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因禍得福
林漢常常在老莫的辦公室和他共進從偉華食堂帶來的包子稀飯茶葉蛋，又推動公司幫老莫滿足他的各種軟件定製的需求，還送了一個大液晶顯示屏掛在老莫辦公室的牆上，兩個人的關係至少在表麵上熱乎了。
那天下班的時候偉華來es電信接人回宿舍的車安排出了差池，坐不下那麽多人。林漢讓其他同事先走，自己站在園區門口，打算叫個“黑貓警長”回邁阿第。
老莫坐著輛es電信的車出來了，他主動叫停了車，和林漢寒暄了兩句，說可以捎帶他一段路。
林漢上了車，兩個人坐後排，前麵是es電信的一個埃及司機開著車。埃及人做什麽事情都節奏舒緩，唯獨一開車就飛快，車一上大路，司機就開始了速度與激情。沒開出去多遠，斜刺裏衝出一輛同樣上演速度與激情的車把他們的車給撞了。
撞車前一瞬間，林漢居然大叫一聲“小心”，然後朝著旁邊的老莫身上一撲。結果，老莫隻是有些挫傷，林漢的頭被撞破了，一條胳膊骨折。
所幸及時去了醫院，醫生說沒有大礙，痊愈後不會留下後遺症。
錢旦回到開羅是個星期五，埃及的雙休日。
他打開宿舍門，看見林漢因為受傷剃了個光頭，胳膊打著石膏，癱靠在沙發上，電腦放在他前麵的茶幾上，正在看“亮劍”。
沒等錢旦親切問候，一個女聲從廚房裏傳來：“雞湯好嘍！”
小雨從廚房走了出來，雙手端著一鍋湯。
她見到錢旦臉一紅：“旦哥，回來得正是時候，喝湯。”
錢旦驚訝：“你調回來了嗎？”
“沒有了，我來開羅參加部門的年會，星期天回摩洛哥。”
“你這出差出得夠久的，什麽時候能調回來？”
“不知道呀，領導說了三個月，結果過了三個月又三個月，過了三個月又三個月，說不定要等到明年了。”
林漢伸出那隻能活動的手把電腦合上，誌得意滿地終於開了腔：“小雨一大早就去7街買了雞，煲了一天了，我口述，她動手的老火靚湯。”
錢旦問他：“海濤呢？又去加班了？”
林漢回答：“今天晚上有操作，他估計要在機房呆到明天早上才回來了。”
小雨說：“謝伯伯調回埃及了哦，今天他也在加班，明天他過來主廚，做回鍋肉，然後林漢繼續口述，我來挑戰雙皮奶、薑汁撞奶。”
林漢補充：“蘇琳也過來，加上王海濤，明天六個人吃。”
錢旦說：“那我明天上午去免稅店買紅酒去。老謝變成謝伯伯了？他在摩洛哥又被折磨老了？”
小雨快樂地說：“沒有老沒有老，老謝人特別好，我們一到星期天就喜歡去他宿舍吃他做的菜，都叫他謝伯伯。”
小雨走了以後，錢旦對著林漢：“不錯呀，因禍得福了。”
林漢洋洋自得：“這是安拉幫我安排的苦肉計！你不知道她本來計劃昨天開完會今天就回摩洛哥，特意改了票多留兩天，星期天才走。”
“是不是啊？為你改的票？”
“那當然，她那天過來看我，一看到我這樣子，都要哭了，然後就說多留兩天，陪陪我。”
林漢突然收起了得意，哭喪著臉：“好景不長，她還是要回摩洛哥。老大，等我傷好了，你安排我去摩洛哥出差。”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早著了，要不明天我們集體回避一下？你趁熱打鐵。”
“那她還是要回摩洛哥啊！我頭天表白，第二天就異地戀，有啥意思？我問了老謝，摩洛哥itv項目還有二期，讓我去做項目經理！”
錢旦見他認了真，也認真地說：“你走不掉吧？你又天天給老莫帶早飯，又英雄救美了一次，他舍得你走嗎？你走了他又投訴我們怎麽辦？”
“哎呀，es項目都轉維護了，項目管理的事情真的不多了，有王海濤盯著就行了，老莫現在更喜歡海濤。”林漢想起了什麽，遲疑了一下，說：“老大，有個事情要小心，老莫想挖王海濤去es電信。”
錢旦心裏咯噔一下：“靠！真的假的？又來了？中方員工他也挖？”
林漢說：“巴哈透露給我的，我問海濤了，他說他應該不會去。”
“什麽叫應該不會去？要必須不會去啊！”
“你別直接問海濤，到時候還說你一回來我就打小報告，將來不和我講這些了。”
