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到一個鳥人
她隨便瞅了瞅,準備去角落的那桌坐下,就算坐錯了位也無所謂,她不吃餐桌禮儀那一套。
然而,紫律棠卻從人群中大步穿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過來,坐我的身邊。“
他這一舉動和話語,令那些將士極為訝異,他們都安靜下來,雙目炯炯地盯著刺弧:這位年輕英氣的護衛與龍將軍到底是什麽關係?龍將軍回京不過半年時間,身邊居然就多出這樣一位深得他信任和重視的護衛來了?
而這位護衛雖然英姿颯爽,氣度不凡,卻也清俊得過份了些,隱隱有種宜男宜女的中性之美,雌雄難辯,到底其真麵目是?
無論如何,龍將軍本就人中之龍,武功蓋世,這護衛能夠單槍匹馬地護送龍將軍西行,必定也是不俗之輩,他到底有何了不得的本領?
刺弧凝目看著紫律棠握著自己手腕的大手兩眼,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隨他在主桌上入座。
她可不會因為坐在皇帝的旁邊,滿桌子都是高級將領而拘束、小心翼翼什麽的,她不是軍中之人,也不是紫律棠手下的打工仔,不受那些有的沒的規矩束縛,她現在隻想好好地吃一頓,然後泡個熱水澡,接著睡上兩天兩夜,任何人都別在這時候跟她扯吃東西要斯文、要給領導敬酒之類的爛規矩。
好在這些人都是長年征戰的軍人,講究務實,生性豪爽,沒有文人那套酸腐古板的作風,一齊坐下來,龍律棠率先動筷後,眾人也紛紛動筷,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雖然免不了互相寒暄和敬酒,卻不高聲喧鬧,更不會亂了分寸,刺弧看得出來,這些男人看似粗獷,實則自有一份明察秋毫的細心。
紫律棠,將他的將士們管理得不錯,這些將士們沒有流露出半點匪氣。
席間,將領們與紫律棠談起這半年來的邊疆情勢,並不避諱刺弧,也沒有去打聽她的任何事情,刺弧對這些話題沒有太大的興趣,隻是慢條斯理地吃喝。
她很快就吃飽了,很想離開,但又不想掃了其他人的興,便慢慢地喝藥酒,聽著他們說話。
這些將士大概考慮到紫律棠一路舟車勞頓,這頓飯並沒有吃得太久,大概一個小時多點就結束了,刺弧跟著一個丫頭回到自己的房間,房間裏已經準備了熱水,熱水裏還放了很多草藥,她一口氣在浴桶裏泡了一個多小時,方才出浴。
穿上睡衣,屋裏有壁爐,並沒有多冷,她累了數天,卻突然間神清氣爽,一時間沒了睡意,便披了外袍,走出來。
外麵很冷,安靜,她獨自在一片凋零的花園裏散步,回想這數天來刺激的生活,隱隱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她從來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遇到問題就解決,遇到難關就跨過去,沒有路就闖出一條路,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平靜麵對,執著地前進。
此時,這陣子一直在逃亡與廝殺中度過,其它的事不曾多想,現在忽然間就輕鬆了,心裏難免有幾分空蕩蕩的,於是想起了自己來自何處、是何人,想起了另一個時空的家——現在,新年還沒過完。
走了一陣,她似乎累了,在一塊石頭上坐下,拉緊外袍,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水池發呆,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陣風吹來,凍入骨髓,她哆嗦了一下,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身體晃了兩下後往旁邊一歪,栽倒在地,不動了。
幾分鍾過去了,她還是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難道真是累倒了?
夜深了,沒什麽人,侍衛沒有巡邏到這裏,她又這樣躺在黑暗的地上,誰會注意到?
這麽冷的晚上,再躺下去,很容易受寒病倒,如果一直躺到天亮,說不定以後就真的起不來了……
一條人影,像一隻貓頭鷹,忽然從一棵大樹下飄下來,無聲無息地落地,再無聲無息地走過來,停在她身邊,看了一下後蹲下來,伸手去探她的脈搏,想看她死了沒有。
突然,刺弧出手如電,抓住他的手腕,哈哈一笑:“抓到你了!”
借著偶爾一盞燈籠漏過來的幽光,隱隱看到她的雙眼閃閃發亮。
來人一驚,想收回手,卻來不及了,半晌才沉著臉道:“你早就發現我了?”
但怎麽可能?他一直躲在樹上,身影都被枝椏和黑暗遮掩住了,已經跟黑暗融為一體,她怎麽發現他的?
