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祝賀篇:唐棠——生如雛菊
三月,寒去升暖。
初六,天上掛著輪太陽,卻在雲和風的交舞中若隱若現。空氣濕熱濕熱的,貼在皮膚上黏糊糊的,還透不過氣。經過的風將其一吹,又是格外地涼爽舒適。
唐棠現在的心情就像這天氣一般,舒怡與煩亂共存。坐在小院中,盯著天上的浮雲,跟著一塊兒浮動。
太陽出來了:啊,心情真好。
太陽消失了:啊,又是個陰天。
這種天,出門一定要隨身帶傘。太陽出來遮陽,烏雲蔽日下雨可擋雨。
“叩叩叩”
門突然被敲響,唐棠昏昏沉沉的腦袋瞬間清醒。打開門,猛然間有些嚇到。
外麵停著一輛車輿。金黃架骨,層層粉白金絲鑲邊的輕紗隨風起舞。厚重的鍺色回紋帷幔精美,壓製住了輕紗的輕浮,多了些莊美。四角彎起呈鳳形,下垂環佩流蘇。
一看均是上好的材質,簡約卻佘貴,在陽光下熠熠生光;粉嫩卻不落俗輕佻。當真是令人越看越喜愛。隨行的還有五個宮娥,今日宮娥穿的也不同以往,將粉色宮裝換成了一水的藍色。外加一個品級不低的寺人,正是王欽身邊的中常侍。
唐棠以為是王欽到了,讓出了門口。目光落在那幾個宮娥手中的托盤,上麵蓋著紅綢,心中暗悅。
中常侍上前,笑道:“唐姑娘,大王有邀,請姑娘出城相會。”
唐棠一時又驚又喜,猜到定是有驚喜在等著她。喜上眉梢,也要強壓住噴薄而出的期待,眨了眨眼笑道:“那我們走罷。”
“不急。”中常侍出聲攔下,輕輕揮手,令宮娥拿著托盤上前,並目光示意那個大宮女模樣的人,恭敬對唐棠道,“大王專門讓人為姑娘做了一套衣服,還請姑娘換上,咱們再出發。”
唐棠請他們進院等候,帶著宮娥進了她的房間。紅綢揭開的那刻,唐棠再一次感歎有錢人的享受。
衣裙首飾脂粉一應俱全。
牡丹粉色的廣袖雲紋綢邊短衣,玉紅色水紋軟綢裙,粉菊繡飾潤白雕玉緙絲腰帶,長佩陸離。外罩一件荼白絹絲長衫。銀釵玉簪皆是模樣簡約,不知是質地問題還是如何,看起來卻格外好看。所用粉黛,聽宮娥介紹,皆是出自技藝精湛之人之手,上等珍貴藥材製成。便是王後所用,也沒有這般奢侈的。
被她們一收拾,本以為這一溜的粉色會很豔俗,結果照了照鏡子又照了照水麵,竟覺得有那麽幾分脫俗清新,引人注目倒是真的。
好容易出門,卻被人用綢帶覆眼。坐在車輿裏,聞得到淡淡的花香,聽著四角環佩叮當,車轂聲轆轆。漸漸地,集市街道的嘈雜聲遠去,四周寂靜的隻能聽見車聲、腳步聲、環佩聲。如此,倒也不寂寞。
不過路卻是越來越顛簸,看來是離開了官道。耳邊傳來鳥啼,黃鸝婉轉,格外動聽。
一道縹緲的簫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另一邊遠遠傳來琴聲潺潺。兩道樂聲就像是來自兩個方向的盡端,穿過空間的距離在此匯聚,意外和諧,形成一曲難以名狀的仙樂。
沉浸在這虛無縹緲的聲音中,其他的聲音瞬間都成了噪音,影響著這支曲聲。不知是否那些發出聲音的都有了自覺還是如何,鳥啼漸消、車輿周角的環佩也沒了聲音。
唐棠隻是慶幸,不再有雜聲打擾。閉目靜聽,一顆心隨著曲聲沉浮,似乎自己也要跟著飄入仙境。好久,唐棠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飄了起來,因為不再有車軲轆轆,也不再有顛簸之感。
這樣不安全感讓她莫名一陣緊張:“怎麽了?”
