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簡直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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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因為自己救了他的緣故,一定想要一些報酬,便自作主張地從他的身體之中取走了自己的情嗔之魂,叫自己將所有的一切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如今幾百年過去了,嬋還在嗎?
珩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下意識地覺得傷心,可是又因自己缺少靈魂實在產生不了這種傷心的感覺而感到痛苦和困惑。
接下來的事情便更加簡單明了了。
最後一世,萬妖閣的長老垂涎嬋女手裏的萬妖閣權勢,想要將她架空做了傀儡,最後又將自己和她都給害成了如今這番模樣。
肉身被做成了其他弟子曆練的場所,終其一生都在被奴役侮辱。
彼時那個情況,珩錦已經死了,嬋女也不知被封印在何處,她的身軀被搶,自己靈魂消散,遲遲沒有死去的緣故,大約也是天無絕人之路罷。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龍身修為太過龐大,雖然長老已經將他煉化,但是他還是有一抹元神逃了出去,也不知是怎麽的,暈頭轉向就到了海邊,然後昏昏沉沉,仿佛已經丟掉了性命。
這一睡就是幾百年。
在海邊的珩錦元神其實也已經奄奄一息。
而正是這個時候,被衝上海灘的白皓宇驚醒了他。
白皓宇體內滴出來的血也將他枯竭的靈氣稍微補充了一二,他這才有了蘇醒的機會。
正是這一場幾乎要了他的命的大禍,忽然叫他感悟了一絲天道,而天道福祉七元符圖指引他的救命所在,便是北荒。
珩錦原本的性格並不冷淡,那個將自己意外喚醒的孩子白皓宇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恩人,珩錦不想就這樣任由他自生自滅,便帶著他一起來到了北荒。
按照感悟天道所得的機緣線索,珩錦很快就找到了這一棵白化棲鳳梧桐樹,想要從這棵樹上采一段樹枝來煉化成維持性命與靈魂的龍骨,卻沒有想到招惹來了棲鳳梧桐樹的樹靈。
那樹靈看到自己愣了愣,便問他來做什麽,臉色黑的如同鐵鍋底一般,想來是認出了珩錦是誰,可見當真是十分不願意見珩錦了。
珩錦強忍著一身的傷,言辭懇切地請求棲鳳梧桐樹的樹靈,希望樹靈能夠賜給他一段棲鳳梧桐木,用以煉化龍骨,維持自己的性命。
但是令人驚訝的是,這棲鳳梧桐樹的樹靈竟然完全不肯。
確實如此,這樹靈不僅不肯,還要他用自己這一生最寶貴的東西去換——可是他有什麽最寶貴的東西呢?
珩錦拿出了他的法寶,他的丹藥,甚至連自己的佩劍都已經抵押上了,麵前的樹靈都不同意。
是的,她不想要這些,她說她要他的殘魂,要他的記憶,要他的喜怒哀樂與嗔癡交纏。
珩錦那時候並不知道這些,隻覺得這實在是一個再無理不過的要求了,這些記憶對樹靈來說又有什麽用處麽?
她真的是想要救自己嗎?
然後重傷的珩錦元神便昏了過去,樹靈在樹梢上看著他的樣子,嗤笑了半晌,最終取走了他的靈魂和情嗔愛欲。
珩錦看著看著便生了許多的懷疑。
這時候他又不免想起來,當時樹靈最終願意給自己龍骨,當真是想要隨便救救自己,還是因為想要他最重要的東西,還是因為——自己畢竟是她上輩子的孩子?
珩錦不知道。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在想這些人情世故上簡直一竅不通,可是他又什麽也不能否認,隻得喃喃地張了張嘴,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那女子看著麵前珩錦臉上變來變去的神情,好像想起來了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有想,隻是冷冷一笑道:“你想錯了,我救你,絲毫不因什麽母子之情,上輩子你和你妹妹便是我的累贅,拖累我曆劫而死,這輩子更是毫無幹係,我與你之間沒有一絲一毫的情分。
我救你,無非是想要你的重要之物,要你的記憶和情嗔之魂罷了。
我這株事件獨獨一棵的白化棲鳳梧桐樹,乃是以世間情感為食,越激烈的感情,在我這裏便越有用。
我窮極一生,也不過隻是想要做樹靈之中第一個飛升之人,你和小魚妹,也不過都是曆劫之中的錯誤產物罷了。”
小魚妹,那是對於漣漪的蔑稱。
樹靈的語氣非常冰涼。
她好像確實對自己孕育下來的這兩個孩子沒有一絲好感,也沒有盡到哪怕一丁點兒養育教導之責任,並絲毫不因為這件事情而感到羞恥痛苦。
沒想到這天地下竟然有這樣一個母親!
