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兔子與狼
早上晴空萬裏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半夜三更的時候,突然雷聲大做,蘇曄向來就睡的淺,看了看窗外,不知道唐杺會不會害怕。突然,他好像聽到了什麽細細碎碎的聲音,鞋也來不及穿蘇曄就跑了過去,急急忙忙開了一盞不太亮的燈,怕燈光太刺眼,唐杺一下子不習慣。
唐杺在床上胡亂的喊叫和掙紮,但是聲音並不大,隻是眼淚不停的落,“寶寶?寶寶?你醒醒,醒醒。”蘇曄喚了幾聲,唐杺才終於慢慢睜開眼睛,一時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睜開的眼睛有些空洞,仿佛被一個夢掏空了所有力氣和精力,蘇曄心疼的將唐杺抱緊,“是不是做噩夢了?我在這裏,那些都是夢,都是夢,醒了就好。”
緩了好一陣,唐杺懵懵懂懂的才有反應,外麵一個驚雷讓她往蘇曄懷裏縮的更緊,“不怕了,不怕了,我在這裏。”蘇曄緩緩的拍著唐杺,說來說去都是那麽幾句,他也不曾安慰過誰,所以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盡量輕柔的語氣,就是他最真摯的感情。
“你別走,好嗎?”今晚的唐杺格外柔弱,淚水和汗水讓她狼狽不堪,依照她的性子,很少會有機會向別人發出這樣的求救,蘇曄心裏一緊,“我不走,我在這裏陪你,我不走。寶寶你做了什麽夢?跟我講一講,好不好?說出來就沒那麽害怕了。”
唐杺一時半會兒都沒有說話,蘇曄不知道她是在整理還是不想說,正打算開口轉移話題的時候,聽得唐杺很細軟的聲音,“蘇曄,我不喜歡我自己。”她沒有說她夢到了什麽,或者她經曆了什麽,突然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蘇曄有些晃神,輕輕的拍著唐杺的背部。
“小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會變成怎樣的一個人,但是我會害怕,我怕變成我不喜歡的樣子,長大之後,我不怕了,因為我已經知道自己變成了怎樣,突然發現即便相差甚遠,接受起來也並非十足的困難,自欺欺人也罷,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最好的樣子。而我的難以接受隻是因為一時半會兒還沒弄得清。”似乎是說著前後不搭的話,但蘇曄知道,唐杺會明白他的意思。
唐杺眼淚汪汪的看向蘇曄,“我的夢很亂,不太真實也不算假。”蘇曄伸手替她整理著散亂的長發,“那你慢慢說,你慢慢說,我肯定能聽懂的,好不好?”唐杺點頭,“我夢到我的父親和媽媽了,他們兩個人坐在我曾經上課的教室裏,教室裏的學生和老師我都不認得,我的媽媽和父親我也認不得,因為他們兩個都老了。”
“我的父親坐在我的座位上,我的媽媽坐在前麵的一個座位,在一群年輕人裏麵他們顯得格格不入又分外心酸,我在夢裏都很不確定,我問了幾遍,反複確認,才終於肯定他們的身份,我好驚訝,他們朝著我笑,笑的好慈祥,好溫暖,我忍不住想要靠近,等我走近的時候,我的父親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站起來,顫顫巍巍的從我旁邊經過,我沒太在意,隻看到桌上有很多不屬於我的東西。”
“桌上有一隻很精致很滄桑的鋼筆,鋼筆下麵壓了很厚的紙,疊的不算整齊,當時我很納悶,看著他的背影問他,這些東西你不帶走嗎?結果我的父親緩緩地轉過身子朝我笑,絲毫不介意我的語氣,對我說,我老了,那些都是留給你的,是信。說完他就消失了。”
“我看著桌上的信又看了看我的媽媽,我從來不知道我的媽媽會變成那樣,我已經好久沒見過她了,我好想告訴她,我好想她,好想,於是我想去拉住她的手,可是我拉不住,我碰到她的時候一切都變了,變成了沒有溫度的她,一層不染的白布,好蒼白。她不願意留下,不願意留下。”
小心的替唐杺擦拭淚水,“蘇曄,我好討厭自己,討厭愛不到底,恨不到底,堅持許久卻不明所以的自己。”“愛不到底,我們就不愛了,能有多少好感就留多少,恨不到底我們就不恨了,恨一個人很累,放不下我們就暫且不想它,有事情,堅持久了會不知道它對了多少,又錯了多少,但是如果不堅持,我們連判斷的機會都沒有,是不是?所以執著於一件事情,本沒有對錯。我們每個人都是迷茫的,不會有人一直都確切的了解自己。”
“我們總說,別人的心思很難猜,其實最猜不透的心思是自己的,因為我們是人,不僅理性而且感性,被太多的東西所羈絆,所左右,所拉扯。誰都沒辦法一直理智,所以寶寶也不要對自己要求太苛刻了,愛人是一件奮不顧身的事情,恨人也是,可恨比愛極端,極端到需要我們失去自我來成全短暫的衝擊。”
“可是寶寶,我們不需要,我知道,其實寶寶也隻是希望能夠得到一份理解和支持,寶寶也覺得恨人太累,糾結了好久,想放卻放不下,是不是?寶寶選擇去恨,也隻是為了以最疼的方式假裝自己好過些,是不是?其實寶寶舍不得去恨的,對嗎?”
