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偏愛
唐杺提前了半個小時趕到醫院,可是趕到病房的時候,病房裏除了啼哭聲再沒有其它,孩子的啼哭聲混雜著大人的啜泣聲,裏麵一片混亂。站在門外手抬起又放下,最後還是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裏麵鄧茹眼淚不停的掉抱著孩子坐在沙發上,唐華站在一旁隔的不遠麵色也並不好看,沈家的長輩靠窗站著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理虧,好久不曾露麵的沈默站在光線最弱的地方,有一種無處藏匿的無所適從,麵無表情又顯得格格不入,唐杺不明所以的在門口呆站了一會兒,病房裏似乎沒有看到唐穎的身影。
摸不著頭腦的走進,孩子哭的不像話,就像知道最愛她的人已經狠心離開她了一樣,“父親,阿姨,叔叔阿姨。”“唐杺啊,你來了!”看著眼前淚流滿麵的女人,唐杺心裏一顫,她到底還是脆弱的,那些咄咄逼人、堅不可摧的模樣原來都源於她這樣脆弱。哪有人是不值得被饒恕的呢?隻不過耗時長短罷了。
“阿姨,這是怎麽了?”“穎兒她走了!”“走了?”唐杺不可置信的望向沈默,隻見他垂著頭,默不作聲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什麽時候走的。”“昨天淩晨。”說完之後,鄧茹更加泣不成聲,“我的女兒啊,她什麽都沒說,留了封信,可什麽都沒說。我是她媽媽呀,她叫我不擔心,我就能不擔心嗎?”
唐杺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隻得用孩子轉移話題,“孩子哭個不停,是不是餓著了?”說到孩子,鄧茹似乎好受了些,“是啊,親家母,先給孩子喂點吃的才好啊!”“我的女兒啊!到底去哪兒了!”沈母的話,鄧茹根本無心去聽,唐杺試著從鄧茹懷裏將嬰兒抱過來,鄧茹估計也是累了,放手讓她抱了去。
唐杺哄著將嬰兒交給沈母,“阿姨,麻煩您了,我阿姨情緒不太好!”“行。”唐杺看向自己的父親,一向波瀾不驚的父親也是眼眶微紅,“唐杺,陪你阿姨說說話。”“嗯。”唐杺剛要開口,鄧茹就站了起來,朝著唐杺搖了搖頭,“你也別累著,身子重,注意休息。”隨後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做了很大的決定。
“現在穎兒走了,沈夫人,這個孩子,如果沈家要,沈家就好好疼她,沈家不願意寵她疼她就還給我們唐家!我現在就問你們沈家一句話,孩子你要還是不要?”“我們要!”
說話的人竟然是一直都不曾開口的沈默,他語氣堅定,沒有絲毫猶豫,唐杺終於替唐穎感到一點欣慰。而鄧茹隻是仿佛聽到了一個巨大的笑話,“你要?沈默,你怎麽好意思開口要這個孩子?”“親家母,話不是那麽說的,你這意思擺明了就是你要這個孩子嘛!”“怎麽?難道我不能要?”
眼看著兩邊人就要吵起來,沈默心疲力盡的再次開了口,“爸媽,爸媽,你們聽我說一句,孩子,我們都希望能愛她,寵她,畢竟我是爸爸,孩子我來帶,我會請兩個保姆幫忙,如果爸媽想孫女兒,外孫女兒了,就過來看看她,行嗎?”
沈默的話的確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隻有唐杺立刻反應過來,“我看行,畢竟是孩子的爸爸,比誰都更有資格,況且,做爸爸的,本就應該要承擔起這樣的責任。”
“他不配!”鄧茹有些怒火攻心,唐杺立馬附和,“阿姨說得對,他是犯錯了,可是他現在願意彌補了,願意去成長,我們就給他一次機會吧!阿姨,他畢竟是父親。”鄧茹不再說話,看似也同意了。
期間醫生過來了一趟,病房裏隻剩下了沈默和唐杺兩個人,“謝謝你。”開口的時候,沈默的喉嚨有些幹澀,“什麽?”“謝謝你替我說話。”唐杺搖頭,“我不是替你,我是替我妹妹,你的妻子,既然你決定要承擔責任,這種責無旁貸的時候,你為什麽還在這裏。”
沈默猶豫的從身後拿出一封信,“這封信很特殊,是小穎托護士給我的,讓我單獨拿給你,想必她不想讓長輩們知道。”唐杺接過信封沈默就離開了,走到門口,“這封信很特殊,如果裏麵小穎有說一些例如她去了哪裏的話,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沈默淺笑,說著無關痛癢的感歎卻又抑製不住抽疼,“當初已經遠了。”
誰還沒有一個如夢魘一樣的當初,回不去,改不了,逃不離。看著沈默的背影,唐杺的視線落在信封上。所有人都暈頭轉向的,她還是先離開吧!想給蘇曄打個電話才發現自己最近有些健忘,忘帶了手機。
等蘇曄急急忙忙趕到醫院的時候,唐杺已經不再了,病房裏空空的,一個人也沒有,已經走了嗎?電話她沒帶,她會去哪兒?家裏的阿姨沒來電話,她一定還沒回家!
