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 我偏不想讓你兩全
“外人笑話?不想讓外人笑話很簡單,你撤訴就好了。”習沉冷著臉,淡淡的道。
習夫人臉色冷凝,最後還是放下抬起的手臂,忽然放鬆的道:“我不會撤訴,你想幫她就去幫吧,故意傷人後逃逸,我問過律師了,至少也要被判個三五年吧。”
立在床前的男人眼底圖打翻了一瓶墨汁,瞳眸黑得嚇人。
“如果你不喜歡現在的她,那當初萬家還在的時候,為什麽不喜歡她?我總要找個女人結婚的,你現如今給我找的千金小姐,跟當初的萬小姐,有什麽不同麽?對你而言,不都是兒媳?”習沉忽而淺淡著語調問她。
習夫人卻一時被問住了,為什麽不喜歡當初的萬澤伊呢?
時間太久遠了,她好像已經記不得了,隻是隱約能想起那張囂張跋扈的笑臉,跟夏天裏帶刺的玫瑰似的,太過於招搖過市,也太過於叫人看著不順眼了。
“不喜歡一個人,還需要什麽理由嗎?她不適合做我習家的兒媳婦。”習夫人淡淡的道。
聽到這話,習沉抿唇,冷嗤一聲扭頭離開了病房。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無緣無故的不喜歡呢?
…………
習沉開車去警局的時候,萬澤伊已經被警察詢問後送到了拘留室,因為她已經被起訴了。
他推門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女人很安靜的坐在桌子前,甚至可以說得上麵色淡然,仿佛她此刻身處的不是警局,而她是個局外人。
聽到門口的聲音,萬澤伊抬頭看過去。
他應該是從公司趕過來的,筆挺的西裝,熨帖得一絲不苟的襯衫,從門口走過來的時候,臉上帶著擔憂,關切,以及無奈。
而她,也不過淡淡的掃了男人一眼,便扯著唇角給了他一個笑容:“你來了。”
萬澤伊知道,習沉早晚會來。
隨著拘留室的門被帶上,房間裏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他們問了你什麽?”習沉走過來,站在她麵前垂眸問她。
女人漆黑得投不進絲毫光亮的黑眸仰頭看著站在她麵前的男人,半晌過後,她突兀的笑了起來:“習沉,你說,我們這輩子是不是注定了不能在一起,以前……我們不相識的二十多年裏,我們都相安無事的各自長大了,兩年多前,我們剛遇上那會兒,我以為我吃了一顆糖,到後來我才發現我吃了一顆藥,很苦很苦,到現在都留有餘味,好不容易我忘了那感覺,你看,咱們再重新走到一起,也還是糾纏不休的,大概我們命裏相克吧?對不對?”
男人蹙眉,安靜的等她說完,過了一會兒才平靜的陳述:“不對,我從來不信命。”
萬澤伊仰頭,看了他良久,目光落在男人的下巴上,不知是有意還是太忙,他的下巴上已經逐漸冒出了青渣,摸上去應該有些粗糙了。
她輕輕嫋嫋的涼笑:“可是怎麽辦,我信啊!經曆了那麽多,習沉,我有點累了。”
“習沉,以前我覺得,沒有愛,我可能活不成了,可是現在,我也隻是覺得有點疼而已,這種痛還不至於要了人命。”
習沉聽完她的話,眼底聚集一團暗色,俯首壓低了身軀,反手握住她的手,手心裏那股涼意徹骨的溫度讓他覺得太過組很是,他壓這極抵的嗓音道:“先把車禍的事情解決了,嗯?”