有的時候相處的很久抵不過一個瞬間,某一個動作某幾句話,有些什麽在這一刻真的不同了。已經離開的人就讓她永遠的安息吧,她再也不要糾結如果沒有他的父親,她的媽媽就不會死去,如果沒有她的父親,她也不會有這個媽媽了,很公平。蘇曄,謝謝你,謝謝你讓我遇見你。
“不怕了,說開了就好了,是不是?我們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力去花錢是不是?”唐杺失笑,“哪有人提花錢還那麽開心的?”“我賺的錢就是給你花的。”唐杺輕歎一口氣,“我睡不著。”“那我陪你說說話,好不好?我跟你講個故事,小時候爺爺常常講給我聽。”“好。”
“這個故事呢,是孤狼、兔子和狐狸的故事,孤狼和兔子是好朋友,他們一起住在森林的一個小木屋裏。”“好奇怪,為什麽兔子和狼會是好朋友呢?”“因為這是童話故事啊!”蘇曄笑著將唐杺的問題委婉的給答了過去,事實上,孤狼,它是爭奪王位失敗後的狼,眾叛親離沒有親人與朋友,被迫離開了族群,所以孤狼需要一隻兔子,這是爺爺告訴他的,不過這個她不需要知道。
“因為孤狼比兔子要強壯很多,所以孤狼每天都要外出尋覓食物,而兔子呢就在家裏,等孤狼覓食回來,做著準備工作。每天孤狼出門的時候都會和兔子交代,告訴它,兔子,如果敲門的那個人不是我,你千萬不要開門,知道嗎?兔子答應了,孤狼才會放心的出門。”
“有一天和往常一樣,孤狼交代好後就出門了,在旁邊伺機而動的狐狸在兔子離開一段時間以後便來敲門,一開始任憑狐狸怎麽說,兔子都不願意開門,可是後來狐狸騙了兔子,於是兔子就開門了!”唐杺聽得有些著急,“兔子不該開門的,它開門肯定就被狐狸吃掉了!”蘇曄安撫著唐杺,輕笑著開口,“可是孤狼趕到了,救了兔子。”“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孤狼快要將奄奄一息的狐狸趕盡殺絕的時候,兔子立刻上來求情,礙於兔子堅持,孤狼就放回了狐狸,狐狸保證,再也不會這樣做了,狐狸走後,兔子也一再承諾,會萬事小心。沒過多久,孤狼要去一趟遠方,離開的時候給兔子準備了很多食物,足夠吃到孤狼遠行回來,孤狼走的第二天,狐狸又來了,兔子說什麽都沒開門,不遠處不放心的孤狼在折返過後終於放心的離開了。”
“狼對兔子真好!他們一定幸福的在一起了,對吧!”“嗯。”蘇曄低頭看著已經困意很重的唐杺,沒再將故事說下去。還好這時候的她睡著了,因為這個童話故事不是個好結局,也許它根本算不上是童話,講這個故事隻是因為他隻聽過這個故事,如果唐杺沒睡蘇曄就打算給它們一個快樂的結局,可是她睡著了,結局也不必改動了。蘇曄無奈的一笑。
後來那匹孤狼死了,因為原本隻是為了尋求被臣服感覺的孤狼愛上了柔弱的兔子,它失去了它引以為豪的狼性,而它卻比任何一匹狼都更加需要狼的本性,因為它是眾叛親離的孤狼。孤狼躺在血泊之中閉上了眼睛,眼睛裏有它唯一牽掛的兔子。兔子呢,等不到孤狼回來,便想去尋找孤狼,可是離開家沒多久,就被狐狸逮到,成為了它的食物。
它們都以為對方會好好的活著,它們都害怕對方會難過,可是命運弄人,不知道是慈祥還是殘忍,命運沒有讓它們都活下去,於是它們也就不會有機會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蘇曄的眸子變得黯淡,打算起身讓唐杺好好休息,卻發現唐杺抱著自己的手臂,自己脫不開身,蘇曄嚐試了兩次就放棄了,躺在了唐杺的身邊,不知道明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他的寶寶會不會生他的氣,蘇曄如是的想著,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唐杺是因為腰間橫亙的手臂清醒的,看見睡在身旁的蘇曄,又看了看他被自己抱的緊緊的手臂,才想起昨晚上的一切,“醒了?”唐杺還沒來得及仔細描摹他的模樣,蘇曄就醒了,抱著的手一直沒鬆開,隻是愣愣的點了頭。“睡得好嗎?”唐杺嬌羞的點頭,“怪我嗎?”唐杺知道蘇曄說的是什麽事情,將頭低了下來,由於躺著的緣故,正好埋在蘇曄的胸口,顯得格外親昵,看著唐杺搖頭,蘇曄才放輕鬆。
“還要再睡一會兒嗎?”“不睡了。”“那我們起床吧,吃過早餐就出門陪你買東西好嗎?”“嗯。”唐杺點頭,看向蘇曄的手臂,不好意思的一笑,“你的手臂麻了吧?我睡著的時候力氣很大。”撐起半個身子看向唐杺,“有你在懷裏,我哪裏還有心思管自己的手麻了沒麻。”
蘇曄含情脈脈的看著唐杺,嘴角含笑,俯身親了唐杺一口,“早安!”唐杺也沒有往日的害羞,“早安!”頓了一頓,“以後每天都這樣醒來好不好?”蘇曄有些微愣,見蘇曄沒說話,唐杺嘟了嘟唇,“你不說話那就那麽愉快的決定了!”難得唐杺主動,反應過來的蘇曄看著唐杺的背影欣喜若狂,又免不了隱約擔心。