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混亂
走廊上,蘇小懶雙手摟住自己瘦弱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此時,爺爺奶奶已經在手術室待了將近十個小時。
她內心的驚惶無措,縱使沐蕭然厚實的肩膀和臂彎也沒法給她安慰。
她的腦中仍舊浮現著周崗凶狠的目光,盡管沒有看到他的表情,她的內心依舊陰森森的恐懼著。
兩個孩子在醫生檢查完以後,確認沒有任何狀況下,讓別黎帶回了住處,而她,仍舊像個罪人一般守在手術室門前。
沐蕭然輕輕地將她的頭靠到了胸前,隔著兩層衣服,蘇小懶能感覺到他真實的存在感,心裏的恐懼減弱了些,腦子卻還是一團亂著。
距離上次見麵,他們有十天沒見麵了。
原本還在擔心見了麵該如何尷尬,現在卻發現,自己的小兒女情懷十分可笑。
也是,在這樣的大事故麵前,生命永遠是第一位的。
她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這裏的人沒有一個是她願意失去的。
她真希望躺在手術台上的人是自己,讓自己默默承擔這一切,而他們全部安好。
沐蕭然低沉的嗓音透著疲憊,柔聲告訴她:“懶懶,別擔心,這裏都是最頂尖的專家,我已經通知了認識的朋友,他那邊的援助也在趕來的路上了。”
他一隻手溫柔地拍著她的後背,微不可聞的歎了一聲,又道:“別自責了,事情是我引起的。”
蘇小懶瞪大眼睛看他,有些不可置信。
她從發生火災下了命令後便未再講過話,此刻,她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那個人……是周崗.……”
沐蕭然點頭,“我不會放過他的!”
他麵上的狠厲,蘇小懶看得不太分明,從他懷裏掙紮起來,一雙眼睛卻沒有離開他的臉。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他要如此狠心……傷害兩個孩子.……傷害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他以前……以前絕不是這樣的人。”
沐蕭然皺眉聽她說完,心中一陣苦悶。
他的小懶……這是相信了一個傷害他們的人,而不相信他了嗎?
他做這一切,不過是想為一個死去的人,不,或者說兩個她死去的親人報仇。他並沒有采用任何非法的手段,這一切,隻怪周崗咎由自取!
現在她這麽說,他竟然覺得自己的行為十分可笑。
他輕笑著放開她,薄唇上一抹微不可見的惆悵瞬間隱去,出口的竟是些傷人傷己的話:“對,他不是這樣的人,是我,我這樣一個人,做這些還需要什麽理由嗎?”
他煩悶地從口袋裏掏出了煙,夾在指尖點燃,深吸一口,麵前瞬間便煙霧繚繞。
蘇小懶的腦袋本就昏沉,猛地吸進一口煙,嗆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沐蕭然的表情沒什麽變化,嘴上的話卻再次揪得蘇小懶的心陣陣發緊:“蘇小懶,我在你的心中就是這樣的麽?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呢?”
這還是結婚後沐蕭然第一次叫她的全名,沒有什麽驚喜,準確來說,可以算是驚嚇。
她愣住了,瞬間連呼吸都快忘了。
他問她,有沒有愛過他……
怎麽可能沒有愛過呢?愛了這麽多年!
可是,她的喉嚨哽住,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腦子裏重複著這問句,一遍又一遍。
愛過嗎?愛過為什麽不相信他呢?
那他愛過她嗎?為什麽她總覺得現在的他那麽陌生呢?那神情,仿佛麵前的妻子連個陌生人都算不上呢?
好在沐蕭然也沒打算等到她的答案,夾著煙徑自走到了對麵的長凳上,慵懶地將頭後靠在牆上。
這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蘇小懶的目光深深地淹沒在煙霧中,無法看清對麵曾經深愛過的人。
她的腦袋一陣陣發麻,不斷放映著他們的曾經。
她和他的相遇,相戀,走進婚姻殿堂,蜜月,工作.……然而,工作後的片段總是短暫地一想便被掐斷,她的思緒始終無法衝過去,其實,她真的很想看看其他。
她閉上雙眼,今天的記憶又到了工作的進度,她在林立的公司上班,林立的曖昧,沐蕭然得知後的反對,然後.……她躺在醫院裏……得知懷孕了.……
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對麵表情冷淡的沐蕭然,想要開口去核實,張了張嘴,瞬間作罷。
她繼續閉上眼,細細地想著,忽然發現,這一瞬間,腦中滿滿塞進了一堆她無法消化的回憶!
