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帶走
碧春上前一禮道:“現在雖是夏夜,到底更深露重,幾位長官還是進屋等吧。請!”
不愧是祁家的掌家太太,王警長心底誇了一聲,他態度柔和下來,哼了一聲,步入三進的院子裏。
他不由分說走在頭裏。第三進院子的中堂裏擺放著古色古香的檀木家具:桌椅幾案博古架花架等各歸其位,幾案上正中懸一畫軸,上繪福祿壽三星報喜。一副對聯分掛兩旁,上聯“盤古天地共在”,下聯“羲和日月齊輝”,不過是些普通書籍裏尋章摘句的吉利話,龍飛鳳舞的字跡寫得潦草而幹枯,看不出是哪位名家的手筆。
電燈打開了,有電燈的屋裏並沒有一般房舍的陰森晦暗,犄角旮旯裏都被電燈泡照得亮堂堂的。
王警長一進門來徑直往中堂上首太師椅坐上去,他翹著二郎腿,另一隻腿的皮鞋晃晃悠悠,等待時抽出手帕仔細擦了擦鞋尖上的灰塵,不耐煩道:“怎麽還不來?”
碧春坐在下首椅子上賠笑道:“我們老爺近來身子不太好,煩勞長官您多等一會。”
話音剛落,祁老爺在管家仆人的攙扶下慢慢走進門。碧春不顧眾人搶前一步共同扶住祁老爺,讓他安坐椅子上,接著又吩咐下人去房間裏取靠枕過來。
祁老爺病重的消息看來也不假,王警長思忖著,見到病病歪歪的祁老爺,他反而不急了。
“請問長官,今天過府有何貴幹?”祁老爺問道。
“是這樣的。我們接周家人報案,稱貴府丫鬟順喜在周公館持刀傷害了周之嵐小姐,導致周之嵐小姐還在醫院搶救,上峰嚴令將嫌疑犯抓捕歸案,剛剛我們在府上搜捕了順喜,祁老爺你得在這份通知書上簽個字。另外就貴府丫鬟傷人案件,還有沒有關聯人物?希望祁家人能提供一些線索。”王警長把文書遞過,等著祁老爺閱後簽字。
“沒有了。”碧春連忙插嘴道。
“你在撒謊!”玉春瞅準時機,針鋒相對道,“剛剛我進門的時候,你帶著順喜打算往哪裏去,去見什麽人?為何不敢在這裏,當著警官和老爺的麵說個一清二楚?”
玉春的話成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連祁老爺都不解地望著碧春,今晚事起突然,雖然簡單聽王警長描述一遍,前因後果並不清楚的祁老爺此時滿腦子都盛滿漿糊,攪得黏住不會思考了。
“那時我打算帶著順喜去給周家賠禮道歉的!”碧春解釋道。
“我沒記錯的話,順喜是祁家大小姐的陪嫁丫鬟,她在周家刺傷嵐兒後就被周家攆了出來,你再帶她回去周家賠禮,你覺得周家能接受嗎?姐姐,編瞎話你也該動動
腦子。再者,順喜傷人定有幕後主使,一個丫鬟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對主人家喊打喊殺的?依我看,會不會有人唆使,讓順喜出頭為大小姐出氣,算好周家不會大張旗鼓,借機偷偷把順喜送得遠遠的避風頭?這樣大小姐出了氣照樣做周家二少奶奶,嵐兒被你們整得隻剩下半條命翻不起風浪,殺人凶手順喜更得以逍遙法外,黑不提白不提這件事就翻篇了。姐姐你真是打得好算盤哪!”
