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1 再見了,習沉
他想過去見她一麵,可又放棄了這種想法,及就目前來看,她表現出來的態度還算樂觀,如果他去了,萬一激化他們之間的問題……
所以,他隻能先去找辛洛霖。
開車停在辛洛霖的律師事務所樓下,他人還沒上去,就看到辛洛霖已經走了過來,低頭看了看車上的時間,原來已經晚上五點,到了下班時間了。
辛洛霖剛出寫字樓就看到了習沉的車,於是調轉方向朝著他的車走過去。
自己推門坐上副駕駛,他也還算熱絡的扭頭看著車上的人:“找我什麽事兒?”
習沉的手隨意的放在方向盤上,沒有看辛洛霖,隻是道:“辯護的事情,準備的怎麽樣?”
辛洛霖就知道他是來問這個,於是道:“過了這次庭審,可能就會多兩個被告,一個是韓筱雅,另一個……”他扭頭看著男人繼續道:“……鄭青韻。”
習沉隻是把下頜線繃得更緊,沒有說話。
“一個是作為蓄意謀殺,另一個則是涉嫌偽證。”辛洛霖見習沉不說話,看著他道:“當然,這要看我的當事人是什麽意見,我也可以選擇不繼續為她辯護。”
習沉冷著臉淡淡的道:“不用,按照你的思路辯護,隻要她能無罪釋放,怎麽都可以。”
即便如此,辛洛霖還是蹙起了眉頭,有些擔憂的道:“她畢竟是你母親,你確定要一起?”
習沉很顯然也在猶豫,可是萬澤伊想出來,就必須推翻他母親的錯誤,這是必然,無路可選。
“等澤伊出來再說吧。”他們三個人,注定要有人先和解,不然是三敗俱傷。
辛洛霖勾了勾唇角,不禁感歎:“我以前還真沒聽說,原來你還是個情種!”
習沉不過嗤笑的自嘲一聲。
“這次,如果你再敗訴,可就不是砸了你的招牌這麽簡單呢了,蓉城恐怕你也混不下去了。”習沉淡淡的漫不經心的說著。
辛洛霖不屑的笑了笑,對習沉說了句:“要是敗訴,不用你動手,我自己離開。”
說完,他伸手打開車門,離開了。
在監獄裏,萬澤伊除了習沉,基本上申請要見她的人她都很樂於相見,可是當她聽到獄警對她說這天要見她的人是習夫人的時候,她多少有些詫異。
不過,她還是去見了。
一道玻璃窗戶,隔絕了他們之間的一切,萬澤伊不過麵容淺淡的看著習夫人,唇角微微笑著,沒有開口說話。
習夫人再見到她,突然被她身上安寧的氣息給驚住了,她以為萬澤伊見到她應該會破口大罵才對,畢竟她們兩個人都彼此心知肚明事情的真相。
是她害得她入獄。
“過的好嗎?”習夫人開口,不知道為什麽竟然說了這麽一句。
萬澤伊也不覺得她這是在挑釁,隻是淡淡的點頭:“嗯,挺好的,沒有想象中那麽艱苦,也沒有想象中的恐怖,每天一個人看看書喝喝茶,再思考思考人生,覺得心裏一下子輕鬆了下來。”
習夫人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她這樣的態度,歎了一聲,問她:“你為什麽點頭承認?”
真相明明不是那樣的。
萬澤伊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著她,平淡的道:“你不是想我進來嗎?我想,如果我跟習沉最終無法在一起,我大約會覺得生活太簡單,不如躲在這裏麵的好,小小方寸的房間,就算整天不見天日,我至少還能順了你的心,畢竟你們是母子啊,不是麽?”
其實,從法庭上下來的那一刻,習夫人就有些後悔了。
此刻聽萬澤伊這麽說,習夫人突然也跟著她一起把心態安頓了下來,平靜的看著她問:“你知道,我為什麽討厭你嗎?”