林立去世……噩耗.……離婚……懷孕……生子……
不算長,但卻很雜亂,她還沒將所有事情理清楚,手術室的門猛然打開。
她和沐蕭然一樣焦急地上前,而此刻,她不確定了,不確定,到底,愛過,還是沒有,或者說,不愛了……
爺爺和奶奶仍然處於昏迷狀態,護士和醫生將他們很快轉移到了高級的重症監護室。
主治醫生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對沐蕭然行禮:“少爺,老爺子和老夫人年事太高,而且吸入的濃煙占滿了肺部,雖然手術清除了,但他們能否恢複,還很難說。”
沐蕭然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冽:“什麽叫難說?我不需要這個答案,給我治好。”
蘇小懶還是第一次見這樣霸道的沐蕭然,隻是命令,絲毫不聽解釋,這和她記憶中的,有些出入。
沐蕭然有些不耐煩地轉過了身體,目光盯著重症監護室的兩老,沒再說話,手上的煙燙到手指了也沒感覺。
蘇小懶忍不住上前扯扯他的衣袖,他微偏過頭,目光如炬盯著她看,看的她有些臉紅,隻得小心打斷,提醒道:“煙……”
沐蕭然低頭瞥了煙自己的手指,走到一邊的垃圾桶,按滅了煙,又探究地看著蘇小懶。
蘇小懶也不知道為什麽,被他這麽一定,竟有種心慌的感覺。
她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自己記起了些事情……
他的耐心很好,一瞬不瞬地盯著,一言不發。
蘇小懶張張嘴,開口卻是別的話題,軟糯的聲音傳到沐蕭然的耳中,竟然有些嬌氣,“我想他們了。”
沐蕭然走近她,渾身上下冷氣逼人,寒冬臘月的,隻穿著西服,不冷倒怪了。
他將她圈在牆壁和胸膛之間,利劍一般的眼神直射到她的內心深處,“想他們?那我呢?你想過我嗎?”
蘇小懶總覺得今晚的沐蕭然十分煽情,在他懷裏,依稀還能聞到女人妖嬈的香水味混雜著酒氣,雖然不難聞,卻讓她頭昏。
她想答‘想過’,又因為對他身上陌生女人的味道反感,伸手推開了他,站的遠些,才穩住呼吸:“你?發生火宅的時候,你恐怕還是佳人在懷吧?我想你……有什麽用處嗎?能救活田嫂?還是能把老宅恢複原貌,讓爺爺奶奶健健康康,讓兩個孩子忘掉恐懼?我想你有什麽用呢?”
說得動情了,蘇小懶靠著牆壁的身體漸漸下滑,蹲了下去,掩麵哭了起來。
蘇小懶這樣惹人憐的模樣,沐蕭然看在眼裏又何嚐不覺得難受呢?
可他能爭辯什麽?說他沒有因為煩悶摟了別的女人去參加酒會?還是說,他可以將一切都複原呢?
他不敢再上前,靜靜地站著,時間仿佛有一個世紀之長,蘇小懶聳動的肩膀,總算停了下來。
她低著頭,伸手胡亂地擦幹了眼淚,抓起對麵凳子上的外套,便往外走去,再沒回頭……
沐蕭然沒有追上去,一個眼神,暗處的保鏢便知道跟上去。
她,十分安全了。
若是當時他沒有因為怒火撤銷對老宅暗處的保鏢,事態也不至於發展成這樣。
其實,最該自責的人,一直都是他,隻是他而已。
……
蘇小懶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清晨的醫院裏沒什麽人,倒顯得有些清冷,她穿上了外套。
腦子中還是亂糟糟地在不斷上湧著些不太熟悉但全部都是她在的畫麵,對,她又想起了很多……
她想起來,外婆已經過世了,怪不得沐蕭然一直推說工作忙,想等閑下來和她一起去住一段時間,他也知道,外婆不在了,編這些借口,是怕什麽呢?
