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黑犬墨雲
南平城北,太平街。
此間臨街商鋪多販賣字畫珍玩、筆墨紙硯,來往行人亦多是家境殷富的讀書人。
二道巷裏。
王安身穿一襲公服,腰挎雁翅刀、精鐵尺,在來往者嫌棄的眼光裏,吞下最後一個大蔥肉餡的包子,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他邁步前行,在巷子第五戶人家門口停住。
仔細打量過門臉及兩邊對聯,確認此就是自己先前來過的夢遊案報案人的家後,方才走進。
門扉是敞開的,省了王安敲門的功夫。
院子裏,一個身材瘦削,身著一襲青色儒衫,有濃重黑眼圈的中年人倒在躺椅上,無精打采地曬著太陽。
躺椅輕輕搖動。
中年人長一聲短一聲地歎著氣。
這人就是夢遊案事主關飛。
在此人身旁,有一條通體油光水滑,耳似尖刀,壯若牛犢的黑犬赫然挺立,發覺王安進門,扭頭就警覺地盯住了他。
王安腳步一頓,麵露困惑。
前幾天來時,可沒見著這樣大一條狗。
如此大體型的狗,在南平城都實屬罕見。
那麽瘦弱的關員外,能控製住這麽大隻狗?
他心裏轉念,也沒貿然走近,免得激起黑犬反應撲咬過來,再被自己一拳捶死,自己豈不是要賠錢?
就站在原地喊道:“關員外,進來可好?”
聽到聲音,關員外懶懶地轉過頭,臉上還有幾分困惑,似是沒聽出來者是誰。
但當他一看到王安身上公服,立刻有所反應,眼淚唰地一下流出:“王兄弟,我今日正想去報案,你就先過來了。
你真是我的好救星啊!”
“昨夜可是又出現了那種怪事?”王安一邊問,一邊與關員外打眼色,示意其控製好自己的狗。
關員外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喝住黑狗:“墨雲,趴好了!”
名為‘墨雲’的黑狗也很聽話,聞言就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轉頭不再去看王安。
如此令行禁止,不是下了大功夫訓練,就是自小養在身邊,已經通人性,主人一個眼色,它就知道要做什麽。
就王安觀察發現,墨雲的情況大概率屬於後者。
“我這狗兒,喚作墨雲,自小養在身邊,從不亂咬人,叫王兄弟受驚了。”關員外歉然說話,一邊言語,一邊起身,撿起地上的鎖鏈把墨雲拴在院角一棵樹上。
轉身又招呼王安道:“王兄弟,隨我到正堂來吧。
那種情形,昨夜又出現了……”
說著,其竟眼圈泛紅,又險些掉下淚來。
看來是被這‘夢遊症’折磨得不輕。
“這次情形難道比前幾次都更凶險?”王安移開看向黑狗的目光,見關員外一副淒慘模樣,便開口問道。
關員外頹然點頭,引王安到正堂。
丫鬟奉上茶水後,各自退去。
“我每夜睡著,被移出府外的地點都是不同,昨夜又出現這情況後,我便派人細細測量過各個地點與家宅間的距離。
發現這被移出府外的距離,是一次比一次遠的!
初次被移出府外時,隻在太平街尾的一個角落,與我家相距不過一裏。
昨夜那一次,竟直接把我移到了二十七裏外的青紗巷!”關飛神色惶恐,仿佛看到自己死限將至,悲傷道,“王兄弟,你說,待這距離遠出百裏之後,我會不會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其看向王安,目光裏充滿了企盼。
希望對方的言語能給自己些許安慰。
王安皺眉與之對視,遲疑著道:“也不會吧……”
“不會?”關飛臉上浮現喜色。
就聽王安接著道:“說不定不出百裏,四十裏、五十裏,你就那啥了呢?”
“啥……啥?!”關飛臉色瞬間刷白。
“咳咳,開個玩笑。”王安笑著擺了擺手,把關員外從驚恐思緒中拉回,正色道,“員外,我前兩日特意在你府上守了一夜。
那一夜卻未發生任何事情。
當時你府上似乎也沒有墨雲這條狗?”
“不瞞王兄弟,我自小便喜愛逗貓遛犬,墨雲這隻狗是我在六歲時所養,直至如今。
以往每到我睡覺時,它便會守在我的床邊,讓我也安心些。
不過近日來,我鄉下田莊遭了賊,便把它放到鄉下兩日,幫著看顧田莊。
所以你來時才會看不到它。”關飛眼中驚魂未定,但提及自己的愛犬,總有許多話說。
聽其所言,王安卻皺緊了眉頭,又問道:“你說這狗你打六歲時已經開始養了?敢問員外貴庚?”
“我今已是而立之年。”關飛回了一句,似想起什麽一般愣了愣,隨即道,“王兄弟該不會是懷疑墨雲有問題吧?”
“有沒有問題,當下尚未可知。
不過員外這狗活了二十多年,竟然還是油光水滑,壯碩無比,沒有一絲老態。
總歸有些蹊蹺。
而且,這兩日員外把狗送到田莊去,這兩夜就正好未再出現被移出家宅的情形。
狗一回來,這情形又再次出現。
員外不覺得奇怪嗎?”王安眼中神光閃動。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
時人常說,牲畜家禽一類,豢養日久,超出一定年限,便會成精,靈智越來越與人接近。
所以要在一定期限內,將這些禽畜處置。
免得它們成精後,反過來戕害主家。
當下關飛所養的這條‘墨雲’,活了二十多年,已超過一條狗的正常壽命,且依舊精力旺盛,或許已然成精。
極可能是它成精化妖後,對關飛生出了歹心。
想將主人移出府宅外,神不知鬼不覺地吃掉。
但因為一直沒找到隱蔽之地,所以關飛的性命才能留存至今!
王安直覺自己抓住了案情的關鍵!
“這、這不能吧?”關飛滿眼不可置信,但他仔細一想,又覺得王安所說極可能接近真相,一下子慌神,抓住王安的手道,“王兄弟,這該如何是好?
莫非我得把狗送走?”
王安眼神靜定,在關飛的注視下搖了搖頭。
穿越來這個世界,日常所聞種種傳說奇談,無不涉及鬼祟妖魔。
就連衙門考功堂裏,還有幾樁疑似涉及邪祟,至今懸而未決的紫牌案、紅牌案。
但他自己並未親眼見過妖魔。
眼下就有一個機會,可能讓自己真正看見妖魔,甚至能與之交手,王安怎可能放棄?
人行於世,便如舟渡江海。
妖魔、神佛、種種凶險便是一道道浪濤。
若不能降服諸般凶險,鎮壓浪濤翻湧,何談超脫彼岸?
“員外,待會兒我暫且先離開。
今夜你照舊把狗放進你臥房裏,讓它守在你床畔。
待到夜晚,我再神不知鬼不覺潛入進來,且看一看,究竟是何物每夜把你轉移出家宅!
斬滅禍端,方得恒久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