萬澤伊看著她搖頭,“不知道。”
習夫人把手裏的包放在台子上,麵色祥和起來:“這個問題,幾個月前,習沉也問過我,那時候我告訴他,討厭一個人是沒有理由了,”她笑了笑,繼續道:“可是啊,討厭一個人怎麽會沒有理由呢,我不過是當年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覺得你這個女孩太囂張跋扈,竟然敢毀掉我精心舉辦的宴會,當眾跟習沉表白,你可知道我那次替習沉找了好幾家的小姐,而我的兒子卻在聽你說了一兩句後,就那麽跟你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獨自收場,讓我麵子難堪。”
不聽習夫人說,萬澤伊倒是快要忘記了,當初她認識習沉,也是偶然在一次宴會上,後來不知道為什麽,老是能在宴會這種場合看見她,時間長了就看上了眼,看上了心,想要偷偷撩過來,據為己有。
那次是她喝了兩杯紅酒後,才壯著膽子當眾跟他表白,並且在表白後帶著他離開了宴會。
“原來……那是你安排的一場相親宴啊!”萬澤伊恍然大悟的笑起來。
習夫人繼續回憶:“後來,同樣是一個晚宴,你跟你的幾個朋友在洗手間裏講你跟習沉的事情,他們說習沉有個很嚴厲的媽,我不會同意你進門,而你卻自信又囂張的說你一定會讓我點頭,然後風風光光的嫁給習沉,那時候的我也在洗手間裏,剛好聽到你這麽說,我就想……既然你這麽信誓旦旦,我當然不能讓你如願了,再者,比你漂亮,比你懂禮貌的女孩子那麽多,習沉應該可以找到更好的!”
萬澤伊聽著這些事情,時隔幾年,有恍如隔世的錯覺,她也隻是隱隱約約記得這些,卻沒想到她無心做過的事說過的話,竟然會被另一個人那麽深刻的記到現在。
“對啊,那個時候的我多囂張跋扈,連我自己回頭想想,我都有點討厭那個時候的我呢,所以我被很多人討厭,也是很正常的。”萬澤伊在聽完之後,坦然的接受。
她覺得,這場案件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回到起點,挺好的。
“以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你不用繼續討厭我,我也不會再纏著你兒子了。”她看著習夫人,繼續道。
習夫人卻搖頭,看著她,堅定的道:“不,兩個月前從法庭上下來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錯了,假如我想分開你們,我應該已經如願以償了,可是從那天開始,我並沒有嚐到過分毫的開心,反倒是每天會做夢,夢到你,夢到習沉,一遍一遍的夢到以前事情,我做了那麽多,習沉仍舊願意為了你不顧一切,而我,生活如果是一部電視劇的話,我大概就是其中那個最令人討厭,最叫人憎惡的惡人了。”
萬澤伊眼眸微動,表情緩緩的發生了變化,看著習夫人的臉,有些不知道她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麽了,於是問:“所以,你想跟我說什麽?”
習夫人看著淡淡的笑著,比起以往的雷厲風行,今天的她似乎變得有些不同,就連說話的語調也溫軟了下來:“這些天我一直做惡夢,惡人我也做夠了,你案子既然要上訴,我也會配合……當然,你也應該起訴我,我都不會有任何異議。”
萬澤伊不清楚習夫人為什麽突然轉變了態度,看著她道:“為什麽突然就變了態度?習沉找到證據了嗎?”
她想,隻有這一種可能吧。
“確實,前幾天他就找到了證據還有證人,這次就算我想冤枉你,恐怕也不行了。”習夫人說的很平靜,就像跟她在聊家常似的說著這些:“我已經記不得,習沉多久沒有主動回家找過我了,可是昨天,他回家了,並且跟我一起吃了一頓晚餐,我們出奇的沒有一見麵就爭吵,但是……他臨走前對我說,從此以後,不要再跟我做母子了……”
萬澤伊從平靜中,聽出一種哀傷來。
“我一直希望習沉按照我的想法活,可其實,他早就脫離了我對他的人生規劃,而且他活的很出色。”她不得不承認,習沉早就不需要她這個母親所謂對他人生的規劃了:“那天他對我說,除了你,他再也沒有力氣愛上別的女人了,我站在門口,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我突然意識到我錯了,他已經是一個二十七歲的成年男人,他的人生,注定不可能被我掌控。”
萬澤伊看著她,低低的歎息了一聲,其實她也算不上討厭她,她總認為她是個雷厲風行,嚴格冷酷的人,從沒見像今天的她,從眼底流露出無限的哀傷,這大約是一個做母親的失敗。
“他的決定,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萬澤伊淡淡的道:“我跟習沉約定,從上次庭審之後,我們就分手了。”
很顯然,習夫人有些意外,她總認為,萬澤伊不是先放手的那個人:“你們為什麽?”
萬澤伊從椅子上站起來,淺笑著對她道:“這麽拉拉扯扯的也沒什麽意思,不如就算了吧。”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萬澤伊說完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在原地站著的習夫人,呆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自嘲般的笑了一聲,拿起手台上的包離開了。
…………
眾人等待的二審,終於開庭。
習沉沒有出現在旁聽席下,因為他既怕萬澤伊看到他而不配合辛洛霖,又怕聽到最後宣判的結果,一個是他愛的女人,一個是他的母親。
這次的庭審,比上次長了很多,他坐在車裏大約等了兩個小時,坐在駕駛座裏抽了一根很不是滋味的煙,又煩躁的掐滅,繼續焦灼的等待著。
然後,他從車裏看到遠遠走出來的第一個人是辛洛霖,緊跟著一眾旁聽的人也都從門口出來。
他忙打開車門下車,走過去問辛洛霖結果。
“她呢?”習沉問。
辛洛霖麵色平淡,看不出情緒,隻抬眼反問了他一句:“你問誰?鄭女士,萬小姐,還是韓小姐?”