兩人的背後忽然刮過了一陣風,樹上有一點枝丫斷裂地掉在了地上,哢嚓哢嚓的聲音,聽起來又幹燥又脆弱。
他的身後還有人嗎?
珩錦回頭看了看,什麽人也沒有看到。
而樹靈好像卻完全不在乎這些,她隻是保持著剛剛那個懶洋洋的姿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自己靚麗的鮮紅蔻丹。
這就是自己的生母嗎?
當年年紀小的時候見的太少,記不清楚她的麵孔,又因為喪失了記憶的緣故忘卻了他對她的恨意,如今再次重逢,沒有料到竟然會是這個場麵。
雙方都太過冷淡,沒有人想要說話,也沒有人覺得有必要說話。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珩錦覺得自己開了眼界了。
這都什麽人?
但樹靈卻完全沒有應和珩錦的態度,她看珩錦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是冷淡的,就像是在看一件沒有姓名的小玩意兒,玩夠了就丟棄。
若是漣漪也在這裏,她聽到了自己一直想念的娘親居然是這個樣子的,還不知道會怎麽想呢。
漣漪一向對自己的母親很有期待,可是連珩錦都沒有想到,這個做母親的人,這一顆心,居然能夠變成這個鐵打的樣子——從前那是冷淡,如今這個卻一副仿佛我不認得你的高貴模樣了。
這種感覺叫珩錦覺得非常可笑,非常諷刺。
這樣一想,自己心口那根龍骨確實好像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
這樣一根龍骨,珩錦覺得自己不稀罕。
被施舍來的生命,珩錦覺得可恥,也同樣覺得十足羞辱,尤其是來自這樣一個人的時候。
當初感悟天道獲得機緣福祉的時候,珩錦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獲得的機緣福祉居然會是這個樣子——一棵能夠救命的棲鳳梧桐樹,它的樹靈竟然會是自己的生母轉世。
而這個生母卻對自己嗤之以鼻,甚至將自己和妹妹當做一個沒有任何用處的小玩意兒一樣,掛在嘴上肆意侮辱欺淩。
這條命是她當做玩一樣施舍給自己的,自己的記憶也是被她當做玩兒一樣給奪走的。
既然她這樣草率,珩錦久了也覺得沒有意義了。
她想要拿回去,想要看他的笑話,那便看罷。
可笑,當真可笑,甚至可笑至極!
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我還給你,你將我的記憶和靈魂還給我。”
珩錦的下手絲毫沒有停留。
他手上靈光迸現,而這個時候兩人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大喊:“兄長,你糊塗!”
正是已經趕來的時映雪和漣漪。
漣漪和時映雪其實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兩人在暗處躲藏,時映雪和漣漪的境界都已經到達了出竅,躲藏一二其實並不困難。
加上那樹靈從頭至尾都一副十分倨傲的樣子,好像對自己的能力非常在行,結果時映雪和漣漪破壞了她的結界溜進來,她都好像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沒有感覺一樣。
一開始時映雪還以為她可能是欲擒故縱。
可躲藏了好一會兒,看了她這種種說話與做事,時映雪都覺得可笑。
這樹靈恐怕並不是在欲擒故縱,而根本就是自大可笑而已!