玉春這番推理合情合理,毫無破綻,直接一口咬定就是有人在幕後翻雲覆雨不放鬆。王警長同時按玉春的話在心裏推演一番,邏輯上合理。尤其當他聽到提起祁大小姐,那種攬著青春年少女人的肉體的感覺真是太奇妙了。
“玉夫人說得入情入理,既然祁大小姐也算本案當事人和知情人,我不得不會一會她。”說著他明顯急躁起來,連連催著祁老爺簽字。
“長官,我敢打包票,玫玫她不敢有害人的心思的,此事與她沒有任何關係。”碧春聽到玉春明裏暗裏往祁玫身上牽連,憂心忡忡地忙為她撇清道。
王警長收回通知書,邊放好邊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還需要我們繼續調查。兩位夫人請放心,我們會給兩位一個客觀如實的交代的。”拿了回執的王警長,說話的語氣和緩下來,告辭出來。
“收隊!走,去周公館!”一聲令下祁家門口的封鎖解除,作為原告的玉春也隨王警長同去周公館。
“碧春,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麽?順喜怎麽對周之嵐下了手?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祁老爺聽到周之嵐三個字就心裏咯噔,渾身不對勁。
“好!我說。”碧春聽到祁老爺的問話回過神來,眼裏有種未知的恐懼。
王警長的人馬浩浩蕩蕩開進了周公館,周老爺和大太太迎了出來。
“今天我的來意周老爺和周夫人想必心中有數,我是來帶貴府少夫人回警局調查的。”王警長客氣地行了禮,“還望周老爺周夫人能配合。”
他是個極會見風使舵的人物,玉春把他在祁家的言行都看在眼裏,而在周家,同樣一件事他對周老爺和周夫人談話的態度,前據而後恭。
周老爺皺皺眉,誰去報了警?當他瞥見跟在後麵進門的玉春,立刻無言以對。玉春會驚動警局他料想得到,自己也有子女,換位思之,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啟唇道:“祁家大小姐在一樓左進第二間房裏,剛剛還聽見她的哭聲。請恕我和夫人兩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見不得抓人逮人的場麵,就不陪長官你去了。我讓管家帶你們過去。”
第二間左邊的門裏一直沒有
聲響,王警長使個眼色示意管家敲門,周管家心眼活絡,撒謊道:“二少奶奶,你還好嗎!我送茶水來了。”
……沒有聲響。
再敲了一遍,還是沒有回音。
玉春心中升騰某種不祥的預感,她警覺地對王警長道:“會不會……”
“有沒有鑰匙?”王警長看向周管家。
“有有有,在大太太手上,我這就去取。”周管家忙不迭跑走,須臾取來鑰匙。
周管家來去得氣喘籲籲,穩了穩心神,“啪嗒”打開門。
一切安然無恙。
哭累了倒在床上沉睡的女人還穿著一身大紅喜服,她麵上的妝早就被淚水衝花了。這個身著紅色喜服卻因為心傷淚流滿麵的狼狽女人,落入了王警長的眼裏,他早見慣各式各樣的女人,濃妝豔抹的、真心假意的、笑容可掬的、傷心失意的,這麽反差的還是第一次見著,莫名有股巨大的衝擊力。
地上一張紙被稀裏嘩啦的腳下風帶起,又好像蟄伏的蝴蝶再度生了翅膀,這回飛入玉春的手心裏,“男婚女嫁各不相幹”的句子讓她確認著這是周慕青寫給祁玫的休書。周慕青終於做到了,她微微笑著。
“你們怎麽進來的?”祁玫被腳步聲驚醒,抄起手邊的枕頭做出防衛的動作。
“這就不認識我了?”王警長嘴角勾起一笑,接著正色道,“請祁家大小姐你隨我警察局走一趟,配合調查你的陪嫁丫鬟順喜傷人案件。祁大小姐,請吧。”
祁玫從未料到自己會進了警察局的審訊室,這本該是與自己生活大相徑庭的地方,是自己一個清清白白的大小姐不可能待著的地方。這隻是一間簡單純粹的審訊室,王警長倒有幾分憐香惜玉的心思,沒把她帶到有那些恐怖刑具的地方。
今夜是她人生最難熬的一個夜晚,審訊室裏開著的亮度極高的白熾大燈,似乎創造著不辨晝夜的氛圍,任何人進了這裏都失去了昏昏欲睡的本能,不得不強打精神。
祁玫孤身一人進入了這種環境,她的身心都戒備著,加之之前在周公館小睡一會,倦意全無。她張望周圍,除了一套審訊的桌椅外四壁空空,大門是用鐵皮加固過,隻在上麵留了一個高高的風窗。四麵灰黃的牆壁,沒有一扇窗,仿佛身處掙脫不出的牢籠,壓抑難受。更可怕的是她知道門外守衛著全副武裝的警察們,時刻提醒她身在什麽地方。王警長帶了她回來,卻沒有立時傳訊她,大概想熬她一熬。
慕青收拾好行囊回醫院,等了一會就有醫護把之嵐推出來,見她出來,慕青和煙翠圍上去。
然而,忽然醫院門
口有些雜遝的腳步聲,慕青一心都撲在之嵐身上,並沒有注意來者是誰。
“周慕青。”那女人一眼就看到了他,陰沉著臉過來,就要拉他。
慕青看準,她落了個空。張曼婷有些意外慕青的態度,不料到慕青正色道:“今天你要我棄嵐兒不管,是萬萬不能!哪怕你就把警察鬧來坐監牢甚至下監獄,就算要我周慕青的命,就算索命無常站在我麵前,我也要死在這裏。”
這話如此沉重,令張曼婷聽得真切,也品出了輕重。她轉頭看病床推車上的祁之嵐。後者的麻藥還沒有醒,墊著褥子側身躺著。張曼婷望了望床上的她。換了語氣對慕青道:“祁小姐怎麽會……她沒事了吧?”
慕青搖了搖頭,這時護士準備推著她的床離開。慕青隨著之嵐的病床一同到四樓的特護病房。張曼婷站住望著他快步跟隨的腳步,咬了咬下唇,想上樓去,又權衡著何必看自己看中的男人在別人身邊忙碌,猶豫不舍地躊躇一會,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護士都從她身邊離開,大廳的燈也熄滅了。張曼婷終於下決心離開,她登車前看了一眼醫院的四個大字,歎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