話落,眼上蒙著的綢帶突然被扯去。刺眼的陽光刺激著她的眼睛一時難以睜開,緩了緩睜開時,發現自己真的在半空中。剛剛是一隻喜鵲叼走了她蒙眼的綢帶。
旁邊也不見中常侍,唐棠不知所措地趴到車輿邊,扒著護欄往下看。下麵竟是一望無垠的草地,曲水蜿蜒其中。王欽一身華貴打扮,整整齊齊,嚴謹不苟,抬頭看著她笑,格外好看。他的手臂上還掛著一個人,石淚。江白站在他旁邊,朝她揮手。唐棠激動地揮手回應,迫不及待地想下去。
而她正處的位置離地麵足足有幾層樓高,車輿似乎也沒有下去的意思。唐棠在時間地流逝中逐漸慌亂起來,左右望了望,那些宮娥站在左右侍候,卻是沒有一點反應。拉車輿的白馬都無聊地搖頭晃腦打著響鼻。抬眼,天邊的太陽明媚的不似剛才。但是,她並不想在這麽高的地方一直欣賞。
難道這個就是他們給她的終極禮物,在半空中看太陽?怎麽突然感覺有點垮掉。開場還是很浪漫炫酷的。這難不成就是傳說中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哈哈哈!”
下麵傳來一陣狂笑,唐棠立刻回頭,見江白還在跟她揮手,讓她下去,她有些窘迫地大喊:“我不會飛啊!你們把我弄上來就不管了?我自己下不去!”
接著,又是一陣爆笑。兩個人笑出了環繞的感覺,讓唐棠極為無奈,就差心一橫跳下去了。腦子一轉,她立刻吹了聲哨,希望可以叫來青鳥,帶她下去。
瞧著天邊,久久不見回應。
“嗬嗬,你還真打算在這兒看太陽?”
耳邊驀地出現人聲,嚇得唐棠差點翻下去,幸好被人扶住。唐棠扭頭一看,江白就在她的車旁,驚訝地扒著欄杆再次往下看,當即驚訝到眩暈。
江白腳踩的不是劍,而是梯子。
對,梯子。
晶瑩透明的冰梯從地麵一路延伸到她的車輿旁,江白就踩在這架薄到透明的冰梯之上。唐棠驚恐擔心江白踩碎冰梯,瞬間墜摔下去。
“噗嗤——”江白被她的表情逗樂,抬步便走向車輿的車轅前,她所踩之處,立刻生出一節階梯,晶瑩發光。陽光的照耀下,穿透有些棱角,顯出一道道彩虹,甚是奇幻,就像是……童話一般。
“親愛的壽星小公主,快隨我一塊兒下去罷。”江白做出西歐紳士的邀請動作,伸出一隻手,等著扶她。
唐棠十分心虛地咽了咽口水,瞧了瞧自己的身材,覺得對於這脆弱的冰層來說,未免有點太難為它們,太過高估它們的承重點。
“沒事兒的,摔不死你。”江白看出她的擔憂,再一次邀請。
唐棠深吸一口氣,決定相信江白。顫顫巍巍地起身,挪的跟蝸牛一樣。好容易到了車轅處,坐著下腳,咬牙切齒地不敢下腳,好容易腳尖挨著,江白一把將她拽了下去。嚇得她猛地閉眼一手抱頭蹲下,另隻手抱住江白的大腿。
“我算是看透你了,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江白極為鎮定地將她扶起來,唐棠死活不願意。好言好語勸了半天,好容易將不斷掙紮的她拉起來。
“你睜開眼看看。”
“我不敢。”唐棠緊緊抱著江白。
“你就睜一下。”
唐棠勉強壯著膽子睜開眼,向下一看,差點腿軟跪地,下場怕是一路要順著冰梯滾下去。被江白穩穩拉著,正準備重新閉眼,在黑暗地恐懼中走完這段看似浪漫實則恐怖的道路。
忽然,滿目山花開,一層層如同波浪般開到天際,各色相互點綴,竟呈現出“祝唐棠生辰快樂”、“永遠十八”的一係列字樣!
