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鬼市不過如此
拜別老人後，路晨踏入市集。
在外麵，路晨隻看得見越來越深濃的霧氣，以及霧中影影綽綽的房屋。走進去之後，才發現這是一個規模不大的市集。
走在其間，霧氣便沒有那麽濃了。清冷的月光照下來，一切剛好能看清。
街道狹窄，兩旁的建築有瓦房，有低層樓房，都比較破舊。每間房子前都有人擺攤，麵攤、燒烤攤、米店、衣帽店，全是最平常的市井百態。
仔細看，又有不同。
麵鍋裏翻滾的不是麵，而是長滿蒼蒼白發的頭顱，旁邊的碗裏盛的，大概也不是鴨血。
燒烤攤的老板從自己身上熟練地切著肉，然後放到烤架上。串肉的簽子全是白骨削成的。
米店賣的是白色的蛆蟲和指甲。衣帽店裏飄著麵目各異的人皮。
路晨經過的，便是這麽一條怪異的街。
更怪異的是，街上沒有任何聲音，“煮麵”“切肉”全無聲息。路晨經過的時候，店家還會刻意放慢動作，生怕發出任何聲音。
所有人都在回避路晨的目光。他很快察覺到細微的差別，他們回避的是他額頭上的第三隻眼，他明白是赤瞳的作用，保護他此刻能安然無恙地在市集中行走。
隻有一個人例外。
那是一個小孩，穿著灰色的連帽衫，巨大的帽子扣住他小小的腦袋。其他人紛紛躲避的時候，隻有他，悄無聲息地跟在路晨身後。
路晨回頭的時候，小孩快速地低下頭。
雖然隻有一瞬間，路晨還是看清了小孩的臉。
一張普通的小臉，卻有一雙極為可怕的眼睛。眼眶裏沒有眼白，全是黑色，看不見底的黑色，比最黑的夜還要暗的黑色。
路晨突然一陣恍惚，腳下不穩，小孩黑色的眼睛似乎發出巨大的吸力，要將他整個靈魂吸進眼眶。
他想起老人的忠告，“別看小孩的眼睛”，指的應該就是眼前的小孩了。
按照老人的話，不看黑色的眼睛，理應安全，可路晨不敢冒險。他看著小孩，倒退著往之前的方向走，小孩低垂著頭，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路晨的身後，那些攤販聚集起來，手裏握著各種刀，剪刀、鐮刀、砍刀，隨時準備將他大卸八塊。
他感到身後有一股巨大的寒氣，後背像是整個貼在冰塊上。他不得不轉身，看見許多“人”冷冷地看著他，他們臉上流膿，胸腹噴血，腐爛的肉從他們四肢上抖抖索索地往下掉。
路晨以赤瞳麵對這群人的時候，他們紛紛快速後退，等他轉身麵對小孩，感到身後的人又慢慢向他靠近。
一退一進，像潮汐一般。
退的快，進的慢，路晨依靠不停地轉身，一來一回所賺的距離，慢慢地向市集末尾移動。
雖然移動速度很慢，但眼看著他快要走出市集的範圍。
小孩顯然不願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嘴裏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原本離路晨較遠的人們全都朝他靠近，即便他以赤瞳相對，也不能阻止他們的步伐。
按照老人的說法，赤瞳能讓邪崇之物不敢輕易靠近，關鍵就在“輕易”二字。赤瞳應該能壓製低等的妖魔，而且它的作用原理不似燈光，更像磁場，一定範圍內的妖魔都會退避，就像他剛踏入市集時那樣。
直到小孩出現，這群怪人才敢將赤瞳視作“燈光”，照不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便靠近路晨。
而此刻，小孩的呼哨聲之後，他們都不顧一切地想淹沒路晨。
很明顯，小孩是市集的boss，他能驅策這裏所有的攤販。
擒賊先擒王，隻要搞定了小孩，其他人會一哄而散。
“小朋友，一邊玩去。”路晨使用“一語成真”，對小孩說。
小孩聽話地走開了，圍困路晨的攤販也逐漸散開。
然而，這狀態隻持續了不到10秒，小孩又跟在路晨身後，周圍的小販再度圍堵上來，比前一次靠得更近。
沒辦法，路晨隻能從離他最近的攤販手裏搶過一把切骨刀，迅疾地四下揮砍。刀刃遠不如寒獵鋒利，但砍在攤販們身上，仍然像切豆腐一般，斷手、斷頭、腰斬，隨即潰散成幾團爛肉。