習沉蹙眉,聲音變得冷了幾分:“澤伊。”
辛洛霖隨手翻開手裏的一疊資料,漫不經心的道:“這次案件的主要承擔責任人是韓筱雅女士,因蓄意謀殺引起車禍,導致他人受傷,判處有期徒刑八年,緩刑十年;被告人萬澤伊女士無罪釋放;鄭青韻女士因不明真相,無故控訴被告人萬澤伊女士對其造成身心傷害,念被告人不追究其過錯,則令其公開道歉,並賠償被告訴訟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等費用;以上判決,判決書下達後,立即執行。”
耐心的聽完辛洛霖不緊不慢的念完法院判決,習沉心頭的石頭終於落下,按著他的肩膀問:“她人呢?”
辛洛霖往回看了一眼,習沉就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萬澤伊從裏麵走出來,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身邊一左一右陪著的是程東瑜和景京顏,後麵幾步遠跟著的是萬震霆。
習沉往前走了兩步,就停住了,站在那等著女人朝他走過來。
萬澤伊也看到了他,步子逐漸緩慢下來,收斂了唇角淺淡的笑意,朝著他的方向走過來。
總要有個了斷的,萬澤伊想。
此刻正是中午,陽光也格外的溫暖,他們法庭外的大門前,麵前是四季長青的綠化帶。
萬澤伊看著他,淺淺淡淡的笑著:“習沉,我們分手吧。”
男人穿著一身深藍色西裝,熨帖筆挺,連短發都一絲不苟的整理過,一張熟悉的臉英俊而無可挑剔。
習沉眼眸微動,盯著萬澤伊好幾秒鍾,才緩緩的開口:“不肯原諒我嗎?”
萬澤伊聳肩,眉眼都在溫溫的笑著,卻最叫人看不出情緒:“快過年了,冬天過去,我們就認識三年半了,這麽長時間以來,我覺得我像個長跑運動員,拖拖拉拉的終於到了終點,雖然我沒得獎,可我也累了,總要休息一下的。”
男人眼眸中暗色湧動,逐漸侵染成了墨色,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嗓音極低:“事情都解決了,你別這樣,好麽?”
萬澤伊看著她,目光裏滿是毫不遮掩的眷戀:“之前,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我乖乖配合你,然後,我們分手,你也默認了的。”
習沉往前邁一步,靠近她,聲音驟冷:“萬澤伊,你就這麽狠心?我承認,一開始我沒有信任你,是我的錯,讓你在監獄裏過了兩個多月,我也很心疼,所以,你不要再折磨我們彼此了,好不好?”
她看著男人,應該在情緒爆發的邊緣了,她也靠近了一步,隨手幫男人整理著襯衣上的領帶,抬頭對他平淡的道:“你也知道,我們是彼此折磨,所以不如分開吧,其實說起來,我在監獄裏的這算時間,也不算難熬,反而靜下心來後,讓我意識到,除了用力愛一個人,人生還有很多事情值得用力,我不想囿於方圓,困在原地了,習沉,你明白嗎?”
她說完這些,緩緩的踮起腳尖,朝著男人的下巴上溫柔的親了一下,然後撤回手臂,往後退開一步,跟男人拉開距離,再重新鎮定的說了一遍:“習沉,我們分手,以後沒什麽事情,就不要相見了。”
說完這句,萬澤伊轉身朝著程東瑜停在不遠處的車走了過去,轉身的過程中,她眼角發酸,可能是天氣太冷,眼眶隻是濕了一下,她沒有落淚。
甚至覺得,也沒有太多心痛的感受,還是因為,其實他們在一起,快樂的光景並不多。
再見了,習沉。
男人的手垂在身側,好像灌了鉛怎麽都抬不起來,扭頭看著萬澤伊朝遠處的一輛黑色轎車走過去……
習沉在有生之年,從未如此慌張不安過,仿佛在這一刻,他將徹底失去她,即便近在眼前,卻再也不屬於他了。
手掌逐漸捏緊,習沉眼看著那輛白色的車從自己眼前開走,心頭空得厲害,立在原地很久很久。
而後,他自嘲般的扯著唇角笑了一聲,低低自語:“累了就歇一歇,剩下的路我來走,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