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提心
祁玫開了腔:"周之嵐,今天隻不過是小小懲戒而已,隻是要你見識見識我祁玫的手段,別再我麵前耀武揚威,欺我祁家無人。來人,鬆開她!"
"玫姐姐,我不敢。"之嵐的胳膊被繩子勒得生疼,一放開慕青心疼地幫她揉揉肩膊。她看得出來這動作觸及祁玫,後者正在因妒生恨的緊要關頭。大女子當能屈能伸,她不想更多激怒她,言語上向祁玫服個軟。
"誰是你姐姐?既然你承認是我的好妹妹,居然惦記打起姐夫的主意,有這樣狼心狗肺的妹妹嗎?你要想心安,最好別在我麵前號稱是我妹妹。"這話一出說得之嵐竟有半分不好想,她無故想起靜如,為何上天老開自己玩笑?
"嵐兒她沒有。我和她早就兩情相悅,祁玫你不要顛倒本末。你氣也出過了,我和嵐兒可以走了嗎?"慕青想趁她沒說出旁的,和嵐兒趕緊離開。
偏偏祁玫不會如他願:"慢著!我這兒有我夫君親筆簽的兩份文書給周小姐賞賞。來人,掌燈!"這間房間已廢棄很久,為了節電把這兒的電門電線都拆除了。大小姐一聲吩咐,有下人舉著煤油燈進來,為了使房間更亮,把燈頭一側的旋鈕扭了扭。
之嵐接過來看,原是不知何時慕青簽的兩份保證書。甫一讀她心裏的確翻湧酸味,祁玫借著亮堂堂的光線窺讀她麵上的表情,明顯地瞧著之嵐的眼眸裏的神采黯淡下來,按捺住滿心得意。慕青也瞧出她臉色黯然,自己頓時惶惶。
果然,之嵐把手中的保證書往慕青身上一拋,一手捂麵跑了出去。祁玫的欣喜終於壓抑不住,她收拾起兩份文書,稱心如意地揶揄著慕青:"還不快去給你的心上人解釋解釋?”
慕青被之嵐的動作刺激,他眼圈刷地一下子紅了,對著洋洋得意的祁玫揚起拳頭,祁玫不畏懼地迎麵嚷道:"有本事你打啊!這上麵可是你自己的簽名,自做的就要自受,打女人算什麽東西?"
慕青瞪著她,放下手來:"這些東西我為什麽簽你心裏最清楚不過。就算有這些你一樣是輸家,我本對你心懷愧意。其一我銘記你在我下獄時隻身犯險探望我之恩;其二告訴你,你以為嵐兒原本鎖在抽屜裏的日記本怎能輕巧被你恰好讀到?是我故意放了好找的位置讓鳳凰偷去的,家裏發生的一切,我自然有法子掌握。當時你隱忍不發對我一如既往的好,我總覺得把無辜的你卷進來,良心過不去。而今天你的所作所為,你我之前所有都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祁玫你好自為之!"說完這番話,慕青毅然離開。
祁玫
才悟到他什麽都明白,他同時也利用著自己,不由心灰意冷。而自己呢?也錯過利用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深深愧悔,這愧意本可以驅使這個男人做出一些改善兩人夫妻關係的舉措,不至於像今天一般水火不容。她在桌邊坐了下來沉思,力氣和心氣都被抽空一般。愛奇文學iqi最快更新
慕青落寞地往祁家大門口走去,沒人再攔他。他踏出大門,一眼望著車子還在門口等自己,走近前來車門忽地從裏麵打開,不禁又驚又喜,眼前有霧。
"嵐兒,你沒生我氣?"慕青上車小心翼翼問道。
"當然……沒有!我演得不錯吧?你都沒看出來!"之嵐主動笑著投入他的懷抱,"慕青你可終於來了,我都感覺要等到海枯石爛了!"
“嵐兒……”聽了之嵐的話,慕青患得患失的憂慮瞬時煙消雲散。嵐兒果然懂他,根本不需要過多解釋和言語。他感激地擁著她,不住地吻她的額頭。
“你簽那兩份文書定有自己的理由。我素愛用鋼筆,一張簽名字跡的墨水已經陳舊,必有年頭;另一張我拿到手裏時摸了一下,字跡不僅把紙刮破了,有些下筆重處墨跡未幹,想你才簽不久,況且你的簽名潦草敷衍,我讀得出你力透紙背的憤怒,你那時肯定非常無奈。”之嵐仿佛會讀心術,明晰的眼神透進他的心裏,她仰著頭笑道,“更關鍵的是,祁玫太低估我們的感情,我們走到今天經曆了多少風雨,我篤信你不會傷害我。”
“可你裝得太像了,那一刻我害怕得心裏沒個底。”慕青腦海還殘存後怕,“若你真的生氣跑走,留下我一個人該怎麽辦……”
“當然要越像越好,不然如何瞞過精明的祁玫?我要讓她看到她以為的,不然又要找我們麻煩。”之嵐笑道。
“隻是還得委屈嵐兒你一陣子,我本打算和祁玫好聚好散和平分手,然後就舉行婚禮娶你做我的妻子。可奶奶去世,祁玫忽然對你下手,短期內我不想太刺激她,她偏執得像個魔鬼,我可不想今晚的事再重蹈覆轍。”慕青對之嵐商量,“嵐兒你意下如何?”
