。”
我用力搖頭,“我很滿足,不覺得委屈。”
陳靖深對於我的識大體很滿意,他笑著揉了揉我的發頂,對崔部長答應了半個月的假期。
崔部長看了我一眼,“沈箏是嗎?名字很文雅,小陳的眼光從不會錯,他這個人就是看人看事非常精準,有時候我說他太殘酷不近人情,可不能否認,正因為他這雙眼睛才在無數次逆勢中保住了他官運亨通,現在連感情也都沾了光。這樣識大體懂事的姑娘不多見了。等你們辦酒席,記得通知局裏,我會請上級領導過去現場祝賀。”
陳靖深沒有久留,他在申請書上簽了字後,便帶著我和崔部長道別離開了市局。
路過鮮湯斎司機將車停下到店內打包了一份溫補滋養的湯和一份黃鱔幹貝粥,我最喜歡這種腥鹹口味,女人裏我的口味算是極其特殊,我還能忍受黃連的苦,可以把黃連丸當作零食一枚枚的捏進嘴裏,別人看著都覺得嘴裏苦得發麻。
陳靖深曾經在休息前無聊的時光計算過,他說我這兩年喝過的黃鱔粥能引發黃鱔物種的大滅亡。
我們坐在車裏陳靖深的手始終沒有鬆開我,我的掌心全部是被他滾燙體溫握出的濕汗,我想要抽出來用紙巾擦擦,他察覺到我的想法反而更加用力握住了我。
我和他開玩笑說,“你是怕我丟了嗎,抓得這麽緊。”
他不掩飾他眼底的恐慌說,“怕。我不能承受你離開我哪怕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