刺弧嘿嘿一笑,站起來,放開他的手,悠然地道:“從影子上發現的,風這麽大,樹枝搖曳得厲害,偏偏有那麽一團不是樹幹的影子,一動不動的,怎麽看都覺得古怪,所以就賭一把。”
來人瞪著她半晌,抿嘴:“算你眼毒!既然沒什麽事,我就走了。”
“喂,躲貓貓我贏了,沒有獎勵就想走?”刺弧一個箭步,攔在他麵前。
就剛才這家夥從樹上飄下來的功夫,她就看出這小子的腳程、輕盈度、靈敏度應該在她和紫律棠之上,但打架的技術,未必比她高,她好不容易才抓到這樣的“鳥人”,不好好玩玩,怎麽能輕易放走?
來人又瞪她?:“你想要什麽獎勵?”
他幹這一行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輕易就發現了蹤跡,第一次被人這麽輕易地抓到,真是鬱悶。
刺弧上下打量他:“你叫什麽?”
來人繼續瞪她:“你問這做什麽?”
刺弧笑道:“吃飽了沒消化完,睡不著,玩我問你答的遊戲,放心,我隻問三個問題,回答完就讓你走。”
來人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夜鷹。”
“夜晚的貓頭鷹?”刺弧甩頭,“不錯,很適合你的形象,一看就是當間諜的料,你跟蹤我多久了?”
早在宮裏的時候,她總是隱隱有種被人暗中盯梢的感覺,特別是晚上,她每次出去玩兒,這種直覺特別強烈,卻又沒發現確鑿的身影,有好幾次,她似乎看到了詭異的人影,觸手可及,伸出手來,卻什麽都沒撈著。
現在看到這個人,直覺告訴她,這個躲在如此近的地方盯著她卻不被她發現,非得靠她通過影子來判斷是否存在的“貓頭鷹”,才有那種跟蹤她、盯梢她而不被她抓到的本事。
果然,聽到她這話,夜鷹淡然的表情微微有些變化了,猶豫了半晌才道:“我又沒有一直在跟蹤你。”
刺弧淡淡道:“我說過我隻問三個問題,如果你不完整回答,答案無效,我會繼續問。”
夜鷹這才道:“在宮裏,太子妃中邪那時開始,出宮後就沒再跟蹤。”
果然是這家夥啊,刺弧眼裏生出幾分欣賞來:“最後一個問題,你的老大是誰?”
夜鷹又瞪她半晌,才道:“龍大人。”
在邊境,在軍中,皇上一律以龍姓和將軍的身份存在,隻接受“龍大人”或“龍將軍”的稱呼,不能稱為皇上,這既是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轟動,也是為了讓皇上與軍民打成一片。
刺弧哈哈兩聲:“果然是他的心腹啊!如果我沒猜錯,是你提前趕到這裏,讓人派兵去陰陽穀埋伏,接應和保護你們的龍大人吧?”
還在京城附近隱藏的時候,經常有一個宮裏的探子暗中透信給紫律棠,但他們遠離京城以後,就再沒有這個探子的消息,她那時就覺得奇了,皇上身陷這麽危險的境地,那個高明的探子怎麽沒動靜,想來,那個探子應該是先趕去西部,找人來接皇上才符合邏輯。
按律國法律,保護京城的禁衛軍不能隨意離開京城範圍,而駐守邊疆的軍隊也絕對不能隨意離開邊境範圍,陰陽穀應該就是邊境軍隊能進入的最遠的內地區域了,如此,軍隊在那裏埋伏,也還在情理之中。
夜鷹的目光閃了幾閃,抿唇:“第四個問題,無可奉告。”
刺弧揮揮手,也不為難他:“問完了,你走吧。”
就這樣放他走了?夜鷹有點不太放心,走走幾步,轉頭,丟下一句:“警告你別對龍大人起異心,否則要你好看。”
這個女人確實有本事,也幫了皇上不少忙,皇上似乎對她頗為器重,但是,這個女人仍然來曆不明,謎團重重,非可靠可信之人。
刺弧回他的就是笑眯眯,揮揮手,以示晚安。
她剛沐浴完畢,洗盡了一身風塵,身姿挺拔,長發垂腰,隨風飛舞,白色長袍,隨風飄動,加上這副微笑揮手的姿態,宛如雪中青鬆,自有一份清冷曼妙之姿,隱隱透出幾分女人的韻味來。
這裏可是邊境區域,軍人眾多,她可別端出女人的姿態來,免得傳出跟皇上有關的流言蜚語才好,他在心裏嘀咕著,身形閃了幾閃,消失得無影無蹤。
刺弧抓到了這麽一隻超級“鳥人”,心裏愉快了,睡意上來了,回屋去睡了。
新年期間,天寒地凍,去哪都不方便,她就先暫時住在這裏,待春天來臨再做打算吧,她是難得的人才不錯,但她可不打算繼續為紫律棠賣命,自由,才是她這一生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