她還想起來些別的,卻又不完全,隱約中感覺到,林立的死,好似他也知道.……
用一團亂麻來形容她現在的腦子恐怕是再形象不過了。
她覺得腦海中有些想法,總像是想要跳過龍門的鯉魚,卻掙紮著,碰撞著,始終沒能想起來,這些……又有誰會幫她記起呢?
不知不覺中,她竟然走出了私家醫院的大院,踏上了山間公路.……
她要去哪兒呢?去那個已經被燒成廢墟的老宅嗎?
她頓住了腳步,坐到路邊的石凳上,疲倦的雙眼看著周圍,陷入沉思.……
卓歐並沒有隨著別黎一起帶兩個小外甥,還沒接到沐蕭然的電話,他便安排了自己底下的人去查事情的來龍去脈。
周崗,其實也是他的眼中釘。
這次將周崗放出監獄的那個人早已被控製住,他親自去地下賭場抓的人,一把扔到車上,狠厲的目光瞪著他不敢動彈。
那個人瑟瑟發抖地說了實話,周崗在外麵有人接應,而且付錢給他的人他未見過,隻是按點到約定的地方取了錢。他今天又給那個人發過信息,那人答應早晨七點,在斷橋的廢棄樓房放現金給他,那是尾款。
卓歐坐在後座,手下的人平穩地驅車前往,他則閉目養神。
約定的地點很近,廢墟倒是十分的廢,應該有些年頭了。卓歐命令司機將車停到了隱蔽的一顆大樹下,自己打頭往約定的地點走去。
他們蹲了不過十分鍾,放錢的人便出現了。
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那人竟然是個女人,長發飄飄的,帶著口罩和墨鏡,穿著栗色的大衣,卻不想是個蛇蠍心腸!
卓歐沒有分毫的猶豫,上前一把扭住了她的手腕,反剪到背後,扯下她的口罩和墨鏡的一瞬間,竟覺得有些眼熟。
手下的女人劇烈的掙紮著,嘴裏還嚷嚷著:“放開我,放開我,你們憑什麽抓我!知道我是誰嗎?我勸你們最好還是放了我!”
卓歐的嘴角漾起魅惑的一笑,看的那女人都有些呆了。
她一直以為,沐蕭然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卻沒想到,這個男人也十分絕色。
卓歐的手下卻知道,通常歐少這樣的時候,往往不是什麽好事。
還記得第一次歐少這樣,手下那個錯搶了別人女人的人,被挑斷了手筋腳筋,最後逐出幫派,雖然事後得到了一大筆補償,卻再沒能出過門……
眼前這個女人,妝畫得很濃,看起來十分豔俗,想必歐少絕不是對她感興趣,而是對她,起了殺意。
卓歐嗓子幹淨,說起狠厲的話聽著也十分入耳,“哦?你是誰呢?”
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還以為眼前這個美男子對自己感興趣,臉上還揚著驕傲,“聽過四海集團嗎?我可是我爸爸的掌上明珠,所以啊,你們最好是放了我,本大小姐若是心情好,便不追究……”
話還沒說完,便被卓歐扼住了下顎,他的手勁兒很大,隻捏的女人眼淚往外嘩啦啦流出,想要求饒,卻沒法再說任何話。
卓歐清冷的嗓音響起:“掌上明珠?你家老爺子怕是早就把你從宗譜上除掉了吧?我聽周巍說,好像沒有在家譜上看到你的名字呢,周茜小姐。”
他一把放開,將她扔到了一邊,示意手下的人將她弄到車上。
他想過周崗暗中的勢力,卻沒想到,竟然抓到的是這個蠢女人!他有些懊惱,那些人,指不定還在暗處呢!
上車前他給周巍打了個電話,周巍美人在懷,被擾了清夢,嗓音裏盡是不滿,沉聲問:“什麽事?”
卓歐也懶得賣關子:“到我的地方來,把你的蠢妹妹接回去,等著法庭上見。”
周巍本還迷蒙的眼睛瞬間睜大,從床上一把坐起,“你說什麽?什麽法庭上見?發生什麽事情了?老子這還在國外呢!”
卓歐慵懶的嗓音,丟了兩個字,“隨你。”長腿一邁便上了車,黑色的轎車很快迎著晨光回到了他們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