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話有些殘忍
屋子前一陣安靜。
君姐不想讓他們看到她的眼淚。
她不是怕自己哭起來丟人，而是擔心眼前這三人。
她一直跟師父在一起，師父死了她很傷心，但至少能親手送終也算沒有遺憾，而對於這些一直等著盼望著的故人來，得知離人再也回不來見不到，真是太殘酷了。
她低著頭用力的擠了擠眼，眼淚被憋了回去。
“我能見見妞妞嗎？”她抬起頭道，又笑了笑，“也許真是認錯人了。”
婦人依舊神情沉沉。
“不用了…”她道。
“嫂子。”楊景和夏勇有些急切的喊道。
門就在這時被拉開了，四人都嚇了一跳，看著站在門口的女孩子。
女孩子依舊怯怯，手緊緊的抓著門，似乎這樣才能支撐她站在這裏。
“你，你…”她聲音顫顫，要什麽又不知道該什麽，她忽的伸手將臉上的遮擋扯了下來。
門外的四人再次嚇了一跳。
這女孩子從來都躲著不見人，更不會在人前解下臉上的遮擋，連大夫也不能看，這也是為什麽一聽到大夫來這麽大反應。
沒想到竟然敢主動站出來還揭開了遮麵。
楊景三饒神情又複雜，這當然不是因為君姐是神醫。
這女孩子之所以會這樣做，還是因為君姐的的那句話。
“你爹讓我來給你治病的。”
這麽多年過著與世隔絕不見饒女孩子，就因為這一句話跑出來摘下了遮擋，可見她的心裏時多麽的期盼。
婦人平靜的神情也變得酸澀，剛要上前攬住女兒，君姐已經先上前一步。
“你。”她也開口，餘下的話也沒有再出來。
她的視線落在這女孩子的臉上，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這震驚並不是因為終於看到了師父手劄畫像裏的人，事實上這個女孩子完全不是，或者，雖然摘下了遮擋，君姐還是無法看清她的長相。
這個女孩子左右臉頰上如同綻開了兩朵菊花，菊花是美的，但紅色的菊花在肌膚上長出來就不美了，皮肉血絲曲曲彎彎的如同蚯蚓爬過在臉上蔓延，醜陋而可怕。
怎麽會這樣？
這完全不是師父描述的樣子。
“不是，不是。”君姐忍不住連連搖頭道。
不是？
看到她搖頭聽到她的話，在場的人都怔了怔。
什麽不是？難道不是她要找的人？真的是認錯人了？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夏勇的心沉了下去。
“不是君姐你要找的人吧。”婦人道，雖然聲音平靜，但眼裏還是一閃而過的黯然，她上前攬住女兒的肩頭。
“不是，不是。”君姐搖頭道。
果然不是啊。
楊景和夏勇神情頹然。
女孩子則積攢的力氣在聽到這一句話後徹底的耗盡，她伸手捂住臉就要尖叫一聲，但有人卻比她更快。
君姐掩麵哭起來，哭的似乎站不住，踉蹌幾步蹲下來。
“是這個，是這個嗎？”她哭著不停的道。
是因為這個，師父才世上不是什麽病都能治嗎？
是因為這個，師父才帶著她翻山越嶺遍尋藥材和方劑嗎？
是因為這個，師父才在手劄上留下滿頁的焦躁又絕望嗎？
那種人人都你是神醫，你卻連自己的女兒都治不好的絕望嗎？
是因為這個，師父才為了一株藥草丟了性命嗎？
是因為這個，蹉跎在外，到死也沒能再回來。
這世上誰可悲，誰可憐，這世上誰不可悲，誰不可憐。
君姐蹲在地上捂著臉放聲大哭。
看她這樣子，夏勇等人也顧不得失望，這哭的簡直要塌地陷，讓人看得很心酸，那女孩子都忘記了哭叫，捂著臉有些呆呆的看著蹲在地上的君姐。
是因為發現不是她要找的人吧。
“太失望，所以太傷心了吧。”婦人輕歎口氣道，帶著幾分悵然，“這種感覺的確不好受。”
她又看向一旁，雷中蓮和兩個護衛在一旁呆呆的站著。
“也沒帶個丫頭來。”她再次輕歎。
有個丫頭也好上來勸慰，這些男隨從真是指望不上。
婦人看了看女兒，拍了拍她的肩頭，然後邁步走開，那女孩子並沒有哭喊或者站不住，而是扶著門依舊怔怔站著。
她總是自己哭，很少見到其他人哭，此時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比自己哭的更悲痛的。
婦人站到了君姐身邊，俯身拍撫她的肩頭。
“君姐，你不要難過了…”她柔聲勸道。
話音未落君姐抬起頭，哭著搖頭。
“不，我不難過，我很開心。”她哭道。
這個，還真沒看出來。
婦人僵了僵。
“君姐，雖然這次沒找到…”她接著道。
君姐已經抓住了她的手，站起來，胡亂的用手擦去了眼淚，對著這婦人屈膝施禮。
“九齡，見過師母。”她哽咽道。
師母？
婦人愣了下，楊景夏勇也對視一眼。
“這麽，我趙大哥真是你認識的人？”夏勇道。
“他雖然沒有跟我他叫趙誌宜，但我可以肯定他就是你們的趙誌宜。”君姐道。
楊景夏勇頓時再次驚喜。
“那是你的這個人，讓你來這裏找我們嗎？”婦人再一次先開口，平靜的問道。
“肯定是啊，要不然君姐怎麽會…”夏勇激動的道。
婦人沒有看他，隻是看著君姐。
事實上，當然不是，君姐對她搖搖頭。
夏勇愣了下。
“我來到這裏是巧合。”君姐道，眼睛又再次閃著淚花，“現在看來是意，是師父讓我來的，我我怎麽一直想往這邊走……”
婦人並沒有因為意而激動，神情越發的平靜。
“也就是，你從來不知道我們這裏？”她道，“你的師父也沒有跟你提過這裏？”
活著的時候是沒提過，如果不是自己重新拿出手劄，估計就真的這輩子都不知道了。
這種話出來，是有些殘忍。
“師母，我跟師父的關係有些別的事。”君姐斟酌一下道，畢竟她是郡主身份，師父其實一直沒有把她當做真正的徒弟吧，有些事不跟她也是正常的，“但是師父是一直記掛著你們，他雖然沒跟我，但是他寫下來了。”
她著忙找藥箱，雷中蓮上前將藥箱遞過來，看著君姐打開拿出手劄。
“師母，您看，這是師父留下的手劄。”她道，目光看向楊景和夏勇，“楊大叔夏屯長都在其中被畫上了，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他們了。”
真的嗎？原來這女孩子隻問他們兩個姓名且鄭重施禮是這個原因啊。
楊景和夏勇神情更加激動。
“大哥畫了我們？”夏勇道，聲音有些哽咽，“大哥畫畫是特別厲害。”
楊景不像他這麽外露心情，隻是看著婦人。
“嫂子。”他道，“您快看看是不是？”
君姐雙手捧著手劄遞到了婦人身前，激動的看著她。
婦人神情依舊平靜，看著遞過來的發舊的厚厚的手劄。
“不是。”她道，伸手將手劄推回去，“我過趙誌宜已經死了，跟你的師父不是一個人，你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吧。”
她罷轉身走向屋門口，攬住還呆立在原地的女孩子進去了，門也被關上了。
“楊兄弟，你們送客吧。”
君姐捧著手劄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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