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失憶
天快亮的時候，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
病床上，蘇小懶臉色蒼白，看不見絲毫血色，甚至沒有生氣。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病人還需要在重症病房觀察幾天才能轉入普通病房。
沐蕭然還沒來得及細看，渾身插滿儀器的蘇小懶已經被推走。
成雅怒視著他，質問他，為什麽要去找她，為什麽？
他不知道怎麽回答。
難道說，我就是個自私的人，就想把她困在身邊一輩子嗎？
他站在重症監護室的玻璃窗前，看著床上呼吸輕的幾乎沒有的蘇小懶，內心又何嚐不自責呢？
小懶知道了太多，光憑那些資料和錄音，便可以將他打入萬丈深淵。
他也沒想過，若是當初他知道所有的這些，他會不會堅定地為了留下她而眼睜睜看著謊言的雪球越滾越大呢？
……
蘇小懶已經在重症監護室躺了一周，他守了一周。
醫生說病人的情況正在好轉，卻似乎不願意蘇醒。
她是因為他，才不願意蘇醒嗎？
他看著已經廋得脫了形，臉上根本不見血色的小懶，心中思緒萬千。
她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轉到普通單人病房的，按照醫生的說法，他帶來了兩個孩子，試著刺激她的感覺。
兩個小家夥已經會講話了，簡簡單單的一兩個詞，他最先教的，是“媽媽”這個詞。
他們在蘇小懶的床上爬來爬去，嘴裏咿咿呀呀喊著“媽媽”、“媽媽”，可躺在那兒的人卻絲毫沒有反應。
沐蕭然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喊來護工照看著情況，自己轉身到了走廊盡頭，掏出了煙。
正從病房退出來的小護士上前提醒醫院不允許抽煙，沐蕭然回身看了一眼，她便頭也沒回的飛快走開。
他聽見自己長長的歎息聲，好久沒抽煙了，甚至有些不習慣嘴裏的苦澀，僅一口，便扔了。
再回來病房，護工告訴他，蘇小懶有些反應了，她的手輕輕握著蘇林的小手，蘇林正笑咯咯地俯身親著。
他的臉色柔和了許多，揮手讓護工出去，自己走到病床邊坐下，輕喚：“懶懶，你醒了嗎？”
蘇小懶無動於衷，眼皮都沒抬一下，手上的動作卻仍見輕柔地握著。
他伸手將蘇林抱在懷裏，伸自己的手過去，卻沒有換來她的緊握。
嗬！她連昏迷中也不願意和他扯上關係嗎？甚至還本能地抵觸和他的接觸？
稍晚一些的時候，家裏的保姆來醫院帶走了兩個小家夥，小家夥倒也乖，不哭不鬧的，順從地離開了。
病房裏的燈關上了，沐蕭然坐在一邊的沙發上輕輕敲著電腦鍵盤。
最近，四海的動靜有些大，周崗看來是按捺不住了，連以往為他效命的幾個重臣都罷免了，自己獨當一麵，隻手遮天。
當初和他合作，不過是想還周巍一個人情，哪知道，反倒讓他鑽了空子，看來，製服他，還得慕詩親自出手了……
祁東已經開始行動，他每天都會登上係統看看進度，但不插手，因為就小懶的資料來看，她怕是會覺得自己才是罪魁禍首，萬一周崗再找到她一說，那他豈不是被周氏兄妹整慘了！
想到這兒，他覺得腦袋都是大的！
明明，明明他不想讓她傷心，為什麽反倒一次次傷害了她呢？
忽然，床上的人輕微地動了動，他閉氣凝神，又細細看了看，害怕是自己的幻覺。
果然，又動了動，這次還伸手揉著眼睛！
他大氣也不敢出的走近了些，黑暗中一雙眸子熱熱的濕濕的。
他現在的心情，比慕詩成功拿下十年之久的跨國案，比知道蘇小懶在遠方小鎮待產還要激動。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甚至覺得，如果下一刻她讓他滾，他會立刻馬上離開，再也不出現在她麵前，隻要她一切都好。
蘇小懶撫著眼睛掙紮了半天，最終放下了手，又靜靜地躺在床上。
她的一雙眼珠子在黑暗中打量著。
這裏有濃濃的消毒水味道，是醫院？黑暗中好像站著個人，看輪廓，是男人？