萬澤伊用黑白分明的眼眸盯著靠近了的男人,他此刻看上去可以說很溫柔,可她又總覺得這種溫柔太過於殘忍了。
“習沉,你信我嗎?我不是故意開車去撞她的。”她反手拉住習沉的手腕,做最後一次掙紮。
習沉對著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才道:“我回去查,這件案子你不用操心,今晚我會帶你回家。”
這一刻,萬澤伊比聽到了法庭上的宣判都難受,心仿佛墜入了萬丈冰窟,他不信她,他還是不信她。
她在唇角扯出一絲涼意綿綿的笑:“我問過警察了,我的罪名按照法律,很嚴重的。”
警察跟她說,她是故意傷人,撞人後加駕車逃逸,性質惡劣。
習沉靠近,把她湧入懷中,手臂圈著她的肩頭,以極其壓抑和低沉的聲音道:“你不用操心這些,我來解決就好了。”
她沒有掙紮,任由男人抱著她,然後仰著臉頰笑著問他:“習沉,你很想兩全是不是?”
習沉聽著她語調平常且自然的語調,卻從這逐字逐句中聽出了透徹的寒意,圈在她肩頭的手掌愈發的用力。
他閉了閉眼瞼,再重新睜開,安慰她道:“澤伊,你不會有事的。”
萬澤伊看著他,仍舊蔓延著唇角的笑意,深刻且溫柔:“可是怎麽辦呢?我偏不想讓你兩全。”
“萬澤伊!”
習沉一下子就聽出了女人這話裏的意思,深眸裏頓然染上一層重墨,手上的力道幾乎要失控的捏疼了她,花了好幾秒鍾才冷靜下來:“你怎麽想都好,但是不要在這件事情上跟我任性,我不允許你用自己來懲罰我。”
他從這一刻突然意識到,這女人骨子裏隱藏著的一股狠意。
萬澤伊仰頭看著男人神情的變幻,心裏竟然會覺得舒暢了一些,臉上依舊掛著淺笑,抬手撫摸上他下巴上的胡渣:“習沉,這段時間我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總在想,當初我為什麽第一眼就喜歡了你,為什麽不能換一換,是別人呢?”
換成是別人會好嗎?
還是她天生就是天煞孤星的體質,注定要孤獨的一個人走下去?
聽到她這麽說,習沉竟然有些慌了。
從一開始他們認識,好像都是萬澤伊追著他跑,什麽都是她主動,他大約也習慣性的認定了,這個女人愛他愛得死心塌地。
他緊緊的把女人摟在懷裏,強行忍下波瀾的語調,低低的哄著她:“我明白現在你的心情,但是澤伊,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習沉,如果你媽說了謊,如果她隻是單純的想要我進監獄,”萬澤伊在男人懷裏出聲,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軀微微震動了一下,唇角扯出一抹無聲的笑:“如果我沒有證據證明的話,其實我留在監獄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你說呢?”
萬澤伊的下頜一下子就被男人扣住了,轉而就被迫對上了男人深淵一般的眸,看著他一字一頓的從口中說出:“萬澤伊,我再說一次,如果你哪裏對我不滿,可以直接說,但不要用這種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懲罰我,這不是誰對誰錯,也沒有如果,既然你這麽說,我幫你找證據,就算沒有證據,我也不會讓你待在監獄裏,聽明白了麽?”
說完這段話,習沉的手稍微鬆開了力道,但仍舊捏在她的下巴上,嗓音低沉壓抑:“澤伊,不要跟任何人賭氣,不值得,知道嗎?”
萬澤伊看著男人幾乎發怒的神情,又眯著眼睛笑了起來:“我隻是說著玩的,”她眼眸彎得像個月牙:“看你這麽緊張害怕的模樣,我忽然覺得挺好玩的。”
習沉臉上沒有一點笑意,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俯首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嗓音恢複了原本的語調:“我現在帶你回家。”
她也就任由男人這麽抱著她出去,推開門竟然沒有人阻攔。
出了警察局,她下巴落在男人的肩頭,不讓他看到她的臉,當然也看不到她漆黑的眸子裏冷涼的笑,像是隨口的談話:“打算什麽時候開庭?”