這種特效一般的存在,狠狠地將她驚豔了一把,半晌說不出話。反應過來,已經被江白拉著往下走。
天空不知何時也下起了花瓣雨。伸手接住一片,柔柔的軟軟的,嬌嫩的丟也不是留又怕傷了它。
快要漸消的簫聲,此時由遠及近。唐棠訝異扭頭,看見她們走過的台階璀璨消失,車輿和那些宮娥也向某個地方駛去。隱約間,一道劍光直衝她們而來,及到附近,突然放慢繞向一邊,上麵坐著一個人垂眸吹著玉簫。正是許恪。
許恪忽然抬眸,看著她微微一笑,手中動作優雅迅速一換。本來的悠揚如風的曲調驟然變成了《生日歌》。唐棠激動地拉了拉江白,江白一副理所當然滿意地笑了笑,牽著她繼續往下走。
腳踩冰梯彩虹,滿眼山花,耳邊是歡快的《生日歌》,恐懼心虛一掃而光。唐棠從抱著江白變成挽著她的手臂,臉上笑意洋洋。
“江白,你這是要往冰雪女王方向發展啊?一會兒是不是還要變出個水晶冰堡出來?”
江白怔了瞬間,嘴角一勾:“你猜啊。”
隨後,左手一揚,漫天的桃花忽然變了景象,變成了片片雪花。唐棠忍不住激動地尖叫出聲,雙腳落地,看著冰梯盡數消失,變成璀璨的光芒在白雪中一閃而逝。Bulingbuling的甚是好看。
唐棠激動地將王欽和江白一攬:“哇哇哇,太感動太感動了!對了,這兒是哪兒啊?”
王欽得意道:“這裏是女媧山啊,多虧小殿下同意,才能在女媧山給你驚喜。怕你不來,就讓中常侍親自接你。那些宮娥都是仙娥哦!你享福了。不過馬車,服飾都是本王特找人打造的。怎麽樣?本王的這個生日禮物喜不喜歡?”
“師姐,生辰快樂。師弟以銀針天絲作禮。”
許恪笑意盈盈地掏出一個錦盒,豁然打開,裏麵躺著一卷銀針,和一圈細如發絲的天蠶絲。這在唐棠這個醫者眼裏看來,簡直是聖物。
“我送你一個童話,希望你可永遠保持童真。”
江白微微一笑,雙手朝他們所在的地上施法,一座冰晶城堡拔地而起。唐棠就像置身於《冰雪奇緣》的場景之中。
“不過這個禮物被你一下就猜到了。”江白說著,右手匯起一團水花,臉上掛起神秘的微笑,往她身上一丟,虛空揮了幾下。一套冰粉曳地長裙換在唐棠身上。“我想給你變成藍色的,但是李玉說漫畫裏女主都是粉色的。真想問,童話和漫畫一樣麽……”
唐棠高興地合不攏嘴,聽著她的吐槽,跟著問:“對了,李玉她們呢?”
王欽和江白對視一眼:“李玉,她去想辦法給你補禮物去了。昨天我們找她她才想起來今天是你生日。”
唐棠一陣失落,生氣道:“她居然敢忘了我的生日!等我見到她,必須把她給好好罵一頓。”
“必須的!”王欽和江白兩個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驀地,所有窗戶猛然推開。
先是一隻鳥飛進來啼了一聲,然後又是一隻鳥,然後又是一隻……最後一群飛了進來,頗有百鳥朝鳳之感。最最後是青鳥,啼了個高音。頓時單調的啼聲變成眾鳥鳴啼,清脆悅耳,調皮歡快。其效果不亞於一隻交響樂隊。
一曲演罷,青鳥搖身一晃變成一個清麗的少女,朝唐棠眾人鞠了一躬作為落幕。隨後笑道:“阿棠,這個是我的生辰禮物,百鳥朝鳳~祝你生辰快樂!”
“解散!”
青鳥一聲落下,百鳥散開,整個世界突然一片漆黑。唐棠猝不及防,緊張地下意識抱緊江白:“怎麽了怎麽了?天塌了麽?怎麽突然間黑了!”
感受到王欽和江白笑道顫抖的肩膀,唐棠一時腦懵,直到看見正前方突然有火光搖曳。隨著靠近,唐棠才看清是俞回推了個蛋糕過來。《生日歌》響起,唐棠當即有些懷疑自己所處的地方。
“快點許願吹蠟燭啊!”江白和王欽給她戴上水晶王冠,催促道。
唐棠喜極而泣,這場生日盛會,讓她意外到人生都滿足了。哪裏還有什麽願望需要許?