沐蕭然見她沒反應，以為她又昏睡過去了，便靠近了些，哪知這一靠近，他的脖子瞬間被抱住，整個人差點栽到蘇小懶的身上！
他掙紮著想起來，哪知道蘇小懶康複後的力氣十分大，根本不放開，嘴裏還喊著：“大神，大神，你別離開我！我好喜歡你！”
這下沐蕭然呆住了，任由她摟著脖子，維持著尷尬的姿勢。
門外的護工聽到動靜開門進來，剛到門口，被沐蕭然冷聲嚇退，“出去。”
沐蕭然的手伸到她的背後，輕輕撫著她的背，她的情緒也慢慢穩定下來，放開了些，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黑暗中他都能感受到她眸中的熱度。
他冰冷的心如萬年的冰山，卻被她一瞬間融化，低頭便吻住了她柔嫩的雙唇，慢慢地帶著她，享受著久違的愛意。
仿佛時間已經停止，蘇小懶握著拳頭輕輕撐在他的胸口，微微喘著氣，他才舍得放開。
他打開了床頭的小夜燈，仔仔細細看著她。
蘇小懶亮晶晶的眸子裏滿是崇拜和愛意，絲毫看不見冰冷，沐蕭然愣了幾秒，低沉的嗓音問她：“懶懶，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我幫你叫醫生。”
蘇小懶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瘦瘦的小臉上滿是笑容，搖搖頭，“我沒事兒啊！我怎麽會在醫院啊？”
沐蕭然有些疑惑，安撫好她的情緒徑直去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
主治醫生正在改病曆，見到總裁，畢恭畢敬地站起身詢問道：“沐總，您有什麽事兒嗎？”
沐蕭然麵無表情看著醫生，冷聲說：“病人醒來了，似乎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隻記得我是誰，你去幫我看看。”
醫生接到命令，掛好聽診器就跟著出門。
做完檢查已經是五分鍾以後。
兩人站在病房門口，一個右手握拳撐在唇上，一個戰戰兢兢匯報著病人的情況。
醫生說蘇小懶恢複的不錯，明天就能出院，而對於忘記了之前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經受猛烈的撞擊，造成了失憶。
小懶還喊他大神，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而她對自己的態度，又不若在學校或是剛相逢時的疏離.……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所有的事情，或者.……幹脆隱瞞下去，讓她快樂一些，自在一些？
成雅第二天早上趕到的，因為太想見到小懶，她甚至連兩個小孩子都沒帶來，徑直衝到了病房，一路上撞到了不少人，跟在後麵的祁東不停地給人家道歉。
成雅看著瘦得不成樣子的蘇小懶，一下沒忍住，眼淚刷地就下來了，跟在後麵進來的祁東一下手忙腳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蘇小懶正穿著出院的衣服坐在病床邊等沐蕭然，見成雅猛然衝進來，還哭著，她還以為是祁東欺負了她。
她一把上前抱住成雅，輕輕拍著她的背，小聲安慰著：“祁東又欺負你了吧？別哭，別哭，一會兒我幫你教訓他哈。”
於是，剛出去買來早餐的沐蕭然和祁東一起石化地站在門口，看著她們姐妹情深了五分鍾。
沐蕭然輕咳了兩聲，蘇小懶一見是他，立刻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
沐蕭然心情沒來由的好，走到一邊的茶幾上放下早餐，熱情地邀請祁東夫婦一起用餐。
蘇小懶心情也很好，因為今天就要出院了，而她的大神還陪著她。
醫院門外，一輛加長型的豪車吸引著眾人的眼球。
蘇小懶不知道沐蕭然這麽低調的人，如今卻如此大手筆，她跟在後麵，險些被聚焦的目光燒著。
成雅沒和她一起，一起用過早餐就和祁東回去了，而蘇小懶則隨著沐蕭然坐上了豪車。