之嵐低頭沉思,他說得不無道理,正欲讚同。
前排的玉春此時開口:“那慕青你計劃何時給嵐兒一個正果?”
慕青隻想等這陣子祁玫氣性過勁就提,具體時日哪說得好,一時被問得瞠目結舌。
之嵐打圓場道:“娘,奶奶才去世必將準備葬禮、在報上登訃告,慕青此時娶我,城裏該有多少風言風語?總得把這陣子過去才好。”
這話一出,
玉春不響了。嵐兒已經認祖歸宗,且又掌權祁氏,不能出任何差錯授人以柄。
說話間,永安裏23號就在眼前,玉春下車站在這個她熟悉的宅子麵前,之嵐敲門,慕青從車後卸下箱子提在手裏。
“來了。”煙翠衣袖擼到胳膊上方,一雙濕手水珠滴滴答答,她正端了馬紮坐在天井裏洗衣服,開左半扇門時偏不見右扇門遮掩的玉春,脫口而出,"之嵐,周慕青!你們回來了?”
玉春聽到煙翠隨意地直呼其名,麵露不悅。
之嵐隻掃一眼玉春陰沉的麵色,心領神會,立馬給煙翠換了聲調道:“煙翠,你還不快把門打開,我把娘接回來了。”
煙翠聞言,自知稱呼有誤,忙開門把玉春迎進去,歉意道:“對不起,不知夫人回來,我以為還是同小姐姑爺開玩笑的。”
“娘,你剛剛腿腳疾走酸乏,我們去樓上歇息給您捶捶腿,是我們在家和煙翠玩鬧慣了,就別怪煙翠吧。”之嵐挽著玉春的胳膊去膩她,換了一般女兒和母親撒嬌親昵,拉著她上樓到會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搬了腳凳就要跪下為她捶腿。
玉春受寵若驚一時恍惚,忙攔下她:"這哪是珊珊你做的,快起來!"
之嵐正要捶腿的手一滯,她抱住玉春:"娘,我理解你心中忘不了珊妹妹,今後她做不到的,由我彌補,您就把我當作她吧!"
玉春冰涼的外殼融化了些許,這些年縈繞在心頭的都是複仇,越不甘和憤怒越鑽牛角尖,之嵐的話多多少少令她慰藉。是嗬!上天雖捉弄她卻也對她不薄,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她正對上之嵐痛惜和眷戀的眼神,兩個同樣抱懷孤獨的人會惺惺相惜,但她們都習慣在自己的軌道上生活,盡管她們初初不適應還帶幾分陌生,還是願意伸出試探的手。
玉春是母親,珊珊逝後她都忘了自己曾經的角色。之嵐這把重啟母性的鑰匙,對玉春仿佛昨日重現。她拉著嵐兒同坐沙發道:"你不用刻意想方設法討我喜歡,有你在我已很歡欣知足了。我再不會提珊珊了,從今以後你是我唯一最愛的女兒。"
"娘。"這麽多年之嵐一向堅強,從不人前示弱,此時抱著玉春珠淚滾滾。
慕青在外間放下箱籠倚門望著。她們的互動喚起了他對自己母親久違的懷念。他一個不輕易動情的男人,亦掏出手絹抹了抹幾分潮濕的眼角,自己疾步從樓上下來,甚而忘了和煙翠招呼,獨自離開了,隻給煙翠留下一個黑色的背影。
他該給嵐兒和玉春獨處
的時間和空間,於是坐車回到清冷的周公館。進門時偌大的房子裏隻開著一盞沙發邊的落地台燈,昏黃的光線隻照亮了台燈附近小小的一片區域,其他的部分深藏在暗夜的陰影裏,他向上眺去,挑高的屋頂深不可測,四周欄杆即高且密,向這一小片溫暖的光暈吞噬過來。他正站著胡思亂想,周管家從陰影中迎麵走來,接過慕青的黑風衣:"二少爺您回來了,怎麽沒見少奶奶?"
這句提起他的憤怒,冷冷拋下一句:"她在娘家不回來了!你去吩咐人燒水,我要洗澡。"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夜晚之嵐到玉春房裏,她鑽進玉春的被子,本欲同她說說話。玉春體寒,許是這些年心疾誘發身體虧虛,就算在逐漸轉暖的春夜被窩裏居然沒什麽熱度,之嵐?朦朧朧憶起病沉沉的白馨,心中一悸主動環抱住玉春。
玉春身體微微動了動,她偏過頭遏製不住流下一行行清淚,之嵐聽到她的鼻子擤了幾聲,觸到她胸口呼吸的急促,仍維持著姿勢一動不動,安心地閉上雙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