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我我能愛他
這話棉裏帶刺,明明說出口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可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眼都流竄成為了空氣中帶著鋼甲的匕首,刺穿皮肉。
我沒說話,低頭咬緊了嘴唇。
“是這樣嗎,曲小姐?”他追問道。
“……不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狹窄逼仄的胸腔填滿。
“我並不是什麽都做不了。”我抬頭看著他,說話的聲音有點顫抖,可看著他的視線卻沒有一點躲避。
“那麽你能做什麽呢?”他饒有興味的輕點腳尖,以眨眼的動作蓋過那一閃而過的愕然。
“我……我能愛他。”
這麽一句話,幾乎消耗了我半身的力氣。
“什麽?”東少父親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也不掩飾眼裏的嘲諷,就連他身後的下屬在聽了我這句話後都嘴角抽搐著隱忍笑意。
然而我並不因此感到局促,“會很愛他。”
我重複了一遍,依然用剛才的語氣。
“我是一無所有,可我不認為這是我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如果您讓我離開您兒子的理由就是我不能為他帶來某種利益的話,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看著眼前這張和東少有幾分相似的臉,我心裏一陣啞然。
我實在難以想象坐在我對麵的這個男人是如此嚴苛的對待一個孩子,似乎那個孩子從出生開始的使命就是為他而活。
我不知道在他眼裏,東少是不是像一個繼承他家業的工具一樣,被剝奪了自由之後,在那徒留一片灰色陰影下,還要笑著向他感恩戴德。
不過我想,這種披著正義外套的親情桎梏,歸根結底原因隻有一個,
東少的父親,可能是不夠愛他。
我的心疼了一下,如果真是這樣,那對一個孩子來說該有多悲哀。
“小姑娘嘴皮子很利索。”
東少父親喝了口茶,然後把原本翹著的二郎腿放下,撥動著手裏的一串檀珠。
“不過,我必須要告訴你的是,你口中不屑一顧的所謂‘利益’,關乎的不隻是錢,而是我兒子的命。”他語氣淡漠。
我心裏一驚,卻沒有讓這種驚愕浮到臉上,隻是抿了抿嘴唇,等著下文。
“上次他重傷住院想必你也知道吧?”東少父親問我。
我不用回想便知道他所說的那次正好是在我跑出別墅幾個月的那次。
至今為止東少的左肩還留著一道駭人的疤痕。
我點點頭。
“你覺得很可怕?”他又問我。
我依然點頭,怎麽可能不可怕。他半條命差點兒都搭了進去。
“那我告訴你,這種事隻是家常便飯而已。”
他手裏的檀珠轉個不停,發出遝遝的聲響,攪動的我心裏更加不安。
“……什麽?”我掩飾不住自己的驚慌和害怕,這種程度的家常便飯嗎。
東少父親很滿意我的反應,抬起眼角仔細打量著我的神情,
“他是幹什麽的,我想我們心照不宣。仇家尋仇這中防不勝防的事,唯有強有力的後援和保障能在關鍵時刻保住他的命,”
“所以,曲小姐,你覺得愛情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能在這種時候救他的命嗎?”
東少父親之間攢動的檀珠戛然而止,一時間待客室裏安靜的可以讓我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我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我甚至一直以為上次的事情是個意外……
血液流動的速度在加快,東少的生命被放在了天枰一端,那麽另一端就算壓上我的全世界,恐怕也無法讓這個等式平衡。
“我……我沒考慮過這個。”我方寸大亂,眼神晃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一個固定的焦點。
“現在考慮也不遲。”他淡淡道。
我感覺自己的腿有點軟,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句話。
“我不能因為愛情這種子虛烏有的東西,把我兒子置入險境,希望你見諒。”
“你是怕把我置入險境,還是怕你自己被置入險境?”
熟悉的低沉嗓音隔著厚厚的門板傳進屋內,我打了一個激靈,猛的抬頭看向了那個彪形大漢身後緊緊關著的門。
東少!他怎麽來了!