沐蕭然不知道蘇小懶想起來了多少，但既然她還是喜歡他，愛著他的，那他便有把握，在她記起來之前，讓她重新愛上自己，愛上兩個人的家和他們的孩子。
他們的婚房因為多出來的兩個小孩顯得空間十分有限，所以沐蕭然又買下了不遠處的一間稍大一些的別墅，這段時間已經裝修完成，家具也搬得差不多了。
蘇小懶看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家，滿臉疑惑地問沐蕭然：“我們不回家嗎？”
沐蕭然笑著揉揉她的頭發，溫柔地回她：“回，我重新買了一間房，馬上到。”
蘇小懶算是知道他重新買房子是為什麽了。
剛進門，客廳裏超大的兒童區就吸引了她的眼球，當然，更吸引她的是那滑滑梯上蠕動著的兩個小家夥。
她問沐蕭然：“他們是誰？”
沐蕭然一愣，隨即笑道：“我們的孩子。”
蘇小懶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他，“你沒開玩笑吧？我們不是才度完蜜月嗎？”
沐蕭然的笑僵在臉上，腦子飛速運轉。
小懶隻記得那段時間，度蜜月？
他轉瞬便可憐兮兮地看著小懶，“他們這麽可愛，你不喜歡嗎？”
蘇小懶當然沒意識到他還沒回答自己的問題，隻覺得他這幅模樣讓她招架不住，忙笑著說：“喜歡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可是.……他們到底是誰呢？”
完蛋！又回到了這個問題上！
沐蕭然有些喪氣地坐到沙發上。
如果要說蘇沐和蘇林的來曆，他勢必得將發生的事情都講一遍，在這敘述的過程中，難保小懶不會問些問題，稍有不慎，很可能前功盡棄，反倒讓她更恨自己。
他正思考著要怎麽應對，那邊的蘇小懶卻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問題似得，脫了鞋就上了滑滑梯。
兩個小家夥以往隻有人照看著，卻沒人陪著玩，現在見自己的媽媽陪著，一個高興，都喊起了媽媽，一個比一個聲音大，吵得蘇小懶臉蛋微紅，想要下去。
卻發現，她的手正被兩個小家夥一左一右地拉著，她沒法，一臉苦悶地望著遠處的沐蕭然求助道：“大神，快來幫我。”
沐蕭然心情沒來由地好，在傭人驚訝的目光中踢掉了皮鞋，赤腳走上了滑滑梯。
原本是為小孩子設計的滑滑梯，現在他們一家四口擠在上麵，顯得十分擁擠。
沐蕭然緊緊貼著蘇小懶，蘇小懶隻覺得背後一陣灼熱，沐蕭然的心跳一陣陣敲擊著她的後背，她的心跳也不自覺提速了起來。
兩個小家夥見爸爸媽媽都來了，更高興了，一個摟著爸爸的脖子，一個摟著媽媽的脖子，嘴裏嚷嚷著“滑”“滑”。
滑到地上，蘇小懶才覺得這倆小子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到底是為什麽眼熟，便扭頭問：“他們的衣服好眼熟，哪兒來的？”
沐蕭然臉不紅心不跳，“我設計的。”
蘇小懶笑著朝他豎起大拇指，“大神果然厲害！”
一邊的保姆看著和和氣氣的一家子，都笑著去忙自己的事情，微微有些傷感。
當初先生找她們，是因為太太離家出走沒人照顧小少爺，現在太太回來了，而且相處這麽融洽，兩個小孩子也喜歡和媽媽玩，說不定，她們很快就要下崗了……
蘇小懶摟著蘇林一遍遍玩著滑滑梯，滑累了就去一邊的地上和他比爬行，她學著小家夥撅著屁股快速爬的樣子，看的沐蕭然一陣心癢癢，心裏覺得好笑，手上覺得要去打幾下她才會聽話！地上那麽髒呢！
其實不然，地上每天都有人做清潔，每周都會清洗一次，就是蘇小懶和蘇林爬了十分鍾，手上也看不到任何的髒汙。
他明顯察覺到，懷裏的蘇沐有些吃醋，小小的身子縮在他懷裏，一聲不吭。
他輕咳了兩聲，朝著不遠處的一大一小道：“你們能不能帶上蘇沐？看看，他都快哭了！”
蘇小懶猛地抬頭，對上蘇沐水汪汪的眼睛，憋屈的表情，幾下就爬了過來。
這個時候，她還沒忘記爬！
她一把從沐蕭然的懷裏接過蘇沐，安慰道：“蘇沐對吧？蘇沐乖，不哭，走，我們一起玩……”然後將蘇沐放到了地上，示範動作，兩人朝著蘇林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