他作勢朝更多的商販揮刃，刀鋒在昏暗的夜色裏劃出一道半圓，目標卻轉向小孩，從他頭頂迅速劈落。
小孩被從中間劈開，兩團灰色的影子向兩邊跌落。
路晨仔細看時，被劈開的隻是衣服，小孩已經快速地退至兩米外，身上依然穿著一件灰色的連帽衫，似乎他身上正穿著無數件這樣的衣服。
更多攤販接近路晨，揮動武器攻擊他。
街道狹窄，路晨沒辦法閃轉騰挪，隻能立起刀鋒，斬向挨近他的手臂。
一連串“噗呲”聲之後，手臂紛紛掉落在地上，被砍斷的位置冒出流膿的血液，散發出惡臭的腥味。
很快，路晨發現這樣做用處不大。先前被他砍倒的“人”，雖然缺胳膊少腿的，依然站起來，努力朝他靠近，作風極其頑強。
路晨可以使用清心符咒，然後迅速離開這裏。不過他有點不舍得，剛進副本就用掉一個重要道具，他不能接受。而且，清心符咒是對生物有效，他不確定對周圍的小販是否能起作用。
他還是希望依靠自己的能力，解決眼前的麻煩。
現在他能依憑的，隻有“昨日重現”和“一語成真”兩個技能。前者估計很難發揮作用，隻能通過後者來做文章。
他一邊對付靠近他的威脅，憑著他的格鬥技巧和赤瞳的威壓，這還算輕鬆；一邊思索小孩跟這些攤販的關係。
路晨是以靈體狀態來到這裏的，小孩的眼睛對他的靈魂有很大的吸力。他推測，小孩就是這樣吸走攤販的靈魂，從而控製他們。
攤販對小孩肯定是心存不滿的，如果能挑撥他們，讓他們指出小孩的弱點，就能除此大患。
不知道失去靈魂的小販們，還聽不聽得懂路晨的話語。他得試一試。
“你們的靈魂被他吸走，一定很痛苦吧？你們被他驅使，行屍走肉一般做事，一定很無聊吧？把他的弱點告訴我，我幫你們解決掉他，你們便從此解脫了。”
路晨朗聲說著，讓市集上所有攤販都能聽見。
他的話起作用了。一些小販愣在原地，少數幾個艱難地抬起手，指著小孩的眼睛。
最強悍的地方，包含了最大的弱點，這倒是有可能的。
路晨從愣神的小販手裏，挑選了兩柄狹長的砍刀，然後轉身看著小孩。
小孩迅速低頭，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小朋友，抬起頭來，叔叔給你看樣東西。”
灰衣小孩緩緩抬起腦袋，路晨沒有猶豫，將兩把刀插進他的雙眼。他沒敢直接拿著刀去捅，而是用力將刀扔進去。
長刀貫穿了小孩的頭顱，他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口中發出尖利的、不似人聲的慘叫。
小孩的抖動慢慢停下來，他的身體漸漸塌陷下去，一股股黑色的身影從他眼中飄飛出來，每一個影子飛向不同攤販的身體。
路晨猜想這些黑影就是攤販的靈魂。
然而身體早已死去，靈魂無法回歸，在空中慢慢變稀薄，最終消失了。有的靈魂消失前，還向路晨做出拜謝的姿勢。
有的人就是比其他人更講禮貌，即便死了也一樣。
小孩的身體也已消散於無形，隻剩下灰色的連帽衫，掛在刀尖上。
他挑起來仔細看，隻有一件衣服。
這件衣服在他眼前，讓他感到極度的寒冷和不適，這大概就是煞氣吧。
他感到額頭中間越來越熱，一小股火焰從赤瞳中噴出，點燃了連帽衫。衣衫猛烈地燃燒起來，很快飄散於無形，沒有留下任何灰燼。
市集上隻剩下路晨一人。
所有跌倒在地上的行屍走肉，血肉迅速衰敗，變成白骨，最後白骨也化為粉末，夜風一吹，全部消失了。所有的攤點也隨之不見，原本“熱鬧”的市集，空空如也，不過是在冷月下靜靜佇立的老舊房子。
路晨心裏明了，所謂的鬼市，不過是一件煞氣集中的衣服。它將小孩困在衣服裏，又通過它吸走很多靈魂，讓靈魂的主人變成行屍走肉在這裏擺攤。
靈魂的主人，或許是無意間經過、卻被永遠留下的可憐人。在這裏做交易、吃東西，最終的結果便是被衣服吸走靈魂。
路晨的到來，總算消除了這無盡的殺戮和輪回。
他轉身，踏著空曠的石磚向北走去，足音跫然。
前方是一片山林，不知道又有什麽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