“那你得盯著，肯定不能讓王海濤被挖走啊！我也多和他交流，他為什麽隻是應該不會去？”
“老大，我們很久沒加薪了！”
林漢說的沒錯，偉華的業務持續井噴式發展，人力資源管理已經滯後，薪酬框架僵化。整個中東北非的電信市場被石油大亨們攪得風生水起，對行業人才的需求激增，偉華的薪酬在人才爭奪戰並不占優，不僅本地員工流失率高，在多個國家也出現了客戶挖走偉華中方員工的情況。
星期六，幾個人歡聚一堂。
最活躍的是吊著一隻胳膊的林漢，他一會兒用另一隻手捧著那本已經變得油膩的“川菜大全”，不服氣地審視著老謝做的回鍋肉和菜譜上有什麽不同？一會兒大聲指點著嚐試做雙皮奶薑汁撞奶的小雨，一會兒又哼唧著頭疼、胳膊疼，來到客廳來和等著吃飯的閑人們聊天。
小雨是興奮的，一會兒專注於學習林氏甜點的製作，一會兒拉著蘇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老謝是當日主廚，樂嗬嗬地沉醉在自己突飛猛進的廚藝展示中。
錢旦和王海濤兩個閑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談心，他拐彎抹角地試探王海濤會不會被老莫挖走？直截了當地反複強調王海濤在偉華的未來可期。
他自從去年10月秦辛來到開羅，兩個人把結婚提上議程後，就慢慢地“忘記”了蘇琳，偶爾在上聊天也簡潔。這一天她再次出現在眼前，他的心裏莫名其妙地不自然，總在回避她的視線。
蘇琳和每個人聊天，有意無意地略過錢旦，隻是不時眼神在錢旦身上一掃而過。
飯菜上桌，紅酒斟好，六人餐桌正好坐滿，言笑晏晏。
王海濤說：“林漢天天給老莫帶早餐照顧他的胃，又英雄救美，兩個人越來越基情滿滿了。”
錢旦說：“嗯，這下我們放心了，盡快把項目驗收搞掂，我們要慢慢把人撤出來了。”
林漢說：“沒用的，我現在太了解老莫這個人了，他的追求根本就不是雙贏，而是把乙方壓榨到極致，為es電信獲取最大利益，在管理層麵前充分表現自己與眾不同的能力。上次我跟他提到過驗收的事情，你們猜他怎麽說？他說驗收了就要給你們公司付驗收款，急什麽？我如此出賣色相，換來的話溫柔些了，他的職場哲學是毫不動搖的。”
老謝說：“當年他在阿聯酋就把我們折磨得一點脾氣都沒有，老旦剛來中東北非時不是帶老王去見過他嗎？老王已經在埃及了，你們要不要帶王總去和他過過招？”
錢旦說：“不急吧，老王現在見他身份不對等了，王總是要去和客戶cxo們去練的。”
林漢大聲歎氣：“唉！那還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等拿到項目的驗收報告了我就可以全身而退吧？”
“好！”錢旦應承他，舉起了酒杯：“一起幹一個！”
大家碰了個杯，林漢立馬後悔了：“哎呀，不行，我後悔了，今年拿不拿得到驗收報告？愛立信的人也煩死了老莫，誰都搞不掂他。”
王海濤有他的信仰，不喝酒，他喝了口可樂，說：“老莫是有壓力的，我聽說cto認可他，但是ceo不喜歡他，他就想拚命壓榨我們和愛立信，體現他的超強能力，穩固自己的位置。我在機房和愛立信的人聊，他們更恨他，說老莫提了一堆軟件定製需求過去，害得他們的係統現在還沒穩定下來。”
老謝說：“有一個辦法也許可以試試。”
林漢趕緊問：“什麽辦法？”
老謝仍是他標誌性的忠厚笑容：“做掉他！”
林漢以為他開玩笑，大聲說到：“好！我們幾個集資，去買個殺手，我出一千埃及鎊。”
老謝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他看了眼蘇琳，說：“都是自己人哈？我沒跟你們開玩笑，既然ceo不認可他，你們想辦法把他弄走！我知道在其它地方有過類似的成功案例，我們和客戶高層關係好，想辦法把中間胡攪蠻纏的人給調走了。”
錢旦想了想，說：“你這是歪招吧？我們和ceo又對不上話，領導們為了大項目的事情已經夠煩的了，肯定不願意為我們小小的軟件出馬搞這種事情。而且這麽搞風險大，萬一真把他從埃及弄走，結果是調回阿聯酋，到es集團總部去了，他不得找一切機會弄死我們？”