正當蘇曄毫無頭緒的時候,一名護士不知情況的走了過來,蘇曄像瘋了一般走過去,“這裏的病人呢?來接她出院的人呢?”護士懵懵的開口,“住在這裏的病人昨天就走了,病人家屬好像也走了有一會兒了,別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蘇曄蹙眉,“謝謝”說完跑出了病房。護士看著蘇曄,心裏納悶,這個男人是怎麽了?怎麽看起來比孩子的爸爸還要緊張,這個孩子到底幾個爸爸啊?
蘇曄毫無頭緒的將唐杺相關的人都聯係了一遍,可是結果無一例外,唐杺現在似乎沒有跟任何人在一起,那她會去哪兒呢?她真的走了嗎?一聲不吭的離開?她現在安全嗎?
看著人潮擁擠的大街,卻沒有一個是自己熟悉的背影,緣分真的很巧,茫茫人海中可以相遇,轉眼之間又能別離。腦海裏不斷播放著昨晚夢裏的情景,夢裏她也走了,他的挽留顯得如此多餘,原來現實也是一樣的,此刻他身處的現實和那個讓人心有餘悸夢境竟然一樣挫敗不堪,而又無力抗拒。
蘇曄知道,他們的心裏因為昨天的一個結果都有了個坎,他是跨過去了,可是她的情感比他細膩太多,她怎麽可能可以當一切沒發生過。“喂,陸庭,找到了嗎?”“找到了,離醫院不遠,我已經安排人過去了,蘇少你別擔心,我現在把定位發給你。”“好,辛苦了。”
原來唐杺去了一家畫展,離醫院很近,蘇曄趕到的時候唐杺正專心致誌的盯著一幅畫,看的出神。暗示展館裏自己的人都退下,蘇曄才慢慢的靠近,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是好,明明隻是幾步之遙,可一時之間生出太多不確定。
聲音因為錯綜複雜的情緒變得有些喑啞,失去了平日裏華美的聲線卻把內心撕扯的痛感表現的淋漓盡致,唐杺聽見蘇曄的聲音,心裏一怔轉頭看向身旁,他看起來很疲憊,顯然休息的不太好。
“我想聯係你的,可是我忘記帶手機了,隻是沒想到你竟然可以找到我,早上出門的時候,我有跟阿姨說,讓她帶話給你。”蘇曄看著眼前格外冷靜理智的唐杺心裏咯噔一下突然落空,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開始時候的狀態。
蘇曄盡量忽略這樣的疏離感,“喜歡這位大師的作品嗎?”唐杺笑著搖頭,回答的很平靜,“其實談不上喜歡,最多算是好奇吧!”“好奇?”“嗯,我一直在欣賞一直在揣摩,可就是品味不出來大師想表達什麽。我很喜歡他們的那個世界,光怪陸離又諱莫如深。”
蘇曄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她,望著她恬靜的側臉,心裏五味雜陳,她喜歡的那個世界,她的那個世界,他要怎麽進去呢?也許他根本就進不去,他從來隻覺得替她守著她的小世界就是件很讓人滿足的事情,可是突然發覺如果那個城堡裏沒有他的身影,又是另一番恐慌。
“什麽時候喜歡畫畫的?”“從小就喜歡,我的媽媽。”脫口而出的話沒說一半就戛然而止,唐杺不經意的對上蘇曄的眼神又迅速的逃避,“媽媽啟蒙的是嗎?”蘇曄想要抬手輕撫她的發,可是他卻最終沒有抬起,他不知道此時的她是否抗拒,是否還喜歡。
看著蘇曄猶豫的手,唐杺又是別樣的想法,竟生出幾絲想哭的衝動,其實他也是在意的對吧,你又為什麽要因為我難為一個真實的你呢?那是你的媽媽,而我的存在卻在逼迫你做一個你本不該做的選擇。
“嗯。”蘇曄怎麽可能沒有注意到唐杺的變化,可是他們都猜錯了彼此的心思,錯的一發不可收拾。“我很愛我的媽媽。”“我知道,哪有子女是不愛自己媽媽的呢?是不是?”“嗯。”是啊,哪有子女是不愛自己媽媽的呢,那我的存在豈不是更加讓你痛苦?這些痛苦你本不該承受。
“蘇曄。”“嗯?”“你看這幅畫,畫作裏有比生活中更加豐富和飽滿的情緒,可是我品析不出來。”他看見她眼底的痛苦在廝殺,他要怎樣狠心才能假裝視而不見?“你知道嗎?安野光雅在他的那本《繪畫是一個人的旅行》中說過,要配合文字說明才能欣賞繪畫或音樂,是太過依賴語言的壞習慣。”
蘇曄終於將視線落在畫作上,這幅畫整體看起來異常糾結,裏麵的事物有條不紊粗看一眼整潔流暢,可是看的久了,一切似乎都是假象,不知道哪一種是錯覺,哪一種才是真實的。這不太明朗的線條,斷斷續續,真真假假,唐杺又怎麽可能看不懂,她是懂的太明白太清楚,以至於無心無力再去品味什麽。
“這幅畫沒有作者嗎?”唐杺搖頭,“匿名的,很神秘,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préférence。”唐杺笑著望向蘇曄,“你的聲音念法語很好聽。”“我突然因為這幅畫愛上了這個詞。”唐杺抿唇,“這個詞很危險的。”“是啊,很危險。可繪畫是一個人的旅行,有人認可有人並不看好,畫家卻不能因此停下腳步。”
蘇曄也引用了一句安野光雅的話,隻希望告訴她,偏愛也許是危險的,可是我已經斷了所有的退路,隻能義無反顧的向前,他選擇了偏執和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