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見親不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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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婚事無望的悲傷嗎？
但夫人老爺去世時，姐都不曾有過這樣的眼神。
一眨眼間君姐那眼神就消失了，重新變得靜謐。
“好了，不要傻話了。”她道，聲音柔和，“我過這件事結束了，寧家不想要結親，我也不想結親了，一筆銀子，了卻舊日事，他們也沒賺，我們也沒虧。”
丫頭戰戰兢兢，心的看君姐神情，確信自己適才是看花眼了，又想到沒了親事姐也是沒辦法肯定傷心，自己作為一個好丫頭不能抱怨以及給姐傷口上撒鹽，便忙頭，不再一句有關親事的話。
“走吧。”君姐對她笑了笑道，轉身邁步。
丫頭忙跟上，走了幾步又忍不住開口。
“姐，我們，我們現在就去京城，還是先回方家？”她心翼翼的問道。
君姐停下腳。
“方家。”她將這兩個字重複一遍，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熟悉。
“原本想著很快就能出嫁，以後一輩子也不用跟他們打交道，任她們喜歡不喜歡的咱們也不在意。”丫頭心翼翼又愁容滿麵的道，“現在要是知道你跟寧家沒親事了，還不知道她們會對姐你怎麽樣呢。”
“馬上就知道了。”君姐道。
馬上？丫頭愣了下，看到君姐的視線看向前方，她不由跟著看去，就見兩輛馬車正在幾個人的護送下疾馳而來，護送的人對馬車裏了什麽，車簾子被掀開，一個老婦人看向她們。
“老太太！”丫頭脫口喊道。
馬車在她們麵前停下，老婦人不待仆婦攙扶就自己下了車，徑直向君姐走來。
君姐打量眼前的這個老婦人。
這老婦人六十左右，麵容方正，矮胖的身子穿的是淺啡繡金褙子青金馬麵裙，灰白相間的發鬢戴的是金菊翠折枝簪，看上去精神爍爍，富貴之氣四溢。
這就是方老太太，君姐的外祖母。
方老太太隻有一子一女，如今子女皆亡，此時她麵色肅然，目光銳利，帶著無比的威懾，既沒有先後兩次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苦，也沒有見到亡女遺孤的憐惜和慈愛。
“聽你上吊了？”老婦人看著她慢慢道。
北留鎮距離陽城有半日的車程，原本君姐和丫頭好上吊被救下來之後，丫頭就立刻請人去陽城通知方家的人，但沒想到君姐上吊的太逼真嚇得丫頭自然顧不得報信去嚇唬別人，等君姐緩過來又事情自己能解決，丫頭自然就不再去通知方家了。
從昨日傍晚上吊，到今日不到午時方家就得到消息且趕過來，可見並不是此前的任憑君姐愛去哪去哪他們家不管。
君姐準備施禮。
“怎麽還沒死？”方老太太緊接著又了一句，毫不掩飾聲音裏的嘲諷。
君姐歎口氣，站直了身子。
丫頭瞪眼一臉氣憤。
“老太太我們姐真的死了，是我好不容易救活的。”她恨恨道。
方老太太嗤笑一聲。
“不是自己求死的嗎？怎麽還能被人救活？”她道，“隻聽過想活活不了的，沒聽過想死還死不了的。”
這種話竟然從姐唯一的依靠的血親口中出，就是在那麽討厭她們的寧家也沒人，簡直令人心寒。
不過，在寧家因為一個鄙視的眼神都能紅了眼掉淚的丫頭，此時卻沒有絲毫的畏懼，瞪眼叉腰氣勢洶洶。
“我家姐要是死也是被你們方家逼死的。”她哼聲，“商人重利無情無義，我們姐就是被你們這個賤戶作踐了。”
君姐心裏再歎口氣，可見人都是有兩麵性的，這個丫頭也並不是懦弱膽怯，看看這凶惡囂張的樣子，再聽言語裏的羞辱，別是被她罵著的人，就是路人都忍不住要打她一頓。
不過對於這丫頭的無禮，方老太太並沒有驚怒，她身後的仆婦丫頭們也沒有，而都是一副司空見慣的神情。
君姐想了想就明白了，這丫頭對方家人的態度還真是一向如此，而這個丫頭之所以會這樣，當然是因為她的姐撐腰。