老謝嘿嘿笑：“不一定我們直接動手啊，海濤不是說有人更恨他嗎？愛立信強勢，想辦法讓愛立信的人去搞唄，我們負責煽風點火，添油加醋。”
林漢將信將疑：“謝總，還能這麽操作？你太陰險了，我敬你一個。”
錢旦也舉起了杯：“靠！老謝去了一趟西北非，變得腦洞大開、心狠手辣、判若兩人了。”
小雨說：“謝伯伯在摩洛哥的愛好一是博覽群書，研究各種案例，二是一個人抱著吉他去大西洋邊沉思，越來越睿智了。”
老謝略有不滿：“講得好像我不帶你們玩一樣，咋不說你們一到星期天就來我宿舍吃吃喝喝呢？”
蘇琳更多的時候在饒有興趣地傾聽，她的眼神仍然回避著錢旦。
錢旦決定打破兩個人之間一個晚上的疏離，他對著蘇琳：“別老是老莫老莫了，聊點別的，蘇琳還堅持去邁阿第俱樂部打網球不？”
“去啊，下次一起去不？你們公司不少人在裏麵活動的。”
筵席終於要散場。
兩位姑娘忙著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
老謝拍拍屁股：“走！明天又是新的一個星期。”
林漢說：“我送小雨回去，老大，你送蘇琳？”
從前蘇琳過來吃晚飯，總是錢旦送她回去，他倆正默契地彼此靠近了一點，拉開房門要出去的老謝扭過頭來：“林漢，你啥思路？安排個老男人送美女？拍馬屁也不是這麽拍的，海濤，你送美女回去啊！主動點。”
蘇琳似乎有些害羞：“不用送了，我在樓下打個車就行了，這一帶挺安全的。”
錢旦表態：“還是海濤送一下吧，晚上小心一點好。”
小雨溫柔地對林漢說：“我就住200街，謝伯伯也是住200街，我們一起走就行了，你傷還沒好，別出去了。”
林漢大聲說到：“我是斷了手，又不是斷了腿，必須送你！”
眨眼的功夫，房間裏隻留下了錢旦一個人，瞬間安靜了。
他坐在沙發上，又看起了“fashiontv”。
手機有短信進來，他拿起來，看到蘇琳說：“hello啊，今天過得很開心！”
他回過去：“你回到宿舍了？這麽快？”
“是啊，你那小兄弟挺可愛的，一路上都不怎麽說話。”
“他是被美女的氣場震懾住了吧？”
“你們是不是最近壓力小些？沒那麽忙了？”
“沒前段時間那麽忙，但壓力還是很大，客戶不好打交道麽。”
“下個星期六跟我一起去打網球吧，遊泳也行，周末還是要放鬆下，像今天。”
“我不會打網球。”
“我請了個埃及教練，帶上你，一起學。”
“ok”
過了不多久，王海濤回到了宿舍。
過了很久，林漢終於回來了，他一打開門，就粗著嗓子高聲唱：“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
王海濤斜眼望他：“騷氣逼人！”
林漢更加大聲地又唱了一句：“就算會與你分離，淒絕的戲，要決心忘記我便記不起”，然後得意地說：“搞掂！小雨答應做我女朋友了！”
錢旦和王海濤異口同聲：“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
錢旦八卦心頓起，興致勃勃地問；“怎麽搞掂的？你不是說頭天表白，第二天就異地戀沒啥意思嗎？”
“我剛才和小雨一起在‘黑心超市’旁邊新開的那家咖啡店裏喝牛奶，喝完牛奶送她到宿舍樓下，我想都沒想就問她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就這樣答應了？”
“她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堅定地‘嗯’了一聲。哎呀，真是水到渠成，再不成天理難容！”
“然後呢？”
“然後她就跑上樓了啊！我倒是想還有別的，吻個別之類的，但是吊著一隻手，腦袋還這樣，行動不方便，她跑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