如果真的要許,隻剩一個:希望可以和她們一起,早日回家。
蠟燭熄滅的那刻,整個世界又亮了起來。露出中心的一個大箱子,上麵精心用綢帶係著,一張紙條上寫著,“李玉的禮物”。
唐棠瞅了一眼,左右沒看見李玉的人,半晌突然反應過來。離箱子遠了點:“她不會是把自己當成禮物裝在裏麵吧?這也太草率了。”
王欽他們當即笑出了聲,跟著應和:“看來是她找不到禮物,拿自己湊數了。”
唐棠嫌棄地擺手:“那我才不要拆,憋死她算了。”
“嗯嗯,不拆不拆,等著她自己出來。”另外幾個跟著應和。絲毫不顧及這樣公然地拆穿禮物的驚喜性,會給送禮物的人帶來多大的挫敗感。
停了半晌,箱子還沒動靜。唐棠有些擔心地上前,踢了踢箱子:“喂,李玉,你趕緊自己出來罷。我們要吃蛋糕了。”
沒有動靜。
“不會是真憋死了罷?”王欽和江白狐疑道。
唐棠無語地趕緊動手扯開綢帶,將箱子打開,眼前一黑,身子便被撲到了。感覺有東西在臉上舔來舔去,唐棠忙將那個東西抓住拿遠,這才看清原來是隻胖胖的小赤狐。
“唐棠,生辰快樂!我會說話了,把自己裝進箱子裏當禮物你有沒有很驚喜?!”
唐棠看著那個靈動的胖狐狸歡快地搖著尾巴,緩緩坐起來,禮貌而不失尷尬地笑道:“那你應該寫‘小狐狸的禮物’,寫成‘李玉的禮物’,我差點不想拆。”
“什麽?我讓李玉幫忙把我送過來,她居然把我當成她的禮物?!”胖狐狸氣得胖乎乎的身子一顛一顛的。
“本策劃人隻是開個玩笑。Dear,你可喜歡這次生日會?”
唐棠看向聲源處,隻見束發穿著男裝的李玉背光而坐,學著人家電影男主角,慵懶而不失邪魅的樣子。唐棠很不厚道地笑了出聲。
“天上人間,古今中外,現實童話,統統送給你。這便是我的禮物。”李玉邊故作深沉地說著,邊往前走,直到她麵前,單膝跪下,拿出一束雛菊,瞪了許恪一眼,柔情道,“親愛的,你就像這雛菊一般淡然可愛,送你一場繁華,希望你如雛菊不為俗世所沾染,保持一顆純潔之心,一世長安。阿棠,願意嫁給我這個才貌雙全的男人麽?”
“這個不要臉的。”王欽低聲笑罵。
江白同感,卻是被李玉的這一係列策劃結合感動:“嗯,是很不要臉,我都聽不下去了。”
唐棠看著跪在她麵前,裝模作樣像個小醜的假男人,不甚感動。如果她不是個女子,嫁給她真的是件很浪漫的事啊。
所以,這才是閨蜜啊。不是家人,不是戀人,比朋友更親。可以給你家人的溫暖,可以給你戀人的浪漫,可以相伴一輩子。
不過這個畫風似乎有些偏?
“向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師長當如父,這位姑娘,你這樣可曾與白某商量過?”
一道清冽的聲音脆然想起,打破了這個暖暖的氛圍。李玉立馬起身,轉身一扯將唐棠護在身後。警惕地瞪著從空氣中走出來的白玄。
“是啊,何況李玉姑娘,你且是個姑娘,又如何娶得了師姐呢?”許恪也不甘示弱站出來。
李玉像護崽子一樣,做出戰鬥姿勢,霸氣宣布:“哼,你們這些男人,想靠近唐棠,除非先打過我!”
白玄很不客氣地嗤之以鼻,許恪也露出了優雅而不失禮貌的嘲笑之意。
“還有我們呢。”
王欽、江白、俞回跟上,站在李玉兩旁,將唐棠護了個嚴實。
兀地,一支曲樂響起,一支舞者插入兩派中間,將這個零界點瞬間打破。幕後人石淚站了出來,強撐著笑意道:“身為主人,也得送上一份賀禮才是。唐棠姑娘,生辰快樂。還有你們,要打別在本殿下的女媧山打。”
“來來來,吃蛋糕,吃蛋糕!”
小赤狐在蛋糕旁跳來跳去,也幫著調解氣氛。
唐棠立刻跟上:“來來來,吃蛋糕吃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