她自以為自己將旁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坐在高高的枝丫上高高在上,就覺得自己能夠看明白了這世間百態,能夠俯視芸芸眾生的性命,其實最終也不過就是一個狂妄自大又並無多少能力的高攻低能者罷了。
時映雪從來不害怕這樣的人。
在珩錦當真厭煩到準備將自己的龍骨挖出來還給樹靈的那一刻,漣漪終於忍不住動了。
她的傷勢基本已經完全恢複好了,能夠自如地使用自己的靈氣和天賦,看到珩錦居然真的要動手傷自己,漣漪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忍無可忍,那便無需再忍。
漣漪直接就跳了出來,劈手將珩錦的手打到一邊。
她占了個先機,加上已經走馬觀花地將自己的記憶看過一遍的珩錦有些精神恍惚,這麽一下珩錦的手果然就被漣漪直接給打斷了。
樹靈的臉色劇變,剛剛伸出手想要動手的時候,時映雪就跳了出來。
那樹靈實在狂妄自大,簡直和那探月仙子有的一拚,手上的靈魂光珠還在閃耀就準備與時映雪交手,卻沒料到時映雪壓根沒有想要與她交戰。
時映雪腳上靈氣加注,身法詭譎,直接擾得那樹靈眼花繚亂,連她的人都抓不到。
就在樹靈心神開始搖晃有些生氣的時候,時映雪直接一個“倒掛金鉤”,又使出一招“猴子偷桃”,登時將靈魂光珠從樹靈的手中偷了去。
時映雪將那靈魂光珠拿到手裏,神識一探就探明了這靈魂光珠圓圓滾滾,外麵一層薄薄的禁製殼兒,裏頭藏著的就是珩錦的靈魂和記憶。
這種東西也算是常見之物,時映雪已經知道應該怎麽處理了,手上加持著靈氣,直接握著那靈魂光珠狠狠一捏,就將整個光珠給捏碎了。
在捏碎光珠的一瞬間,時映雪就感覺到指縫之中好像漏進來涼颼颼的風,隨後五指不由自主地展開了,掌心之中湧出來一股絢麗多彩的顏色,徑直往一邊被漣漪捉住動彈不得的珩錦湧去。
這些靈魂都是用秘法加持保存著的,隻要和時映雪這樣破壞外麵的秘法神識禁製,就能夠直接將它們從光珠之中取出來,讓它們物歸原主。
靈魂和記憶洶湧地往珩錦身上湧去,珩錦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十分失神,漣漪害怕那樹靈會動手,手上已經抽出了自己的法器,將兄長牢牢地護在身後。
而時映雪也一樣。
時映雪能夠感知到麵前的樹靈境界並不低,她大約是在出竅五層的樣子,但是時映雪對上她,覺得自己至少擁有六成的勝率。
不為別的,時映雪有明夷陰陽火啊。
白化的棲鳳梧桐樹,聽上去確實稀有無比,但是無論如何它都還是一棵樹,可逃不了那彎彎繞繞的什麽勞什子,絕對是遵守天地五常五行規律的。
它這麽尊貴稀有,其實也不就是一棵木屬性的樹靈麽。
火克木,且是天克。
時映雪與她本就在一個大境界上,如果真要交手,時映雪才不覺得自己會輸。
樹靈在此情況下竟然十分不著急,她的目光有些諷刺地越過了時映雪,仿佛完全不將這人修放在眼裏一般,隻去看一邊護著自己兄長的漣漪。
“想不到數年未見,小魚妹也生成這般模樣了,你哥哥的龍身是我所渡,你的龍身可修出來了沒有?”
樹靈有些譏誚地開口。
要說上輩子還沒有轉世的時候,血濃於水,出於先天的骨肉親情,樹靈對於自己生出來的這兩尾小白鯉其實還是有些包庇和愧疚之情的。
畢竟這兩人的身上還流著她的一半血脈,也正是因為她血脈的緣故,漣漪和珩錦才會變異,而漣漪的血統覺醒之後甚至還帶著她棲鳳梧桐花的紋路,可見幾人之中的聯係究竟如何緊密。
但是帶著記憶轉生回到自己作為樹靈的這個身份之後,樹靈就能夠感覺到自己和漣漪以及珩錦之中唯一的聯係也消失了。
她不在會因為兩人之間不可避免的血脈親情而感到痛惜,更沒有任何的愧疚之情,這輩子於血緣之上已經毫無關係。
而珩錦和漣漪作為她曆劫之中產生的兩個孩子,樹靈隻把這兩個孩子當做曆劫的黑曆史以及失敗品,是她最不想麵對的存在。
但她又同樣覺得,怎麽說他們的性命都是自己所給,他們就應該任她玩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