即便她表現的那麽自然,男人的腳步還是微微頓了一下,抱著她走到車前,把她放在副駕駛上做好,並扣上安全帶,才緩緩的道:“暫定七天後。”
萬澤伊聽完,沒再問什麽,隻是倚在車坐上閉目養神。
開車回家後,已經是快要傍晚了。
兩個人很安靜的吃了晚餐,雖然不是冷戰的狀態,可又隔著一層透明的隔膜,幾句簡單的溝通,再無其他。
萬澤伊先上樓,她這幾天已經習慣性的往次臥走去了,剛推開門走到門口,腦海裏突然響起早晨習沉進來警告她的話。
【給你一天的時間,今晚我要看到你躺在主臥的床上。】
於是,她走進去立在床前愣了半分鍾,才是早晨的事情啊,仿佛是前幾天的話了,她這麽想著,還是轉身去衣櫃裏把日常需要穿的睡裙拿出來幾條,轉身回主臥了。
換了衣服後,她就去浴室裏洗澡了。
因為身上還有一些不輕不重的疤痕,不能長時間泡水,她隻在淋雨下簡單的衝了衝,然後又用毛巾仔細擦拭了一遍,又仔細的洗了頭發,才推門出了浴室。
她一出門,男人就已經弄好電吹風坐在沙發上等著她了。
習沉看著她,薄唇裏隻淺淡又寵溺的道:“過來。”
萬澤伊一怔,還是朝男人走了過去,心裏對自己道,反正還有七天呢,沒有必要這麽快折磨自己。
在她走進沙發的時候,男人就伸出手臂把她圈在了懷裏,然後打開電吹風,開始很溫柔又仔細的幫她吹頭發。
幾個月過去,她都沒有怎麽剪過頭發,長出來的長度已經很明顯了。
男人長指撫過她黑色的發,混著吹風機嗡嗡的聲響,在她頭頂道:“頭發長了些,等夏天應該就會到肩頭了。”
萬澤伊耳邊都是而嗡嗡的聲音,她隻是隱約聽到男人在她頭頂說話,但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麽。
可她懶得仰頭去問,於是就趴在了男人的膝蓋上,任由他繼續說著。
風吹得熱頭皮發癢,很舒服,她幹脆眯起了眼眸。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的頭發又黑又直,很漂亮。”男人仔細的用手指疏著她的頭發,似乎他說話也沒指望女人能回應,隻是那麽自顧自的說著。
眼眸聚起跟她頭發一樣的墨色,後來混著吹風機的嗡嗡聲低低的歎息了一聲。
大概五分鍾。
習沉關掉吹風機的時候,萬澤伊就睡著了。
他低頭看著伏在他膝蓋上的女人,此刻蜷縮在沙發上,跟個溫順的小貓似的,忍不住又輕輕的撫她頭頂黑色的發絲。
萬澤伊隻是淺眠,當吹風機的聲音在她耳邊關掉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來了,可是她又重新閉上了眼睛,覺得就這麽睡下去也挺好。
她知道,男人在撫摸過一會兒她的頭發後,就輕緩的抱著她放在床上了,被子的溫暖與重量讓她睫毛顫動了幾下。
臥室裏還有明亮的頂燈,習沉看著她白皙的臉頰上晃動的睫毛影子,薄唇抿起,假裝她是真的睡著了,小心的伸手關掉頭頂的燈,接著是壁燈,然後掀開被子躺下,擁著她入睡。
冬天的夜,在很多時候都很黑。
萬澤伊聽著耳邊的均勻的呼吸聲,也逐漸開始醞釀睡意,可是越是強迫自己,腦子越是清醒,她懷疑是不是最近養成了晚上睡不著的習慣,她明明眼睛都澀了,大腦卻亢奮的活躍著,久久沒有睡去……
黑暗中,男人微微掀開眼瞼,看著她的側臉,極力壓抑著想開口詢問她的衝動,最後還是忍住了。
…………
第二天,萬澤伊醒來的時候,床上就剩下她自己了。
不過手機裏躺著習沉留下的一條消息:
【我去公司,今天我請了景小姐來陪你,好好吃飯,昨天下午的事情不會再發生,別怕。】
她坐在床邊,看著這條消息,沒有回複,直接鎖屏。
果然,這天她吃過早飯後,景京顏就過來了。
景京顏以為她病了,可是過來後才理解,習沉打電話對她說的那句“你陪陪她”是什麽意思。
也不過幾天沒見而已,景京顏覺得麵前這女人怎麽忽然變成了一副骨架似的,不管是坐著,笑著,還是說話,都是一副心不在焉而毫無生氣的模樣。
天氣不錯,景京顏強行拉著她去了花園裏曬太陽。
“澤伊,你跟習總吵架了嗎?”景京顏問她。
萬澤伊淡淡的笑:“沒有啊,挺好的。”
景京顏很不明白:“那你這是怎麽了?”