東少父親臉色一變,展開手掌將那串檀珠戴在手上,給門口那個一臉猶豫的彪形大漢遞了一個眼色,後者便側身讓開了門口,打開門請東少進來。
我心跳比剛才還快,我有點害怕也有點心虛。
我害怕這樣自作主張的過來見了他的父親會讓他生氣,也怕他聽到了我剛剛那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這就是你跟自己父親說話的態度?”東少父親方才存於臉上的慈祥完全蒸發,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陰沉和冰冷。
東少淡淡掃了他一眼,對他這種話毫不在意,“說這話之前,先考慮一下你自己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兒子。”
我覺得東少的語氣有點過分,卻又不好說什麽,便無力的衝他輕輕搖著頭。
東少回給我一個安心的眼神,便順勢靠在我旁邊沙發的椅背上,手插進口袋裏。
沒有坐下,大概就是表示自己並不想在這裏多呆的意思。
“你——!”東少父親顯然有點生氣,卻礙於外人在場不好發作,手掌攥成拳也依然能看到指尖的顫抖。
“爸,我希望你搞清楚,和誰在一塊是我自己的事兒用不著你來幹涉。”
東少提了提眉梢,“退一萬步,我的命要不要,怎麽要,也是我自己事兒,同樣不用你操心。”
“我還沒有窩囊到要靠哪個女人來保命的份兒上,”
我猛地一震,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東少說了什麽,原本擺在茶幾上的精致砂壺已經應聲落地,跌為殘破的碎片。
“逆子!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
東少父親厲聲吼到,嚇得我往後縮了縮身體,而肩膀上卻不期傳來了東少的體溫。
他的大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傳遞過來一個安心的頻率。
“小穎,你先出去一下。”東少轉變語氣輕聲說道。
我怔忡片刻,點了點頭,站起身的刹那身子顯然有點不穩,幸虧東少在我腰間扶了一把才讓我看起來不至於踉蹌。
我前腳剛邁出門口,後腳待客室的門就‘啪’的一聲甩上了。
和我一起出來的還有剛才守在門口的彪形大漢,他現在也充當著守門人的角色,盡心盡責的站在門口,不讓我靠近半分。
我隻好靠在走廊的扶梯邊坐立不安的等待,心裏亂的像是一團麻。
東少為了我和他父親吵架這件事讓我感到很不安也很愧疚,我甚至有點懊悔剛剛為什麽沒有勸東少好好說話,就這麽從裏麵出來了。
從我出門的那一刻起,仿佛空氣的流動都靜止了,我始終盯著那一扇僅僅關閉的門,盡管豎起耳朵也聽不見裏麵的絲毫動靜。
終於,我聽到了門把手的響動,下一秒東少的身影就出現在了眼前。
他在看到我的瞬間,嘴角彎起一個向上的弧度,臉上的表情淡然灑脫。
我稍微放了一點心,他看起來不像是剛剛動過氣的樣子,可能這段屬於他們父子的對話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糟。
“我們走吧。”他係上了西裝外套的扣子,走過來自然而然的攬過了我的肩膀,頭也不回的朝著樓梯的方向走去。
我甚至還沒來的及問一句話。
就當我一頭霧水的沉浸在世界和平的幻想中時,來自於身後待客室內的一聲巨大聲響讓我腳步已頓。
老爺子可能把桌子砸了。
“走吧。”東少不以為意,握了握我的手臂。
我有點踟躕,但轉念一想就算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便隻好點了點頭和他一起離開。
東少抬手鬆了鬆領帶,眼角流露出一絲疲憊。
“累了嗎?”我問他。
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間,說,我們回家吧。
“好。”我不自覺的握了握他的手,然後在眾人注視下重新和他一起踏上了那條通向門口的紅毯,離開了這個本就和我們關係不大的會場。
隻是我來之前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上演這麽一出鬧劇。
司機等在門口,一上車東少就拆了那條礙事的領帶,隨手扔在一邊,靠在椅背上喘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開口道歉。
他有點怔忡,“嗯?為什麽道歉?”
“因為我的關係,害你們父子吵架了……”我囁嚅著,這件事越想越不是滋味兒。
他好像歎了口氣,然後抬起手臂,動作懶懶的在我頭上揉了半天。
“跟你沒關係,我們每次見麵都這樣。”他說的有點無奈。
“我,我不該去見你父親的。”我懊悔的往椅背上靠了靠,頹然耷拉著一張臉。
東少在旁邊笑了,
“我剛還想說你呢。”
他說,“雖然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吧,可是你這是不是也太著急了點兒?”
“我說這位少爺,這個時候您能別開玩笑了嗎。”我撇撇嘴,怎麽什麽話一到他嘴裏就變了味兒了。
好像我急著見家長一樣。
明明是你家老父親威脅我過去見他的啊……簡直苦不堪言。
“好了好了,反正我媽你是見不著了,我爸什麽時候見都一個樣兒。”他手繞到我背後,捏著我的耳朵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