雖然是父母雙亡前來投奔，但這主仆二人並沒有寄人籬下的卑微惶恐，反而趾高氣揚，一個原因是君姐母親自從出嫁後就幾乎跟娘家斷了來往，除了逢年過節禮品往來，就再沒見過麵。
除了這一聲外祖母，君姐跟方家的人幾乎都是陌生人，陌生人的感情便比較淡薄一些，而另外一個原因，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大周朝商戶地位低。
縱然外祖母家錢多如山，但在清貧落魄的君姐眼裏，依舊是粗鄙低下的商戶人家，更何況君姐還有一門地位更高的婚約。
就這樣自從來了外祖母家，君姐覺得自己混跡低賤的商戶人家，又是嫌棄又是自傲，自然惹的方家人不滿，相看兩生厭，言語皆不善。
真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孩子啊，不管怎麽，方家到底是她的血親，怎麽能對方家還不如對寧家親近呢。
寧家看上去和藹，卻幾乎要了君姐的命，方家看上去無情，卻在第一時間趕來，這孩子錯把親人當仇人，仇人卻當親人。
念頭閃過，君姐心裏就跟被刀戳了，疼的神情都有些扭曲。
錯把仇人當親人的何止這君姐一個，她不也是，有什麽資格笑他人。
君姐臉上的神情變得扭曲，滿含著痛苦怨恨和厭惡，落在方老太太等人眼裏卻是熟悉的很，方老太太沒有什麽反應，仆婦丫頭們則都向後退了一步，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厭惡。
丫頭自然也看到了，於是更要替姐抱不平，方老太太卻打斷她。
“蓁蓁，我素知你心性高潔，寧家如此行事，對你來，的確是孰不可忍….來人”她淡然道。
當她心性高潔這個詞時，君姐清楚的看到她身後仆婦們人臉上的譏諷。
兩個仆婦站了出來。
方老太太看著君姐。
“你們拿了繩索，伺候姐到那寧家門前，以死明誌。”她慢慢道，“告訴寧家，君蓁蓁生是他們的人，死也是他們的鬼，是燒是埋由他們做主，我們方家絕不過問。”
丫頭氣的跳腳。
姐都這樣了方老太太竟然還這種話，這是一個外祖母該的話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看我家姐沒依仗了，就要將我家姐作踐死，免得被別人忌恨壞了你們家的買賣。”她上前一步站到方老太太的麵前大聲喊道，“你們這些下賤的…..”
這可是大街上，北留鎮雖然比不上陽城繁華，正午時刻也是人來人往的不少，先前她們在路邊停下，就已經有不少人側目，此時話的聲音陡然拔高，更是引得不少人圍過來。
真是丟人，方老太太身邊的仆婦忙上前，這丫頭以往言語無狀也就罷了，竟然還敢指著老太太的鼻尖罵，沒等她們伸手，一向對這主仆眼不見心不煩的方老太太卻先抬起手。
“惹是生非的東西！”她道，手向丫頭的臉上打去。
丫頭也沒想到以往正眼都不看她的老太太竟然突然要打她。
方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但人很結實，來到方家之後，丫頭還撞見過方老太太清早在後院裏對著一根木樁打拳，她還跑過去看了，那木樁被打的光溜溜的，回去還跟姐當笑話。
她的臉可比不上木樁，這一巴掌打下來，人肯定要跌出去，牙不定也要飛掉幾顆。
但已經沒有躲開的機會了，丫頭呆呆的站著，看著眼前的手放大。
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方老太太的手腕。
方老太太的手停在丫頭的臉側。
丫頭一口氣吐出來，轉頭看著站過來的姐。
“姐。”她委屈的喊道。
君姐沒有看她，而是看著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也看著她，臉上帶著幾分冷笑。
“怎麽？我這個賤戶之人打不得你的丫頭？”她道。
君姐笑了笑。
“外祖母，不是打不得，是不用打了。”她道，將方老太太的手握著慢慢的拉下來，“事情已經解決了，我跟寧家兩不相欠，外祖母不用再為了維護我做戲給他們看了。”
方老太太看著她身子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