萬澤伊坐在長椅上,忽然扭頭笑著問:“京顏,要不然新開張的那家店你來管吧!”
景京顏一愣,她看著萬澤伊這麽涼涼的笑,又說這種話,忽然想到了什麽:“是習總的媽媽嗎?她真的要起訴你?”
萬澤伊點頭:“沒什麽啊,我撞了她,應該的。”說完,她繼續對景京顏道:“京顏,以後你還是離韓靜雅遠一點吧,我覺得她像個瘋子,不要嚐試跟瘋子計較,你會失去更多的。”
“你難道沒有跟習總說,可能是韓筱雅對你的車做了手腳?”景京顏蹙著眉心,擔憂的問。
萬澤伊淡淡的搖頭,重新垂下腦袋:“那也隻是我的猜測而已,我並不知道我的車是真的被人動過手腳還是壞掉了,反正……車已經毀掉了,找不到答案。”
“從法律上來講,根本找不到能定她罪的地方。”萬澤伊眼底晦暗著,這件事情,歸根結底都是她的責任,人是她撞的,開車逃逸也算是事實,雖然當時她刹不了車。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她撐著手臂從長椅上站起來,扭頭對景京顏道:“京顏,新店你來管吧,如果我……”
“沒有如果!”景京顏站起來突然打斷她:“不會有如果的,習總不會讓你有事的!”
萬澤伊臉上淺淺的笑了起來,伸手拉住景京顏的手,轉而道:“好了,不說這個了,既然今天沒什麽事情,你陪我去店裏看看吧。”
好歹,這是她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想認真做好的一件事。
景京顏隻好點頭。
是陳叔開車帶著他們去的,萬澤伊幾乎在店裏呆到了天黑,然後習沉就開車過來接她了。
萬澤伊想,大約是陳叔說她在這裏的吧。
車上,習沉問她:“晚餐想吃什麽?想出去吃嗎?”
她看著車窗外已經亮起的霓虹燈,忽然扭頭笑著對男人道:“習沉,我們去吃冰淇淋吧?”
然後,男人的臉色便逐漸沉了下來,聲音有些嚴厲,但更多是寵溺:“別鬧,澤伊,現在是冬天,太涼。”
萬澤伊也沒有堅持,隻是低著頭喃喃的道:“哦,是啊,我忘記了現在是冬天。”
習沉知道,如果是在以前,就算他不同意,女人也會不依不饒的求著他,讓他陪她去吃的。
可是現在,她沒有。
車裏就這麽安靜了一會兒。
“怎麽突然想吃冰淇淋了?”習沉看著車前方,語調淺淺的問她。
萬澤伊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在沉寂的車廂裏,又聽到男人問起來,她也就漫不經心的倚在車窗前回答:“沒什麽,隻是突然覺得,冬天裏的冰淇淋,夏天裏的麻辣火鍋,大概是最淋漓盡致的感受吧,人總要記住一些深刻的感受,才能慢慢去回憶。”
不然容易忘,陪她一起做過瘋狂的事的人,她才會不那麽容易忘記吧。
她的話說話之後,車子就緩緩的靠著路邊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